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松动的堡垒
有人说,只要有婚姻这种制度,就会有婚外情。
当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婚姻、情感就将完全成为个人的私事,国家法律不会再加以干预。
现阶段,婚外情等非主流话题一再引人关注,但人们的宽容度却在提高,对此,美女作家和心理咨询师有一致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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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雪晴,仍是眼前一亮。
平心而论,雪晴算不上是标准意义上的美女,何况她已经不算年轻,只是她气质美好、五官端庄、身材苗条,不是那种能够勾魂摄魄,让人看了发呆的美人。然而,你不能说她不美。她的美是由内而外的,怎么形容呢?一看到她的样子,你就知道这是一个内心相当丰富的女人,她的眼神、表情都在告诉你,她的心里有一个极其美妙的世界,使得你不知不觉渴望知道那个独特的世界里到底有些什么。
这一次,她穿着一件黑白条纹的西装外套,一条黑色的紧身裙,既职业化,又显得很时尚,仍然没有化妆。
“郭老师,我想首先跟你分享一件让我又惊喜又略略有点尴尬的事情,就是在两天前发生的。”她看起来精神很愉快。
“好啊,美女作家身上总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那天晚上,我和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个年轻的女作家,在一家也还算有档次的酒楼吃饭。因为只有两个人,我们没进包厢,点了比较精致的几个菜:蒜蓉粉丝蒸圆贝、烧鹅、生炒芥兰苗、木瓜炖雪蛤,边吃边聊天,挺开心的,然后,服务员突然送来两份小米辽参,这肯定是个错误,于是我就跟服务员说:‘你搞错了,我们没点这个菜。’结果服务员说:‘没错,是一位先生送给你们的,而且他已经帮你们把这一桌的单买了。’”
“我让服务员指给我们看是哪位先生,我转头一看,是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于是我对服务员说:‘他肯定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你去说,他搞错了。’”
“过了一阵,那位先生自己走过来,他开口问:‘你是不是女作家雪晴?’我说是,他说,那就没弄错。我请他坐下来,他说他是我的忠实读者,我的书《你内心的小纸人》和《她的王》他都看过,还说,他曾经是一个不把感情当回事的男人,玩世不恭、游戏人生,但是我的书让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行为,他决定要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好好珍惜真心爱他的女人。”
雪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而她的神情却仍然停留在回忆里。果然,她接着说:“最让我感动的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他说,他能够亲眼看到我,帮我买一次单,觉得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当然,面对这样的事,可能不同的作者处理方式不一样,我相信一些有个性的作家可能会执意不接受对方的好意,甚至极端一点的,会认为这是对个人私生活的一种侵犯,但我接受了,而且心怀感激和快乐,觉得自己要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回报我的读者。”
“这件事确实很有意思。”
“郭老师,你觉得读者欣赏自己喜欢的作家,他们的心理动机是什么呢?”
“这当然因人而异。在我看来,一个好的作家,善于表达,也喜欢表达,能够说出别人想说却无法说出的话,能够在纸上制造一个现实生活中可能不存在却让人心灵满足的美妙世界,可谓满纸烟霞,让人向往,当然会受到读者的尊重和爱戴;还有一部分作家,是因为他们成功成名,他们取得的成就引人惊羡。”
她含笑点点头,沉思起来。她沉思的样子,是真的让人心动,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很明显,她这次来,似乎没带什么目的和任务,不像第一次,她是有备而来的。
我于是主动找个话题问:“雪晴,你有没有去看《白蛇传说》这部电影?最近比较火,看的人很多。”
“我看了,这部片子有些意思,有很多创新,既搞笑,又催泪。我们对它不能有太多要求,毕竟这只是一道文化快餐。”
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同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部片子里,我觉得其中的人妖之恋是有影射的,影射了当今的婚外情、同性恋等非主流现象。那个妖,代表婚姻家庭的侵略者,小三也好,小四也好,反正她不是合法的妻子;而法海努力维护的伦理道德体系则代表现有的婚姻制度。”
“啊,郭老师,怎么你也会有这种感觉?看来我找到知音了。当时我边看就边想,这不是在说婚外情吗?妖,现在女人们都以自己能当妖精为荣,能当妖精的女人,是有魅力与诱惑力的象征;白蛇最后对着那些代表权威的画像喊:‘我们的爱情,就不是爱情吗?’我觉得她说的爱情,其实就是影射现实世界里很常见却并不为伦理道德所接纳的婚外情。”
我忍不住点头笑道:“呵,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她继续说:“我的作品里大量描写了婚外情。说实话,对于婚外情,我的感情相当复杂。郭老师您可能知道,我自己也常常接待来访者,给他们做心理咨询。对于有的婚外情,就是那些自己的婚姻非常不幸福或者很残缺,从而在婚外找到精神寄托的人,我是相当理解同情的;不过,对于那种纯粹是游戏感情、玩弄异性,只不过打着婚外情幌子的人,我相当鄙视。当然,具体咨询的时候,作为心理咨询师,我会尽可能用中立的心态对待来访者。但在我自己的心底,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还是有所取舍和偏向的。”
“我理解你的意思,也同意你的观点。”
“其实《白蛇传说》这部电影,我觉得它很有现实意义,这说明一些人的伦理观以及婚姻制度这个堡垒,有开始松动或者说适当妥协的信号。毕竟婚姻制度它本来就一直处于变化的状态中,当我们的生存环境改变,生产力有大的发展,婚姻制度也可能会相应改变。也许一夫一妻很快就不再是法定的,而只是一种可以自由选择的形式。”听她说这段话的时候,我觉得雪晴在我的眼里,简直是光芒四射。她是那种会从心底发光的人。
我若有所思,沉默地凝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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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师,我有一个想法,我想写一本书,书名叫《我用什么来安慰你》,是一部关于心理咨询方面的小说。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一直没起这个念头,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人写了这类书。但是,后来我想,我写的跟别人写的肯定不一样,所以还是下决心做好这件事。可能到时候有些专业方面的问题,如果我自己拿不准,还会向您请教。”
“雪晴客气了,事实上你非常优秀,我们之间谈不上请教,共同探讨就好。”
她笑一笑,没说什么,但却陷入沉思。
我预感她可能下次不会再来做心理咨询,因为她本来就没什么需要咨询的,也许不过是慕名来会会我。想到这里,一种严重的失落感突然涌上心头,这在别的来访者离开的时候,是完全没有过的。
为什么我会对她的离去恋恋不舍?难道是因为我觉得她是知音?事实上,在精神寄托这一块,我还有所空缺。舒馨是我的妻子,是生活伴侣;袁思静,在我眼里只是个小丫头;其他的人,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是的,我找不到一个思想上的朋友,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进行深度精神交流的对象。难道说,我的内心已经把雪晴认定为知心朋友?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于是脱口而出:“雪晴,其实以后我们仍然可以经常联系,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可以约在一起吃饭喝茶,你不用再来我的工作室。因为我们之间,更像朋友,而不是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关系。你接受我的提议吗?”
她眼睛一亮,说:“怎么我们又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正有些发愁如果我结束咨询,以后还找什么借口见你,因为我这个来访者本来就没有太多困惑。不过,说实话,找您做这两次咨询还是很有收获的,尤其是第一次,你让我发现自己的一个重大弱点,那就是我太不注重细节、太不注意观察。我现在写小说已经格外注意细节;而且,日常生活中,我也有意提醒自己要留心观察,现在,我的眼睛简直像摄像机,常常会对许多事情细细探查,这里面有许多乐趣。”
雪晴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看了看屏幕,对我说:“对不起,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打来的,我要接听一下。”
我做了个手势:“请便。”
她对着手机说:“你好!哦,稿子通过了?好的,谢谢你!哈哈,一定会努力写稿,不辜负你的期望。”
她合上手机对我说:“一家杂志社请我写关于婚姻爱情的系列文章,我昨天发了一篇样稿给他们,现在通过了。”
我由衷地替她高兴,说:“那要恭喜你!下次有时间,我请你喝茶。”
她笑一笑,说:“非常荣幸!”
时间过得飞快,等我们再看表的时候,发现我们居然在一起待了两个半钟头。因为今天全天只有一个预约,所以袁思静一直没来催我们。
雪晴执意要交费,我于是坚持只收一个小时的费用,同时我开玩笑说:“下次我请你吃饭聊天的时候,你别找我收费就行了。”
望着雪晴袅袅离去的背影,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对这个找上门来的女性产生了非常微妙的好感。只是,我不可能预料得到,雪晴究竟会在我的生命当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