傅科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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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因为他们改变和藏匿自己的名姓,谎报自己的年龄,又因为他们做的自白没有暴露身份,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逻辑能够否认他们必然真实存在。

海因里希·诺伊豪斯《皮亚和对玫瑰十字会的最新训诫。毫无疑问:

他们存在吗?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以什么名义聚集在一起?》

格但斯克,斯米特林,法文版,一六一八年,第五页


迪奥塔莱维说过,赫赛德是优雅与爱的塞菲拉,是白火,是南风。那天晚上,在潜望镜室里我想着同安帕罗在巴伊亚一同度过的最后时光就是笼罩在那种标志下的。

我想起了——当你在黑暗中一小时一小时地等待时,就会引发诸多回忆——最后那段时光里的一个晚上。我们由于在小巷与广场行走了好久而感到双脚酸痛,很早就上床就寝了,但并无睡意。安帕罗拥枕弯腿,蜷曲身体坐着。她假装在读放在她稍微张开的两膝上的一本关于翁邦达的小册子。她不时懒散地翻身面朝上一躺,双腿叉开,将书放在肚子上,听我讲述。我当时看的是有关玫瑰十字会的书,努力引起她对玫瑰十字会的兴趣。那是一个温馨的夜晚,但如果让贝尔勃来形容的话,文绉绉的他或许会说,一丝风也没有。我们住进了一家好旅馆,临窗可以眺望海景,而在仍然透着光亮的厨房里,我欣慰地看到那天早上在市场上买的一小篮热带水果。

“书上说,一六一四年,在德国出现了一本无名氏的著作《全面与普遍的改革》。也叫《全宇宙普遍和共同的改革及可敬的玫瑰十字兄弟会传说,致欧洲所有的学者与君主,连同哈泽尔迈尔先生的一则简要答复,该先生因此被耶稣会会士投入监狱,受尽酷刑拷问之苦。现在终于公之于世,让所有心灵诚挚的人知悉。在卡塞尔出版,出版人为威廉·韦塞尔》。”

“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在十七世纪书的名称就是这样长的。此书系莉娜·韦特米勒所写,是一本讽喻醒世之作,是关于人类全面改革的寓言,其中含有一个小册子,一篇有十二页之多的宣言,《兄弟会传说》,在一年之后它同另一篇宣言——用拉丁文写成的《玫瑰十字会兄弟向欧洲博学者的自白》一起单独发表。在这两篇玫瑰十字会的宣言中介绍了它的创建者,一位神秘的C.R.。直到后来从别的来源才证实或者说确定,这位神秘人物叫做克里斯蒂安·罗森克罗伊茨。”

“为什么在书里不使用全名呢?”

“你看,全是姓名开头字母,没有一个人的名字是完整的,全叫G.G.M.P.I.,真正被冠以绰号的人叫P.D.,玫瑰十字会的奠基人C.R.在学习期间先是拜谒了圣墓,然后前往大马士革,后来又转赴埃及,并从那里到达摩洛哥的非斯,在那里学习了东方语言、物理学、数学和自然科学,他积累了从喀巴拉到巫术的阿拉伯人和非洲人千年智慧。这样,他就了解了宏观宇宙与微观宇宙的全部奥秘。两个世纪以来,所有东方的东西都成了时尚,特别是人们不明白的那些。”

“他们总是这样。你们饿了吗,失败了吗,被利用和剥削了吗?那就来上一杯‘谜’吧!拿着……”她给我卷了一个小纸卷,“就是这种好东西。”

“你看,你也想遗忘。”

“但我知道那是化学,仅此而已。没有奥秘可言,不懂希伯来语的人也吹牛。你过来。”

“等一下。后来罗森克罗伊茨又渡海去西班牙,收获了一些更为隐秘的教义。在旅行过程中——在那个年代,对一个知识分子来说那确是智慧之旅——他意识到需要在欧洲创建一个社团,指引当政者沿着智慧与善的道路前进。”

“一个有创意的想法。值得好好研究。我想要凉的马马亚。”

“在冰箱里。乖,你自己去拿吧,我正忙着呢。”

“如果你在忙,你就是蚂蚁,而如果你是蚂蚁,那你就好好做蚂蚁,去拿储藏物。”

“马马亚是享乐,所以应该让蝉去。不然我去,那么你来读书吧。”

“我的基督,不。我憎恨白人的文化。我去拿吧。”

安帕罗去小厨房,我很喜欢她那逆光的背影。这时,C.R.又回到德国,但他并没有专注于改造金属——现在他已拥有广博的知识,完全可以胜任——而是致力于精神改革。他创建了十字会,发明了一种语言和一种魔法书写法,这将是未来兄弟们智慧的基础。

“不要弄脏书,把它放进我嘴里去,不要——别犯傻——对,就这样。我的天哪,多好吃的马马亚,rosencreutzlische Mutti-ja-ja德文,罗森克罗伊茨式的妈妈亚亚。……但你知道吗?玫瑰十字会早期会员在那些年代里写的东西能够照亮渴求真理的世界。”

“那他们写了些什么呢?”

“这里就打住了,宣言并未提到,吊足了你的胃口。它如此重要,理应秘而不宣。”

“真是猪狗不如。”

“不,不,唉,不要这样。总之,玫瑰十字会会员成倍地增加,他们决心将十字会传播到四面八方,他们将致力于免费医治疾病,不穿标志性的衣服。一年会晤一次,并在一百年内对自己的身份秘而不宣。”

“打断一下,不是刚刚进行了一次改革吗?他们又想进行怎样的改革呢?那马丁·路德呢?成了粪土了?”

“但这是在新教改革之前。罗森克罗伊茨死于一四八四年,活到一百〇六岁高龄,一六一五年时,庆祝了那次新教改革实施一百周年,不难看出秘密的十字会对它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而在路德的徽章上就真的有一朵玫瑰和一个十字架。”

“多美妙的想象力。”

“你想叫路德在他的徽章上放一只燃烧的长颈鹿或者一块融化了的钟表吗?每个人都是他所在时代的产儿。我明白我是谁的儿子,你闭嘴,让我说下去吧。一六〇四年前夕,玫瑰十字会成员在修复他们的宫殿或秘密古堡时,发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钉了个大钉子。拔出钉子后,墙的一部分坍塌了,露出了一道门,上面用大写字母写着‘POST CXX ANNOS PATEBO德文,奇怪的。’……”

我从贝尔勃的信中已得知此事,但我仍然难以控制我的反应:“我的上帝呀……”

“发生了什么事?”

“它像是圣殿骑士团的一份文件……那是我从未给你讲过的一个故事,是关于某上校的……”

“那么照你说,圣殿骑士团是在模仿玫瑰十字会?”

“但圣殿骑士团在先呀。”

“那么玫瑰十字会是从圣殿骑士团那里抄来的了!”

“亲爱的,没有你,我可能就要‘短路’了。”

“亲爱的,是阿列埃毁了你。你在期待着新启示。”

“我?我一无所求!”

“好啊,当心人民大众的鸦片。”

“El pueblo unido jamas sera vencido.西班牙文,团结一致的人民将是不可战胜的。

“笑吧,笑吧,你!接着说,让我听听那些白痴说了些什么。”

“那些白痴在非洲全学到了,你没有听到吗?”

“那些在非洲的家伙已经打包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感谢上苍。还好你没生在比勒陀利亚。”我吻了她一下,继续往下说,“在门的那一边,发现了一个有七面七角的坟墓,被一个人造太阳照得透亮。在坟墓正中有一个圆形祭台,装饰了各种铭文和图徽,是NEQUAQUAM VACUUM……”

“乃呱呱?唐老鸭吗?”

“是拉丁文,你明白吗?意思是虚空并不存在。”

“幸好是这样,否则你知道那多可怕。”

“劳驾,请把电风扇打开,animula vagula blandula拉丁文,纤细的灵魂,温柔、飘忽的灵魂。出自哈德良的诗句。。”

“可现在是冬天呀。”

“亲爱的,对你们这些身在错误半球的人来说是如此。但再怎么说也是七月份啊,打开电风扇吧,这倒不是因为我是男人,而是因为电风扇在你这边。谢谢。总之,在祭台下陈放着创始人完整的遗体。他手持一本充满无穷智慧的《一》,遗憾的是,世界难以解读它——宣言如是说——否则,咕嘟,哇哦,呵哼,咻!”

“唉呀。”

“我也这么想,宣言在最后预言有无限的宝藏尚待开发。不要以为我们是廉价的炼金术士,会教你们点石成金。那都是些无赖,而我们有更好的意愿,我们向往的是各种意义上的更高境界。我们正在分发由五种语言写成的《传说》以及《自白》,它不久将出现。我们等待着来自博学多才的学者和外行人士的回应和评论。给我们写信吧,给我们打电话吧,告诉我们你们的尊姓大名,让我们看看,你们是否有资格分享我们的奥秘,我们在此只让你们对它有了浅显的认识。Sub umbra alarum tuarum Iehova拉丁文,在你翅膀的荫佑下,耶和华。”。

“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告别的语句。完结,关闭。总之,玫瑰十字会的人好像急于让人们知道他们了解的东西,在等待适宜的对话者,但对他们知道什么却只字未提。”

“像我们在飞机杂志上看到的广告:如果您给我寄来十美元,我就教您变成百万富翁的秘诀。”

“但他没有撒谎。他发现了那个秘密,像我一样。”

“你听着,最好还是继续读下去。好像今晚之前你从未见过我似的。”

“总像第一次。”

“那就更糟糕了。我对初次见面的人是不会这么亲密的。但你遇到全是这样的人吗?开始是圣殿骑士,后来是玫瑰十字会。我不知道,那你读过普列汉诺夫的书吗?”

“没有,我正等待过一百二十年之后发掘他的坟墓。如果斯大林没有用履带拖拉机把他深埋在地下的话。”

“蠢话。我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