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普罗米修斯(1)
场次
1、开场
2、进场歌
3、第一场
4、第一合唱歌
5、第二场
6、第二合唱歌
7、第三场
8、第三合唱歌
9、退场
人物
威力神
暴力神
赫菲斯托斯
火神兼匠神
普罗米修斯
以宙斯为首的奥林波斯神系之前的提坦神[76]
歌队
由奥克阿诺斯的女儿们组成
奥克阿诺斯
提坦，长河神[77]
伊奥
阿尔戈斯王伊纳科斯的女儿
赫尔墨斯
神使
地点
高加索山
时间
神话时代
（一）开场
（威力神和暴力神押解普罗米修斯上，赫菲斯托斯手持铁锤、铁链等随上）
威力神
我们终于来到这大地遥远的去处，
斯基泰人[78]的地域，渺无人烟的荒漠。
赫菲斯托斯，现在你须得执行命令，
那是父亲[79]对你的嘱托，要你把他，
这狂妄的家伙，钉上高峻陡峭的山崖，
用坚牢的金属[80]制成的镣铐，无法摆脱，
因为他竟然把你的宝物，那适用于
各种技艺的火焰光辉盗取给人类。
为这罪过，他理应遭受天神们的惩处，
让他从而学会应该服从宙斯的
无限权力，不再做袒护人类的事情。
赫菲斯托斯
威力神和暴力神啊，宙斯给你们的命令
你们业已完成，再不会有什么阻梗，
而我却于心不忍，把一位同宗神明[81]
强暴地交给这寒风呼啸的绝壁。
可是我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去执行，
蔑视父亲的指令是件严重的事情。
（对普罗米修斯）
善作规劝的忒弥斯的高傲儿子啊[82]，
我将悖逆你我的心愿，用铜链[83]缚住你，
把你钉上这块荒无人迹的绝壁，
你会再也听不到任何人声，看不见
任何人影，烈日的火焰会把你烤焦，
改变你皮肤的颜色，能给你欢乐的只有
衣袍灿烂[84]的暗夜，将为你遮住日光，
和那朝阳，将为你重新驱除晨霜。
你面临的沉重灾难会一直把你折磨，
因为你的解救人至今还没有降世。
你遭受这些惩罚，只因为你爱护人类，
你自己也是位神明，竟不怕众神愤怒，
把神明们的荣耀送给凡人，违反常律，
因此得守卫这不能给人快乐的悬崖，
垂直地站立，不得睡觉，也不能弯膝；
你将会发出许多无谓的嗟怨和感叹，
须知宙斯的心智不会被请求感动，
所有新的得势者都那样严厉凶残[85]。
威力神
就算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在拖延？
为什么不厌恶这位与众神为敌的神明？
尽管他曾经把你的圣物偷赠给人类。
赫菲斯托斯
亲缘关系或共同的生活力量强大。
威力神
我赞同你的看法，可是又怎能不听从
天父的命令？你不认为那样更可怕？
赫菲斯托斯
你总是那样强暴，那样冷酷无情。
威力神
你为他吟唱挽歌全然是徒劳无益，
不要枉然地为无谓的事情白费辛苦。
赫菲斯托斯
啊，这行实在可恨之至的手艺啊！
威力神
你为什么憎恶你的手艺？实在说来，
你眼前的烦恼并非由于你的技艺。
赫菲斯托斯
但愿它曾被注定由哪位别的神操持！
威力神
所有的手艺都这样，除非统治众神明，
任何人都不能自由自在，除了那宙斯。
赫菲斯托斯
这些我知道，我完全同意你的高论。
威力神
那你还不赶紧用镣铐把他缚住，
免得天父看见你在这里拖延时辰。
赫菲斯托斯
你看，这里手铐业已准备就绪。
威力神
把镣铐套上他的手腕，举起铁锤，
使劲敲打，把他牢牢地钉上山崖。
（威力神和暴力神按住普罗米修斯的手脚，赫菲斯托斯开始把普罗米修斯钉上悬崖）
赫菲斯托斯
正在进行这工作，没有任何延宕。
威力神
再锤重一些，把他钉紧，不得松弛，
因为他神通广大，能够绝处寻生路。
赫菲斯托斯
他的这只手已经被紧紧钉住难挣脱。
威力神
现在再把这只手用镣环牢钉紧，
让他知道他诚然聪明，仍不及宙斯。
赫菲斯托斯
除他之外，谁也不可能把我责备。
威力神
现在把这金属楔子的无情尖齿
一直穿过他的胸膛，牢牢地钉住。
赫菲斯托斯
普罗米修斯啊，我叹息你受的痛苦。
威力神
你怎么又在拖延，为宙斯的敌人叹息？
当心你会有一天，不得不为自己悲叹！
赫菲斯托斯
你看面前这景象，真是惨不忍睹！
威力神
我看他受这些报应是罪有应得。
现在把这些链子缚在他的腰间。
赫菲斯托斯
我被迫干这些事情，不要再紧紧催逼。
威力神
我还要这样命令，还要这样吼叫，
你快下来，使劲缚住他的双膝！
赫菲斯托斯
这件事情已经做完，不太费功夫。
威力神
现在把这脚镣的钉子使劲钉牢，
因为这些工作的检查者甚是严厉。
赫菲斯托斯
你说出的话语与你的面容很相似。
威力神
你自己尽管心肠软弱，请勿指责我，
说我一向骄纵自负，冷酷无情。
赫菲斯托斯
让我们走吧，已经铐牢他的手脚。
（赫菲斯托斯下）
威力神
（对普罗米修斯）
现在你就在这里骄矜，把盗得众神的
神圣宝物交给转瞬即逝的人类吧，
可那些凡人难道曾帮你减轻痛苦？
神明们徒然把你称作普罗米修斯[86]，
因为你自己倒确实需要一个先知，
知道怎样才能摆脱眼下这锁链。
（威力神和暴力神下）
普罗米修斯
啊，晴明的苍穹，翅膀迅捷的和风，
江河的源泉，辽阔大海的万顷波涛
发出的无数笑语啊，众生之母大地
和普照的太阳的光轮，我向你们呼吁，
请看看我身为神明，却遭众神迫害！
请你们看哪，我正在忍受
怎样的凌辱，需要忍耐，
需要忍耐千万年时光。
这就是神明们的新主宰
为我构想的可耻的禁锢。
啊，啊，我为这眼前的和未来的
苦难悲叹，应该何时，又该在何方，
这些灾难才会有尽头？
然而我为何嗟叹？我能够清楚地预知
一切未来的事情，决不会有什么灾难
意外地降临于我。我应该心境泰然地
承受注定的命运，既然我清楚地知道，
定数乃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然而无论是诉说我的遭遇，或者缄默，
都是何等难啊，只因为我把神界的宝物
赠给人类，才陷入如此不幸的苦难。
我曾窃取火焰的种源，把它藏在
茴香杆[87]里，这火种对于人类乃是
一切技艺的导师和伟大的获取手段。
我现在就由于这些罪过遭受惩罚，
被钉在这里，囚禁在这开阔的天空下。
啊，啊！哎呀，哎呀！
什么声音？隐隐有什么香气飘向我？
来自神明或凡人，或来自半人半神[88]？
它来到这遥遥天涯绝壁，是想为我的
苦难作见证，还是另有其他图谋？
你们请看我这位被束缚的不幸的神明，
宙斯的敌人，受全体神明憎恶的天神，
由于受到所有经常进入宙斯的
宏伟宫阙的神明的憎恨，
只因为我太热爱凡人。
啊，啊，我又听见身旁有声响，
是飞鸟鼓翼？苍空受飞翔的羽翼
轻轻拍击，发出索索的声响。
不管是什么前来，都使我惊颤。
（二）进场歌
（由长河神奥克阿诺斯的女儿们组成的歌队乘飞车由空中进场）
歌队
（第一曲首节）
请不要惊惶，我们姐妹
乃心怀好意，舒展双翼，
迅速地飞翔，竞相来到
这悬崖跟前，勉强才把
父亲的心灵说动获允准。
急速的气流把我[89]吹送来这里，
因为铁锤撞击的回响
直传进海幽洞府深处，
即刻惊走了我那贞淑的娇羞，
驾起捷驰的飞车，屐履未就。
普罗米修斯
啊呀！啊呀！
多子女的特提斯的女儿[90]，
以湍湍不息的水流环绕
整个大地的奥克阿诺斯的
列位爱女，
你们看哪，请看我被
囚禁在怎样一座牢狱，
被钉在悬崖绝壁高处，
充当可怜的守护。
歌队
（第一曲次节）
我看见，普罗米修斯。
迷雾蒙住了我的双眸，
一片惶惧，泪水盈溢，
当我望见你那身体
被缚悬崖，枯槁又憔悴，
忍受这条条锁链的锁禁受凌辱。
现在是一些新的掌舵人，
由他掌管奥林波斯，
宙斯新立法规，专横地统治，
憎恨昔日神灵那残暴的权力[91]。
普罗米修斯
但愿他把我抛入地下，抛入
接待死者的哈得斯的昏暗的、
昏暗的塔尔塔罗斯，
残忍地给我戴上坚牢的镣铐，
使得任何天神或凡人
都不能观赏这惨景。
如今我不幸地在空中飘荡，
我受苦，让敌人欢笑。
歌队
（第二曲首节）
是哪位神明如此心狠[92]，
竟为你的苦难而欣喜，
谁不为你的这些苦难
而共同怨愤？除了那宙斯，他的心
总是那样顽梗，暴烈地
压制乌拉诺斯宗系，
他绝不会停止这
残暴统治，除非他自己感到餍足或是有人
用暴力夺去那难以夺取的权力。
普罗米修斯
尽管我现在忍受沉重的折磨，
戴着坚固的脚镣忍受凌辱，
常乐的众神明的首领终会需要我
给他指出新的预谋，那预谋
会使他失去享有的王权和宝座。
无论他采用什么花言巧语，
都不会把我说服，无论他用
如何强硬的威胁都不会
使我屈服，除非他
愿解除用这残忍的镣铐
对我的惩罚，并愿为
我遭受的这些凌辱作偿付。
歌队
（第二曲次节）
你真勇敢，不愿屈服于
这些严酷而难忍的苦难，
说话仍这样自由无忌。
揪心的恐惧袭扰着我的心灵，
为你的遭遇惶恐惊忧，
你忍受的这许多苦难，
何时才可见到
它们的尽头？克罗诺斯之子性情暴虐，
有一颗不为请求感动的心灵。
普罗米修斯
我知道宙斯暴戾，认为自己的意志
就是法律，但我相信总会有一天，
他的性格会
变温和，那是在他遭受打击之后。
他会平息自己强烈的怨怒，
热情地前来与我和好结友谊，
我也会热情地欢迎他。
（三）第一场
歌队长
请把实情告诉我们，详细吐露，
宙斯为何把你缚住，以何罪名，
让你如此忍受折磨，受屈蒙辱。
请讲吧，如果没什么妨碍你叙说。
普罗米修斯
叙说那些事情令我感到痛苦，
缄默也痛苦，无论怎样都令我痛心。
想当初神明们出现强烈的怨怒，
彼此间发生激烈的骚动纷争，
一些神明企图把克罗诺斯推下宝座，
拥宙斯为王，另一些神明意见相左，
极力反对由宙斯为首统治众神明，
这时我心怀善意相劝，企图说服
众提坦神，乌拉诺斯和赫同的儿女[93]，
但我们的劝告未被听取。提坦们蔑视
机巧的计谋，仗恃自己心灵强勇，
以为可以轻易地靠武力夺取权力。
母亲忒弥斯，她又名盖娅[94]，因为她一身
兼有许多个名号，曾经不止一次地
向我预言未来，事情会有怎样结果：
获取这场斗争的胜利不是靠力量
和强大的暴力，而是需要使用计谋。
我曾把这些告诉他们，对他们细说，
他们却不屑一听，认为不值得一顾。
于是我认为，面对当时事态的发展，
最好的抉择显然是同我母亲一起，
去帮助宙斯，他欢迎，我们也愿意。
由于我的计谋，塔尔塔罗斯的幽暗
而深邃的地穴囚禁了年迈的克罗诺斯
和那些同他一起战斗的众神明。
众神之王得到我如此巨大的帮助，
现在却用如此残酷的惩罚回报我。
看来这是所有暴君的通病：
不相信自己的朋友。
你们询问，宙斯凭我的什么过失，
如此凌辱我，我这就给你们详细诉说。
宙斯一登上他父亲那为王的宝座，
便立即对各个神明一一论功行赏，
奖赏光辉的礼物，分配给他们权力，
但他对那些处于不幸中的凡人
却弃之不顾，甚至企图彻底消灭
整个人类，重新繁衍新的种族。
除我而外，谁也不反对他这图谋。
唯独我有这胆量，决心拯救人类，
使他们不必前往哈得斯，遭受毁灭。
为此我现在遭受如此沉重的折磨，
真令人痛苦不堪，惨不忍睹。
我怜悯那些会死的凡人，自己却得到
不应得到的对待，然而我如此遭受
残忍的折磨，宙斯的名誉却会受损。
歌队长
普罗米修斯，对你遭受的这些苦难，
不表同情的人定然是铁石心肠。
但愿我看不见你遭受这些苦难，
我一见便心中怜悯，无限悲伤。
普罗米修斯
在朋友们看来我的景象确实可怜。
歌队长
除此而外你没有犯什么其他过错？
普罗米修斯
我还让会死的凡人不再预见死亡。
歌队长
你为治疗这疾病找到什么良药？
普罗米修斯
我把盲目的希望放进他们的胸膛。
歌队长
你给予了凡人如此巨大的好处。
普罗米修斯
不仅如此，我还把火赠给了他们。
歌队长
那生命短暂的凡人也有了明亮的火焰？
普罗米修斯
凡人借助火焰将学会许多技能。
歌队长
宙斯以这些罪过把你——
普罗米修斯
他因此这样凌辱我，永远不让我脱离苦难。
歌队长
难道对你的这种惩罚没有定时限？
普罗米修斯
没有，除非到了他认为合适的时候。
歌队长
他要怎样才认为合适？你有什么希望？
你不认为你有罪吗？可说你有罪，
会使我心中不快，也会使你忧伤，
还是让我们寻找办法摆脱这苦难。
普罗米修斯
身在苦难之外，对身陷苦难之人
进行告诫和劝慰，这事容易做到。
我完全清楚地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我是自觉地，自觉地犯罪，我不否认。
我帮助人类，却为自己招来苦难。
我可未曾想到，我由于这些罪过，
就得在这高耸的山间被折磨消损，
被缚到这块荒凉寂寞的巨大悬崖。
现在请不要为我面临的苦难忧伤，
请你们降到地上，听我讲述未来的
各种事情，让你们知道一切详情。
请相信我，请相信我，请你们同一个
受难者一起受折磨，岂知那灾祸也会
到处漫游，由一处走到另一处地方。
歌队长
普罗米修斯，你发出的召唤
我们很愿意听取。
我现在就轻轻迈步，离开那
疾驰的飞车和洁净的苍穹，
飞鸟的途径，来到这
崎岖不平的地面，希望能
详细倾听你的苦难。
（歌队走下飞车，进入歌舞场；奥克阿诺斯乘飞马上）
奥克阿诺斯
我经过长途跋涉到尽头，
普罗米修斯，终于来到你跟前，
驾着这匹展翅翱翔的飞鸟[95]，
只用思想驾驭，不用缰辔，
请相信，我同情你的苦难。
我看是亲缘之情[96]如此强烈地
逼迫我前来；
即使没有这亲情，我尊敬你
也超过尊敬任何其他的神明。
你会知道，我这话一片挚诚，
我从不会献媚奉承。来吧，
请告诉我，应该怎样帮助你。
你会承认，没有哪个朋友
比我奥克阿诺斯更加忠实。
普罗米修斯
啊，我看见什么奇迹？你也前来
观看我蒙受的苦难？你怎么胆敢离开
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流水，离开那石拱的、
天然形成的洞穴，来到这块土地，
产铁的地方[97]？你前来这里是为了探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