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表现自我
内裤舞
我爸妈能怪谁呢?只能怪他们自己咯。毕竟,你在一个小男孩的房间放一个双层床,他不占了上铺才怪哩。一旦占领上铺,不多久他就会拆掉安全护栏,睡在离悲剧只有几英寸的地方。后面事情如何发展取决于男孩的性情,如果是那种爱冒险的小男孩,他就会往床边靠,看到底可以把身子往外探多少又不至于从床上掉下去。这么做,就一个可能的结果——惊恐地跌下床,还极有可能重重地摔到脑袋。
我从上铺掉下来时好多人在场。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五晚上,爸妈在家举行晚宴。我在楼上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听到我妈带着好些客人上楼到我的房间来。
“过来和孩子们道晚安吧!”她和朋友说。
我不假思索,疾步攀上双层床的木梯,爬到我高处的小窝,平躺在床上,等待我妈和她朋友随时出现。
“你已经上床了呀!”看我已经躺在上铺了,我妈又惊讶又欣喜。
我冲着我妈露出天使般的微笑,此时她正和另外两个人走进我的房间,那俩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宝贝,还记得洛威尔一家吧?”她问我。
我点点头。
“你在上面看起来可舒服了!”洛威尔太太热情地说道。
“这是棒球睡衣吗?”洛威尔先生问。
大人们开始交谈,不再关注我,我一心想赢回他们的关注。
“妈,快看!”我说着,把自己朝没护栏的床边挪了挪。
我和别的男孩不一样,只是想炫耀一下,可没兴趣把自己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嘿,妈妈!”我再次呼唤,还是没能让她转过头来看我。“小心点!”她说道,朝我的方面瞥了一眼,接着又开始和洛威尔夫妇交谈。
我蠕动着身子向床边越靠越近——我身体的百分之五十一在床垫上,百分之四十九悬在半空中——然而,还是没人注意我。我想,我可能得来个高级点儿的花样,现在家里一屋子人,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不到一秒钟,我已经越过界限,从约两米高的床上急速跌落,“砰——”的一声着地,想后悔都来不及了。随之而来的是我从未听过的大声尖叫。令我惊讶的是,我并没有受伤。不一会儿,家里的客人都上楼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我被包括我妈和洛威尔夫妇在内的整个屋子的人包围了,这是我没料到的额外奖赏,而且还是我喜欢的那种。
这事激发了我渴望被关注的胃口。然而,掉下床这种花招挺吓人的,只能玩一次,我得搞一些比较不会危及性命的活动。于是,我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一项各地的小朋友一直都很喜欢的传统活动中——只要父母有客人来访,我们就表演唱歌跳舞。姐姐是个现成的搭档,她特别能干,能担任音乐总监、服装经理、舞蹈编导。我们一起翻看了爸妈收藏的唱片,发现了他们的收藏是百老汇音乐和披头士歌曲的大杂烩,所以我们的表演总是一部分百老汇的调调,一部分披头士的《永远的草莓地》[1]。
我们通常以《再见,伯迪》[2]原声中的《孩子》一曲开场,这段开场歌舞能够迅速抓住观众(大部分是醉醺醺的邻居)的心。接下来的表演曲目来自被人们称之为“红色精选集”(The Red Album)的《披头士1962-1966》专辑,我们主要靠A面的歌曲压轴,赢得一大群粉丝,比如《她爱你》(She Loves You)、《我想牵你的手》(I Want to Hold Your Hand)和《我所有的爱》(All My Loving)。表演的最后,我们选的曲目来自被人们称之为“蓝色精选集”(The Blue Album)的《披头士1967-1970》专辑。我们穿戴嬉皮士外套,梦幻般地随着歌曲舞动。《缀满钻石天空下的露西》(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和《章鱼的花园》(Octopus's Garden)一响起,我们交叉手和脚,摆出八爪章鱼的造型,搏得观众们起身喝彩。
一段时间内,所有这些卖萌手段的效果非常好,但时间一长,终究觉得那些舞蹈动作没有了新意,想寻求更有创意的自由发挥。我想弄点儿更受欢迎更大胆的节目。最重要的是,我想单飞,不再和姐姐同台演出(想想迈克尔·杰克逊在摩城唱片公司25周年庆典上的表演[3])。
“姐姐,你别误会,”我说,“我不想拆散我们的演出,只是想再拓展一下。”
难能可贵的是,姐姐理解我想拓展的想法,但她问我打算怎么做的时候,我却给不出一个好答案。幸运的是,命运之神在几天后就插手了,我看到一个电视广告在兜售唱片,这张唱片囊括了20位原创艺人的20首金曲,看起来真是好得难以置信。听了一小段《老橡树上的黄丝带》(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e Oak Tree),我就被征服了,开始央求我妈拨打我记下的电话号码订购这张唱片。
我至今都还记得唱片到货的那一天我有多兴奋!七岁时收到任何邮寄来的东西都是神奇的经历。加上这次的包裹好像突然从天而降,令我惊叹不已,欢喜倍增。
在我们的便携式唱片机上放入新的超级金曲精选集,我开始寻找一首能将我从客厅明星变成维加斯大红人的歌曲。一开始我听到的是《里基别丢了那个号码》(Rikki Don't Lose That Number)和《绿洲午夜》(Midnight at the Oasis),真不明白如此难听的两首歌是怎么走红的,节奏缓慢而沉重,依我看来根本就编不上舞蹈。《比利,别当英雄》(Billy Don't Be a Hero)这首歌倒是有几段比较有感觉的地方,但我还是希望能找到一首真正了不起的曲子。接着听,找到了!
一听到比利·普雷斯顿(Billy Preston)的《一无所有减去一无所有》(Nothing from Nothing),我就爱上了这首歌。歌曲开头是一段颇有玩味的管风琴乐,反复几次后突然进入一段令人无法抵抗的钢琴弹奏。我的耳朵从未感受过如此欢快而又喧闹的音乐,我瞬间就欢快起来,觉得这首歌值得我们为它编一支特别的舞蹈。
这首歌的歌词很有新意,不过,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琢磨出跳什么样的舞。表面上听起来,这是一首有关数学减法的歌,“一无所有减去一无所有等于什么都没有(Nothin'from nothin'leaves nothin)”,普雷斯顿唱道。但显而易见的是,数学可不是他认为最首要的东西。歌曲激动人心的节奏和富有感染力的节拍表达的是有关恋爱的信息,但我对这个话题一无所知。“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你得有点儿什么东西。”普雷斯顿接着唱。
由于无法破译这歌曲的真实含义,我决定向它的精神致敬,于是“内裤舞”诞生了。“内裤舞”有三个重要元素:混乱、裸露、疯狂。它很快就变成了我们代表作的终结者。
我们节目单上百老汇和披头士部分的舞蹈结束后,为了留住客厅里的观众(就是我上面提到的醉醺醺的邻居),我姐姐就讲笑话给他们听,我趁机退回楼上换演出服装。
我总能很快换好服装,因为只需把外套扒下来保留内裤,然后在紧身的白色内裤里塞进我的其他内裤(大概有15-20条),直到我“肿”得到处是“内裤包”。换装完毕,我立刻从二楼呼叫姐姐:“准备就绪!”接着,她开始播放音乐。
随着比利·普雷斯顿钢琴声里的布吉[4]热像托儿所的流感一样快速蔓延,我从楼梯扶手上滑翔而下,降落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手脚向各个方向狂野地摆动。如果一个半裸的小男孩的出现并未让观众惊讶,接下来的舞蹈总能让他们惊叹。我像詹姆斯·布朗[5]附身一般狂野地舞动着,把手伸进内裤,开始向观众抛掷之前塞在里面的内裤,我唱着“一无所有减去一无所有等于什么都没有”,“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你得有点儿什么东西。我不想当你的英雄……因为零度对我来说实在太低”。一条一条的内裤仿佛天空降下的一阵雪。一片混乱中,很多不明白状况的观众躲开了。
最终,每一个人都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开始相互朝对方扔我这个淘气鬼丢来的内裤。一“脱”完身上所有的“鲜果布衣”牌内裤,我就向狂喜鼓掌的观众鞠躬致敬。回到卧室时,我精疲力竭却倍感满足。在演出中加上“内裤舞”,毫无疑问是成功的,我多次表演,效果都很好。然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开始感到超越这个舞蹈的压力,也意识到作为一个艺术家已经没有了进步的空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将我与全裸演出划清界限的只是一块薄薄的棉布,而我没有往全裸演出发展的打算。我已经没有切实可行的备选节目,面临如此困境,我做了每一个表演艺术者梦寐以求的事——在事业的最高峰隐退了。那时,我还不到八岁。
回忆过去,我从这个经历中学到一个简单却极宝贵的功课:如果你打算穿着内裤跳舞,那就要穿干净的内裤,还不能全裸。
注释:
[1]《永远的草莓地》原名“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是英国摇滚乐队披头士(The Beatles)创作的歌曲。
[2]《再见,伯迪》原名“Bye Bye Birdie”,是百老汇的经典音乐剧。
[3]在1983年摩城唱片公司25周年庆典上,迈克尔·杰克逊首先和他单飞之前的“杰克逊五兄弟”乐队(Jackson 5)同台表演了乐队的一些经典曲目,后来单独演唱歌曲“Billie Jean”,这是他首次公开表演此曲目,第一次展示了他惊人的太空舞步,后来引得全世界青少年争相模仿,成为他的标志性舞步。
[4]布吉:原文“boogie”,指节奏快而强布鲁斯钢琴乐。
[5]詹姆斯·布朗:James Brown(1933-2006)被誉为美国灵魂乐的教父(Godfather of Soul),是说唱、嘻哈和迪斯科等音乐类型的奠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