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追思
随后,我才真正地陷入了悲伤中。就像通常所发生的那样,我无时无刻都在想自己对不起死去的莫德。但是最对不起他的还是他自己,连同他的死也是如此。关于他的死,我想了很多。我不认为他的命运是不可解和含混的,一切都是那般凄惨和冷酷。我自己的一生,以及葛特露德和无数许多人的一生也莫不如此。命运不好,生活是既凄惨而又冷酷,自然中并不存在着善良和理性。然而,被偶然所捉弄的人与人之间却存在着善良和理性。尽管时间很短暂,我们也比自然和命运还要坚强。因为我们在必要时可以互相接近,互相爱慕,互相安慰。
当我们深深隐藏在黑暗中的心沉默不语时,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我们可以在一瞬之间成为神,伸出命令的手去创造以前从来没有存在的事物。我们可以让这些事物完成后没有我们也能继续活下去。我们可以从声音、语言和其他许多脆弱、无价值的东西中,创造出玩具,以及充满意义、安慰和善意的歌曲。这些要比偶然和命运那耀眼的游戏更为美丽和不朽。我们可以在心中拥抱神。当神存在我们内心中,神可以经由我们的眼睛和我们的语言来观察不知道神或不想知道神的人,并且和他们交谈。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心远离生活,但可以塑造我们的心去超越偶然,从而不屈不挠地去凝视痛苦。
在海因利希·莫德下葬后,我也反复这样回顾他,能够比他生前更贤明、更深情地同他交谈。时光流逝,我看到老母亲病倒,而后死去。也看到美丽、快活的布丽姬苔·泰札死去。她等待了好几年,在烦恼的伤口愈合后,和一名音乐家结婚,但第一次分娩夺走了她的生命。
当时,葛特露德被我们寄给她的花深深地击倒在痛苦里,那是故人对她的问候和求爱。我每天都去看她,但尽量避免谈起那件事情。我认为她回顾自己的春天就像在回顾自己早年旅行时见过的远处山谷,而不是在回顾一座失乐园。她恢复了体力与快活,又开始唱歌了。但是在吻过死者冰冷的嘴唇后,就再也不和男人接吻了。在时间的消逝中,有一两次,我看到她已恢复的健康姿影,闻到她从前的清冷甜香,我的心就忍不住追随着她,走上那条禁忌的老路。心里想:为什么不行呢?但是我早已暗暗地知道了那个答案是什么。我知道我的一生和她的一生都已无法重新更正。她是我的朋友。当我度过不平静的孤寂生活,脱离了寂静后所作的歌或奏鸣曲,我首先想到的是这是属于我们两人共同拥有的。莫德说得不错,人上了年纪就会比青年时代更感到满足。尽管如此,但我并不想责备青年时代。因为青春有如一首光辉灿烂的歌,在所有的梦中回响着,比起现实来,现在的青春曲调是更为清纯而嘹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