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科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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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圣杯很重,罪恶缠身的人无法移动它。

沃尔弗拉姆·冯·埃申巴赫《帕尔齐法尔》

IX,477


上校这个人我并不喜欢,但我对他很感兴趣。一只绿蜥蜴,长时间观察的话也会很诱人。我正在品尝最初几滴毒药,它将使我们万劫不复。

第二天下午我又回到了贝尔勃处,并谈论了一会我们的那位造访者。贝尔勃说他好像有谎言癖:“您看他如何引用那个罗科斯基还是罗斯特洛波维奇的话,就好像他是康德?”

“而且都是些老掉牙的故事,”我说,“因戈尔夫是相信那些故事的疯子,而上校则是相信因戈尔夫的疯子。”

“或许他昨天相信它们,今天又相信别的什么了。我告诉您,昨天在送走他时,我为他安排了今天早上同另一个……出版社的约会,一个口碑较好的出版社,愿意出版由作者自筹资金的书籍。我感到他好像很积极。好吧,我刚得知他没有去。并且他把密文的复印件留在我这里了,您看,四处宣扬圣殿骑士的秘密,还好像没事一般,就是这种人。”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贝尔勃接起电话说:“对,我是贝尔勃,对,加拉蒙出版社。您好,请讲……是,昨天下午来过,他向我建议出一本书。请原谅,我们这里有保密规定,如果您告诉我……”

他只听了几秒钟,然后面色煞白地望着我说:“有人杀害了上校;或者是某种类似的事。”然后他又继续与对方通话:“请您原谅,我正和我的合作者卡索邦说话,昨天我们交谈时他也在场……好吧,上校阿尔登蒂来同我们谈他的一项计划,一个我认为是幻想出来的故事,是关于假想的圣殿骑士的财宝的。他们是中世纪的一些骑士……”

他本能地用手捂住话筒,好像要将听话者隔离开,后来看到我在看他,又抽回了手,以迟疑的口气继续说:“不,警察先生,那位先生谈了他想撰写的一本书,但只是泛泛而谈……怎么?两个一起?现在?我记一下地址。”

他放下了电话,沉默了几秒钟,不停地敲击着桌子:“那么卡索邦,请谅解,没想到我把您也扯进来了。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是一位警官,叫做德·安杰里斯。听上去上校是住在一个公寓里,而有人说昨天晚上发现他死了……”

“有人说?这位警官还不知这是否属实?”

“听上去很奇怪,但警官并不知道。好像他们在一本小本子上找到了我的名字和昨天的约会。我想我们成了他们唯一的线索了。怎么办呢,我们走吧。”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在行车途中贝尔勃抓住了我的手臂。“卡索邦,这或许是一个巧合。不管怎样,我的上帝,也许我的想法太扭曲了,但在我们那地方有一种说法:‘总是不指名道姓为好’……有一出方言圣诞喜剧,我小时候去看过,是一出虔诚的笑剧,有一群不知道居住在伯利恒还是塔纳罗河畔的牧羊人……三王来了,他们问那个牧羊少年他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他回答说杰林多。当杰林多得知此事后棒打了牧羊少年,因为他说名字不可以随便告诉任何人的……不管怎样,如果您同意的话,上校没有告诉我们关于因戈尔夫的任何情况,也没有告诉我们普罗万密文的事。”

“我们不想落到因戈尔夫那样的下场。”我说,同时勉强一笑。

“我要重申,那是一件蠢事。但对一些故事最好敬而远之。”

我赞同他的意见,但我深感不安。我终究是一个参加过游行示威的学生,同警察接触使我感到很不自在。我们来到了公寓。那是一家不太光鲜的公寓,而且离市中心很远。有人立即向我们指出那套——他们说的——阿尔登蒂上校的房间。警察们站在楼梯上。他们把我们引到二十七号房(七加二等于九,我心想):一间卧室,门口有张小桌子,有一个小厨房,小淋浴室,没有窗帘,从半掩着的门中看不见是否有坐浴盆,而在这类公寓中,这很可能是客人们首要和唯一期望有的设施了。室内装饰极为简陋,没有什么个性特色,但是颇为杂乱,有人曾在柜橱和箱包里匆忙地乱翻过。也可能是警察干的,穿便服和穿制服的警察约有十多人。

一位留长发的相当年轻的男人接待我们:“我是德·安杰里斯。您是贝尔勃博士?卡索邦博士?”

“我不是博士,我还在读书。”

“读书,读书。如果不毕业,您将不能参加警察考试,您不会知道您错过的是什么机会。”他带着有点厌烦的神态,“请原谅,我们马上从初步案情谈起。看,这是这个房间房客的护照,登记为阿尔登蒂上校。你们认识他吗?”

“是他,”贝尔勃说,“但请您帮我理理头绪。接电话时我还不清楚是已经死亡还是……”

“如果您能告诉我就好了,”德·安杰里斯说时还做了一个怪相,“但我想你们有权利知道更多一点的情况。那么好吧,阿尔登蒂先生,或者也许是上校,住进这里已有四天了。你们可以看到,这里并非什么豪华旅馆。有一位门房,他晚上十一点就去睡觉了,因为房客都有开大门的钥匙,有一两个女服务员早上来打扫整理房间,还有一位老酒鬼搬运工在客人按服务铃时把饮料送到房间里去。老酒鬼,我强调一下,是动脉硬化症患者:审讯他就是一种折磨。门房称他对幽灵很狂热,已经吓坏了一些客人。昨晚近十点钟,门房看见阿尔登蒂同两个人一起回来,他让他们进了房间。在这里,如果有人把一班人妖带进房间也不会有问题,更何况两个正常人,即便据门房说他们有点外国人的口音。在十点半的时候,阿尔登蒂叫老酒鬼送去一瓶威士忌、一瓶矿泉水和三个杯子。快午夜一点或一点半时,老酒鬼听到从二十七号房间传出一阵一阵不断的铃声。但从今早我们发现他的样子来看,他那时应当已经喝了很多杯了,其中包括最烈的那种。老酒鬼上楼敲房门,没人回答,他用万能钥匙打开了房门,看到房内一片狼藉,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上校躺在床上,睁大双眼,一条铁索紧缠着脖子。他跑下楼叫醒了门房,两人谁也不愿再上楼去看,于是抓起电话想报警,但电话线似乎被切断了。今晨它又好好的没有问题,但姑且相信他们吧。门房跑到拐弯处小广场上的投币电话亭,给警察局打电话,而老酒鬼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住在对面的一位医生。总之,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他们返回公寓楼下等着,全吓坏了,穿上白褂的医生几乎同警车一起到达。他们上了楼来到二十七号房间,床上却没有任何人。”

“怎么没有任何人?”贝尔勃问。

“没有任何尸体。医生回家去了,而我的同事就看到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情景。他们审讯了老酒鬼和门房,结果就是我给你们讲的那些。十点同阿尔登蒂一起上楼的那两位先生在哪里呢?谁知道,他们可能在十一点到一点之间离开,没人会注意到。当老酒鬼进去时,他们还在房间里吗?又有谁知道呢,他进去只待了一分钟,既没有看小厨房,也没有看卫生间。也可能当两个可怜人出去求助时,那两个不速之客溜了出去,并搬走了尸体?不是不可能,因为有一个通向院子的外楼梯,可以从朝向侧面大街的大门离开。但问题是真的有尸体吗?我们这么说吧,上校会不会在午夜十二点同那两个家伙一起离开公寓,而这一切都是老酒鬼梦见的?门房反复讲,他看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年前他说看到一位女房客赤裸着身子上吊自尽了,但过了半小时,那位女房客满面春风地回来了,后来在老酒鬼睡的小行军床上发现了一本性虐待色情杂志,可能他异想天开,从钥匙孔中偷看那位女士的房间,看到窗帘在忽明忽暗中飘动。唯一肯定的是房间不是正常状态,阿尔登蒂蒸发了。我说得太多了。现在该您讲了,贝尔勃博士。我们找到的唯一线索是掉在靠近小桌子旁地上的一张纸。十四点,萨沃伊王子旅馆,拉科斯基先生;十六点,加拉蒙出版社,贝尔勃先生。您向我确认他去过你们那里。请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