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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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尘封的记忆

忘掉我吧,沈秋,如果你幸运,希望你永远不要记起这样的我。

三年前,在一所大学,许重光第一次见到韩夏。

她那时候是法律系大二的学生,因为长期失眠和精神恍惚被同寝室的室友告到了学校那里,人人都说她精神不正常。学校里的老师劝她休学,她害怕极了,以为学校会因为这个开除她,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哭,学校里报了警,许重光则是配合警方来劝解的专家。

这本就是个误会,许重光花了一点时间和韩夏沟通好后,韩夏也就下来了。他们约好了,休学一年,让许重光给她治病。

韩夏是个坚强的姑娘,求生意志很强,也想要重新回到学校,所以一直积极配合治疗,这种心情也感染了许重光,那一年许重光竭尽全力地帮助她、安慰她。医生和病人也是有感情的,许重光把韩夏当作妹妹一样,他们进展得很顺利,韩夏通过了许重光的测试,马上就要回去上学了。可是就在这时候,她竟突然自杀,还留下了那样的日记。

“其实……我曾经怀疑,韩夏在我这里进行治疗的同时,还在接受其他心理医生的治疗,且对方很可能也是一名催眠师。”许重光眯着眼,轻声说道。

沈秋愣了愣:“你是说,韩夏的日记不是她的幻想,而是真有其人?”

“对,我曾经和她接触过一年,绝不相信韩夏那个时候有那么严重的幻想症,她日记的内容逻辑完整,情感和常人无异,没有错乱感,那不是幻想症患者发病时的症状,这也是当时警方那么怀疑我的原因,可是只有我明白,那个日记里写的医生不是我。”许重光看向沈秋,眼神坚定有力,“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人,那个真正导致韩夏死亡的人。”

男人在那一刻迸发出的坚定目光,让沈秋心头一动,她刹那间明白了许重光的心情,以及他的坚持和对韩夏的在意。

“我会陪你的。”沈秋握住许重光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找出真相。”

许重光的伤并不重,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本就不耐静养,在医院里勉强住了一个星期,就干脆利落地办了出院手续。

沈秋熬了两个周的骨头汤,在许重光一再强调少放盐的莫名其妙中,终于自己尝了一下,结果发现,原来她之前一直放的是糖,许重光就这样喝了两个星期的甜味骨头汤,也不知道他怎么喝得下去。

那段时间,沈秋每天除了去杂志社报到,就是给许重光炖汤,她逐渐对烹饪有了兴趣,尝试着弄各种各样的黑暗料理投喂许重光,一个做得热火朝天,一个吃得甘之如饴,竟也相安无事。

这一天,她做的是糖醋排骨,糖加得少了一点,醋放得多了一点,盐加了两回,水烧干了,还有点焦煳的味道,沈秋自己鼓起勇气尝了一块,就忍无可忍地撇开了,只余下许重光在那里打扫战场。

“喂,你是怎么吃下去的,算了,还是叫外卖吧。”许重光的诊所里,沈秋忍无可忍地问道。

“很好吃啊,我觉得还不错。”许重光轻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又啃掉了一块排骨,眼里都是暖意。

“真的假的?”沈秋半信半疑,怀疑许重光的味觉是不是有问题。

这时池莉上来交班,看到餐盒里的排骨相当不满。

“我说你们俩现在越来越不自觉了,竟然撇开我吃独食,早知道这样我中午就不吃饭了,老板娘的爱心便当啊,我还没吃过呢。”池莉在诊所附近的学校上大学,如今开学了,她只有没课的时候才能来帮许重光站前台,剩下的时间多是沈秋有空过来,又或者干脆空着。毕竟鉴于她之前的不懈努力,许多有可能成为许重光客户的人,也都已经被她打发走了。

池莉知道沈秋和许重光在谈恋爱,已然把沈秋当作自己人,一口一个老板娘地叫着,十分顺口。

池莉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只嚼了两口,就吐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黑暗料理啊!许重光你怎么吃得下去!”

许重光一脸心疼:“浪费我一块排骨。”

沈秋脸色那是相当不好,却没发作,只是不满地看着许重光:“不好吃不用强撑啊。”

“可是我真的觉得挺好吃的。”许重光一脸无辜地说道,竟然又夹了一块填进嘴里,满眼都是真诚,“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许重光发起绝杀技能——虐杀单身狗,攻击力+9999999。

池莉血条-9999999。

池莉卒。

“又虐狗,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某人一边嘤嘤嘤,一边跑了出去。

沈秋被池莉这么一闹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个样子,搞得我压力很大,总让你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这是提前适应,等到以后天天吃的时候,也不会不习惯,更何况你一直在进步,感受你厨艺前进的过程,很不错。”许重光的歪理自然是一套一套的,沈秋和他几次交锋,已然了解到此人厚脸皮的程度,根本懒得和他争。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楼下池莉就打了电话上来,说是有一位预约的客人。

沈秋见许重光要工作,急忙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她和那个新来的病人擦肩而过。

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应该还是学生,一头披肩长发,面容清秀而带着病态的苍白,沈秋驻足一会儿,才下了楼,就看见池莉的神色颇为复杂。

“怎么了?”她问道。

“温琪,哦,就是刚才上去那个,是我同学。”池莉的脸色颇为微妙,“我是学金融的,她是隔壁班学会计的,听他们同学说,她家族有遗传的精神病,她爸已经死了,她妈跟别人跑了,他们班的同学说她晚上不睡觉,跑到天台上吹冷风,学校领导劝她休学。”

沈秋愣了愣,突然间就想到了韩夏,她回头看向空荡荡的楼梯,不知为何有种微妙的感觉。她突然觉得若说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命运一定是个爱恶作剧的孩子。

“老板娘?老板娘?你没事吧。”池莉看沈秋走了神,狐疑地问道。

“哦,没什么事。”沈秋笑了笑,算了,许重光是成年人,总归比她清楚该如何对待那些过去。

这一天注定事多,沈秋开车准备去杂志社,陶安可昨天告诉她,这两天沈成阳生父那里有了些眉目,让她今天下午过去一趟,有事要和她商议。她刚刚发动汽车,陶安可就打电话过来。

“喂,我拿到沈成阳和他亲爹的DNA比对结果了,可惜杂志社里出了内鬼,沈成阳已经知道了,你小心他狗急跳墙。”陶安可的口气难得严肃,沈秋也跟着紧张起来。

“什么情况?”

“昨天杂志社遭了贼,什么都在,就是DNA比对结果没了,可惜他脑筋不好,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留备份?”陶安可冷笑道,“你今天就不要过来了,这边乱得很,沈成阳又在你和许重光手里吃过亏,还是小心点好。”

“我知道了。”沈秋挂断电话,微微皱了皱眉。沈家向来是本本分分的商人,沈成阳的路数却和沈建相去甚远,手段更是简单粗暴,沈秋相当看不惯。

她发动汽车,准备先回家,没想到沈成阳却在她家门口守株待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家伙想干什么?

沈秋不禁颇为惊奇。

沈成阳西装革履,一副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模样,倚在他那豪华座驾旁边,看到沈秋的车,就走了过来。

沈秋摇下车玻璃,眯着眼看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敌意。

“别担心,大白天的,我还不至于当街杀人。”沈成阳的精神状态显然比那天强了很多,至少像个正常人的样子。沈秋深刻地怀疑沈成阳心理绝对不正常,他此刻嘴角竟然还含着一丝笑意,一副翩翩绅士风度,完全没有一点那天狂犬病一般的模样,“给个面子,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公共场所,不会把你怎么样。”

沈秋迟疑了片刻,鉴于他们上次见面,沈成阳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不明白沈成阳怎么会有脸出现在她面前,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可以叫个人来陪你一起,比如说栾迟,毕竟是沈家的家务事。”沈成阳大概明白沈秋的顾虑,竟然主动退了一步,“你们两个人,我一个人,总是可以的吧,地点你来定。”

若说方才沈秋还摸不准沈成阳的意思,那么现下她明白了,他是来讲和的,因为沈成阳太清楚那份DNA比对结果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沈秋笑了起来,她并不准备接受沈成阳任何的谈判筹码,但她很享受这一刻,向来居高临下的沈成阳不得不向她低头。她是个俗人,自然喜欢报复。

栾迟很快选好了地方,沈秋和沈成阳各自开车过去。

那是间半开放的咖啡厅,栾迟经常在那里解决早餐。这家咖啡厅位于写字楼林立的商业区,工作日的午后,人流量并不大,大厅里流淌着轻音乐,恬静而安逸。

沈成阳斯文地抿着咖啡,苍白的脸很是平静,丝毫看不出上次与沈秋见面时的癫狂。他坐下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程雅说你和许重光在交往?”

沈秋挑眉,不明白沈成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又如何?”

沈成阳的眼底掠过一丝恨意,他直勾勾盯着沈秋,冷笑道:“你还真是会选人,我一直以为你会选他。”他指了指坐在沈秋旁边的栾迟,眼里的凶狠于沈秋来说有些莫名其妙。

“理论上讲,他是我母亲的养子,放在古代,你也得叫他一声哥。”沈秋冷笑一声,“至于我的私生活,你无权干涉。”

沈成阳还想再说什么,栾迟却开口打断了他:“我撇下一个钟头四位数的工作,不是为了听你这位公子哥儿跟我扯感情问题的,什么时候你们俩要打遗产官司了,倒是可以找我。”栾迟毕竟是律师,平素里和沈秋一起时不会怎样,面对外人就不会那么好脾气了。

“遗产官司?”沈成阳一哂,“那倒是快了。沈秋你还不知道吧,老头子快不行了,这个月进了两次重症监护室,只要你们把那个DNA的鉴定结果一扔出去,我保证他当场毙命。”

“哟,这倒是个好消息。”沈秋不为所动,“最盼着他死的不是你吗?沈家的公司可以全权到你手上了,我先恭喜你,早日破产。”

沈成阳脸色变了变,这句话显然戳中了他的痛处,沈秋冷笑着看他,毫不在意。

眼下,她很清楚沈成阳在忌惮什么。

若说沈建好好的,以那个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以及对沈成阳多年的感情,沈成阳的身世搞不好会被他瞒下来,日后沈成阳和程雅联姻也好,继承公司也好,那才叫名正言顺。

可是,沈建死了,沈成阳又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沈氏的股东必定反水,和程家的联姻必定泡汤,若是许一臣再掺和上一脚,那沈家破产清算,简直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儿。

那些什么股份,什么遗产,都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

“你也是沈氏的大股东,沈家破产,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沈成阳眯着眼看向沈秋,“我也没指望你答应什么,只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这对你来说,毕竟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沈秋觉得有趣,沈成阳竟然也这么天真:“沈成阳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沈氏这艘大船毫无留恋,我做梦都想看到沉船的那一天,那些股份我本来也不想要。”她一边说,一边冷笑,口气恶狠狠的,简直恨不得当场吃了沈成阳。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成阳不死心地又劝了沈秋好一番,然而对面两个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也无法。

谈判彻底破裂,栾迟起身去开车,沈秋警惕地看着沈成阳,她见过对方疯狗一样的态度,一个人面对他,多少有点害怕。

“那天在停车场,是我不好,吓到你了。”等栾迟走了,沈成阳才开口道,“我已经惩罚过自己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袖子卷起来,男人白皙的手臂上有三道狰狞的刀痕,看起来伤口颇深,像三条丑陋的蚯蚓爬在他的手臂上,让沈秋觉得毛骨悚然。

“你有病吧。”她的话脱口而出。

沈成阳吃吃笑起来,对沈秋的反应丝毫不意外,他的口气轻松而愉悦,只有眼底,带着一丝神经质的扭曲:“姐,你不会想到的,我知道自己身世那天真的高兴坏了,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姐,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爱你。”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吐字清楚,沈秋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后背发毛,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神经病!”她有点被吓到了,忍不住后退一步。

沈成阳被骂了,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你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我还去见过你一次,不过那时候你被整得迷迷糊糊的,根本认不出我来,只认识那个许重光,我气坏了,但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敢做,沈建没把公司的权力给我,我妈也不听我的。我原本想着等我掌权了,肯定会救你出来,没想到许重光……”

“沈秋!走吧。”沈秋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栾迟在她身后叫了一声,他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沈成阳的话,此刻正一脸阴云密布,像是随时要上来把沈成阳撕碎一样。

沈秋回过神来,刹那间愣住了:“你什么意思?我在医院里见过许重光?”

沈成阳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自然而然,一点也不像假装:“你以为你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你得有心理医生的鉴定结果才能出来啊,当时给你做鉴定的就是许重光。”

“别和他废话了,快走。”栾迟皱着眉走上前来,伸手搭在沈秋的肩膀上。

沈秋愣怔了片刻,才跟着栾迟转身离开。

咖啡厅里,沈成阳目送沈秋离开,原本盛满了温柔笑意的眼,逐渐变得冰冷而桀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栾迟?许重光?有点意思。”

沈秋跟着栾迟上了车,心里却仍旧在想沈成阳方才的话。她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和许重光见过?那为什么她的记忆里却似乎没有这些片段?她曾经两次梦到过自己在医院里被许重光治疗,那些到底只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越想越觉得狐疑,不禁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栾迟,我在精神病院的时候,见过许重光?”她忍不住问道。

栾迟把车子停在路边,扶着方向盘,有些焦躁地扯开了领带,他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打开窗户,看着车外。

“你倒是说啊。”沈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都不记得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栾迟沉声说道,“早知道沈成阳那么嘴贱,我今天不会让你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真的?”沈秋愣愣地看着栾迟,“我在精神病院就认识许重光?”

栾迟轻叹了一口气:“当时就是我联系的许重光去帮你治疗,把你救出来的,后来发现你完全不记得他了,我也就没当回事。那半年的记忆对你来说,或许太痛苦了,所以就把他也跟着一起忘了。许重光也觉得你忘了就算了,所以你说你们开始交往的时候,我真的挺诧异的,毕竟你不记得也就罢了,许重光可是都记得的,也许他那时候对你就有些感情吧。”

沈秋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对。一段别人都知道,自己却不知道的记忆,还是和许重光的记忆,沈秋突然间有些淡淡的遗憾,她怎么会把这段记忆忘记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晚上沈秋做梦了,她梦到医院里的房间。不是那些昏暗的小隔间,潮湿又晦涩,被单散发着发霉的味道,那是一间有阳光的大房间,很亮堂,亮得有些刺眼。

许重光就坐在房间里的写字台前,桌子上摆着绿色植物,有一些开了花,有清淡的花香。

沈秋推门而入,坐在许重光面前,男人抬头看她,露出一个招牌式的温暖微笑:“恭喜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和几位医师做了联合鉴定,以你目前的状况,可以出院了。”

沈秋睁大眼睛看着许重光,嘴唇抖了抖,许久才勾起一个扭曲的微笑。她苍白的脸因为半年的折磨而显得有些憔悴,憋不住的眼泪一点点渗出来。

“想哭就哭吧,适当的情绪宣泄对你有好处。”许重光的眼底掠过一丝温柔。

于是沈秋不再压抑自己,轻声啜泣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她在这半年里,哭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哭得这么畅快淋漓。她哭了很久,许重光适时帮她递上纸巾。

许重光的手指修长,也很纤细灵巧,一直玩弄着自己手里的钢笔,那是支通体黑色的钢笔,只有笔帽上镶嵌着一小块宝石,闪闪发光,格外扎眼。

那支钢笔在沈秋的眼前晃来晃去,她模模糊糊地看着顶端的宝石,渐渐有了一丝丝倦意,就在要睡着的那一刻,她分明听到许重光叹息般的说话声。

“忘掉我吧,沈秋,如果你幸运,希望你永远不要记起这样的我。”

沈秋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又梦游了,枕边一片冰凉,窗帘被吹得呼啦啦作响。她懊恼地从床上坐起来,深恨自己每次梦游都开窗的癖好。毕竟如果没有这扇窗,她自己都不见得发现自己在梦游,足以让她自欺欺人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这一次,就算没有开窗,她也会怀疑自己在梦游,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做过那么真实的梦了。梦里的场景真实得简直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而她最后,被许重光催眠了。

沈秋忍不住想,难道说,她不记得许重光,其实是被许重光催眠了?

梦里的到底是真实,还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秋仍然在想这件事,但她想不通,就干脆去找许重光,想当面问问他。沈秋到诊所的时候,许重光乱成一团,头发凌乱,桌子上的书摞得比人还高,仿佛随时要把他淹没一般。

沈秋扫了一眼,大多是些心理学相关的外文书,各种生僻词句,晦涩难懂。

许重光的衬衣上都是褶子,眼里充血,脸色蜡黄,正在快速地翻一本书。

“你这是……”沈秋愣愣地看着他,颇为意外地问道。

“最近遇到一个棘手的病人,在找资料。”许重光揉了揉眼睛,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又换了一本。

“是温琪?”沈秋随口问道。

许重光抬起头,惊讶于沈秋竟然知道温琪的名字,他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样警惕的目光让沈秋有些不高兴:“我听池莉说的,她很多情况都跟韩夏很像,对吗?”

“抱歉,这属于病人隐私,不方便告诉你。”许重光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他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本书,快速地翻着,一边翻,还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我来了这么久,你就不能停下手里的工作,专心和我说句话吗?”沈秋一时气结,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敬业”的许重光,“我又梦游了,我梦见我在精神病院的时候遇到你,你还催眠了我。许重光,我很介意,你到底有没有催眠过我?我在那里的时候,你真的帮我治疗过吗?”

许重光随口“嗯”了一声,显然是心不在焉,根本没听沈秋说什么。

“许!重!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沈秋气急了,走到许重光面前,伸手挡住那本全是英文的专业书,气呼呼地问道。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才不过一天不见,他的脸色就相当苍白,眼底的血丝近看起来,显得有些狰狞。他愤怒地盯着沈秋,似乎她刚才的动作触了他的逆鳞。

“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我?”许重光冷冷地看着沈秋,“让我安静地查完我的资料。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病人要处理,在下一次她来之前,我必须把她的问题搞明白。”

那样冰冷而生疏的调子,不是从前永远的温暖和煦,沈秋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眼神,冰冷得像是刀锋一样,好像轻轻一戳,就可以刺破一切。

她突然间就想到了许一臣说过的话:“虽然他极力否认,但我这个做哥哥的,觉得他曾经深爱过韩夏,而沈小姐你不过是韩夏的替身罢了。”

沈秋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许重光,也许之前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因为她很像韩夏对吗?所以就可以让你失态到这种地步?”沈秋轻笑起来,眼圈有点发热。

许重光冰冷的眼神终于软了下来:“你别胡思乱想,我对韩夏,没有那种感情,只是那时候韩夏死得太蹊跷,我怕温琪也……”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察到自己透露太多,于是又噤了声。

“沈秋,这里面牵扯到病人的隐私,我不方便告诉你,但现在温琪的情况确实很紧急,所以我最近会有点忙,仅此而已。”许重光懊恼地揉着额头,声音充满了无奈。

“既然这样,我等你忙完了再谈,你现在恐怕也听不进去其他东西。”沈秋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说完她潇洒转身,不再停留。

她对自己说,要给许重光一点时间和空间,这是许重光的工作,而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跟许重光继续闹下去。

“等等,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似乎觉察到沈秋的状态不太对,沈秋开门的刹那,许重光开口叫住了她。他将桌子前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皱着眉头站起来,整晚没有睡觉,让男人的身形晃了晃。他走到沈秋面前,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来。

“怎么了?”许重光努力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轻轻挑起沈秋的脸,女孩子满脸都是委屈,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着控诉,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吻了吻沈秋的额头。

“抱歉,刚才是我心情不好。”

沈秋“哼”了一声,不吭声。

“是我忙昏了头,你别恼我,为什么上午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嗯?”许重光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一边说,一边欺身上前,磁性的声音在沈秋耳边爆炸。如果说荷尔蒙肉眼可见,那现在一定飘散得整个房间都是。

沈秋这才发现,她被许重光挤得空间越来越小,身后是被合上的房间大门,退无可退。

这是要壁咚的节奏吗?

她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红了脸。

“我……我……哎……算啦,等你忙完了再跟你说……”沈秋支支吾吾了几句,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许重光这家伙撩妹技能满点,她明白他是在间接为方才的态度道歉,而她也不是真的任性妄为的人,如果温琪的状况真的很不好,那么沈秋愿意站在许重光背后,默默支持他,为了挽救一个小姑娘的生命,也是为了让许重光不再留下遗憾。

“我这边是小事,你先管你的病人吧,等你不忙了,我再跟你说。”沈秋轻声说道。

“真的?”许重光挑眉问道。

“当然是真的。”沈秋嘴硬,笑了笑,主动在许重光嘴角落下一个吻,“安安心心忙你的,我也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好吧,你要是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许重光看了沈秋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别担心我,好好照顾你自己。”

到头来,她还是什么也没跟许重光说。

沈秋走出许重光的房间,下楼来正巧遇到过来就诊的温琪。温琪和韩夏的眉眼本就有些相似,今日还精心打扮,化了淡妆,她手中的塑料袋里有几个包子和一杯八宝粥。沈秋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在给许重光带早餐。

“你是沈秋姐姐对吗?”温琪看着沈秋,微笑起来。

“你好。”沈秋朝她点点头,并不想多说。

“许医生经常跟我说起你呢。”温琪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竟然停下脚步跟沈秋聊了起来,她声音轻轻的,一脸乖顺,“我也很羡慕姐姐啊,从病人发展成为许医生的女朋友。”女孩子的口气分明有点热情,却莫名叫人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尤其温琪把“病人”两个字咬得很重,还一脸扬扬得意。

“是吗?你是重光的病人吧,你们聊天的时候,还会聊到我吗?”沈秋似笑非笑地看她,“比起重光,我觉得你从池莉那里套到话的概率更大吧。”

温琪被戳破了谎言,也不见恼,咯咯笑了起来:“姐姐反应好快啊,不过这件事上,聪明人没什么用的哦,我比你更像韩夏,这就是我的资本。”

原来许重光和韩夏的事竟然是这样尽人皆知啊,沈秋讥讽地想。

“别胡思乱想,先把病治好再说吧。”她淡淡开口,手紧紧攥着,口气里有些微压抑不住的怒气。诊所里淡淡的消毒水味也让沈秋烦躁起来,她不想再停留,干脆转身离开。

“虽然你一定不会相信,但韩夏的故事可是许医生告诉我的哦。”温琪嚣张的声音在沈秋背后响起。沈秋没有回头,只是大步朝外走去,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完全是打翻了醋坛子,心中全是酸涩,但沈秋不会任由这酸涩发酵,只因为她不想给许重光压力,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