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间谋中华(3)
“好,好哇,我儿又要有出息了。”武天陵的老娘也挺高兴,她拿出一枚秦人出征时挂的压胜钱,铜钱两面是铭文是:辟兵莫当,除凶击殃。“好好带着,回来时给娘带回一房媳妇回来。”
“娘,您放心,这回我立了功就带六名隶臣来伺候您。”说着武天陵便大步向马车走去,他的老娘满脸笑容地送别。
王敖的心又忽悠了一下,本来是生离死别,而秦人却看得如此淡漠!怪不得别过总说秦人有虎狼之心呢?
大家上了车,蒙恬指着土屋道:“以前你立功时不是有不少赏赐吗,现在如何只剩了四壁?”
“喝了酒啦,好贵啊!”武天陵大声说。
“酿私酒,偷喝酒都是犯法的。”蒙恬假装正经地说。
“罚钱是没有的,您看见了我家只有四壁。”武天陵变说边熟练地抖缰绳。
“严令禁酒必然造成酒价飞涨,其实有些东西是永远禁止不了的。”王敖想起当时在右相国府上花天酒地的日子,不禁长叹一声。法令对贵族高官来说都是形同虚设的,他们躲在家里谁也管不到。
蒙恬不耐烦地盯了王敖一眼,他很奇怪,如此聪明的王敖为何总有这么多牢骚?既然大王有令,做臣子的就应该去执行,天经地义。是啊,他是个标准的军人,服从命令时从没含糊过。三十年后,蒙恬在河南地戍边,手里握有三十万边防军,还有太子扶苏。然而在赵高的假圣旨面前却束手无策,最终只得自杀。
四野一片空寂,雪光耀眼,路边的树林如银妆素裹的水晶世界。冬日的残阳昏黄惨淡,远处的山峦披上层淡淡的黄色。马车在雪地轻快地行走,天地间只有鸾玲清脆的响声。忽然,蒙恬似乎听见一阵哨声,他抬眼望去,见一只大鹰于上空盘旋着。蒙恬叫道:“王大人,看我把大鹰射下来如何?”
王敖道:“将军神箭,射只鹰不算什么。你要是只射翅膀,咱们抓只活鹰,岂不更好?”
蒙恬虽然觉得有点没把握,但好胜之心已起。于是提弓在手,“嗖”的一箭便射出去了。蒙恬世代为将,自幼练习骑射,其箭法自是不凡。只见那支雕羚箭挂着风声之向大鹰而去。王敖知道这箭马上就要射到了,他正想为蒙恬鼓掌,忽见听一声呼哨,只见大鹰身子一斜,利爪侧着抓住了箭杆,而后恼怒地俯冲下来。蒙恬和王敖大惊失色,射不中倒也罢了,这鹰竟象受过专门训练似的,能抓住疾飞的利箭。如今它正抓着箭杆极快地冲下来,目标似乎是蒙恬和王敖到脑袋。蒙恬赶紧拔出佩剑,他恼羞成怒,真想一剑将这只恶鹰劈做两半。
大鹰眼看就要冲下来了,忽然树林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孽畜!退下!”
大鹰似乎听得懂人话,立刻抬高了翅膀,自王敖他们头顶几尺高的地方滑翔了过去。蒙恬懊悔地拍拍大腿:“糟糕,这是私鹰,咱们差点犯法。”
此时树林里奔出一老一少,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而大鹰则甩掉箭杆,呼地落到了少年人的肩上,两眼雄赳赳地盯着王敖他们运气。少年人怕大鹰受伤,赶紧在它身上检查起来。
蒙恬红着脸下车,王敖跟在后面,而武天陵则大笑着说:“缨子,没事,谁也射不中你的鹰。”
那个叫缨子的少年人满面怒容地抬起头来,王敖这才看出她是个女孩子。红扑扑的小脸,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杏眼圆溜溜地饱含怒意。而她身后挎弓背箭的老者已经六十多岁了,须发皆白,腰板却极其挺拔,一只空袖子在身后飘来飘去。此时缨子指着王敖骂道:“臭书生,为什么要射我的鹰?”
王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蒙恬干脆抱着胳膊看热闹了。王敖只得赔笑道:“姑娘,鹰没事。”
“鹰要是有事,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你们这些书生,百无一用,自命风流,真是讨厌!没听见哨声吗?这是私鹰!臭书生!没本事上阵杀敌,就会跟我的鹰过不去……”缨子的小嘴象连弩一样,射得王敖上不出话来。他却从心里喜欢起这蛮横的小丫头了,那娇嗔之态,让人心动。
“缨子不得无礼。”此时后面的老者走了过来,他瞟了王敖一眼,便转向武天陵道道:“孔铁匠,人家不是猎户,不知道这是私鹰,你为何不提醒?”
“谁能射下缨子的鹰,大家都说她是鹰仙子。”武天陵无所谓地大笑道:“再说大人和将军只说要射鹰翅,并没说要射死,要不我会提醒他们的。”
王敖赶紧走到老者身边,拱手道:“望老者海涵,我们实不知是私鹰。”
“见谅,是在下射的,这鹰真是神啊!”蒙恬也慨然承认了。
缨子这才知道射鹰的不是王敖,她嘴里小声嘟囔着:“臭书生,挨骂活该。”
王敖笑道:“对,让鹰仙子骂两句是我的福分。”
缨子狠狠瞪了他两眼,便躲到老者身后去了。此时老者向蒙恬拱手道:“足下何人?”
“晚辈蒙恬,现任郎中令,这位是王大人,典客副丞。”由于出身行伍,蒙恬一眼就能看出,面前这老者以前是军人,于是以晚辈自居。
“令祖父可是蒙骜将军?”
“正是。”
“原来是少将军。”老者微微欠了欠身子。“在下曾在令祖麾下为将,长平一战,断了左臂,这才回乡。”
王敖、蒙恬赶紧单腿跪地:“前辈在上,晚辈有礼了。”
老者扶起他们:“已经是野人啦,三十年来寸功未有,真是惭愧啊。”
此时武天陵又叫了起来:“刘老儿,王大人在选拔机能之士,缨子调教飞禽是一绝,没准也能入选呢。”
缨子和老者同时望向王敖,王敖却狠狠拍了下脑门。早就听说韩王安酷爱斗鸡,缨子既然能调教雄鹰,摆弄起斗鸡来岂不易如反掌。于是赶紧施礼道:“缨子姑娘除了会调教雄鹰,还会什么?”
“带翅膀的都喜欢我。”缨子骄傲地撅起了小嘴。
“鱼呢?鱼也有翅膀。”王敖故意逗她。
“鱼会飞吗?你只要能让鱼飞起来,我就能驯服它。”
王敖拍了下手,这姑娘太聪明了。于是走到老者前道:“刘老前辈,晚辈的确是在遴选技能之士,缨子有此绝技当为国效力啊。”
“会调教飞禽也能立功?”老者不解地望了武天陵和蒙恬一眼,那二人赶紧点头。
“不仅能立功,没准还能立大功呢。”王敖肯定地说。
老者点了点头:“我能看出来,王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好!”说着他走到缨子面前,伸手掸去缨子肩膀上的雪花。“缨子,你父亲战死在大梁,爷爷一直难过,为什么你不是个男孩,当了男孩就能建立功勋了。现在王大人提供了这个机会,你愿不愿意去?”
缨子瞟了王敖一眼,小声道:“我早就说女孩也能立功,爷爷就是不信。”
老者大笑着道:“好,爷爷等你立功回来。”说着又转向王敖:“王先生,在下的孙女一天到晚与禽鸟打交道,说话没规矩,你要好好调教啊。”
“一技之能必可服人,前辈就放心吧。”王敖道。
老者一挥大手:“缨子,跟王大人上车。”
王敖赶紧摆手阻拦,茫然地问:“难道,难道缨子姑娘就不回家收拾收拾吗?”
“将士出征,富贵自有天数,收拾什么?”老者威严得如一尊雕像,似乎面前有万马千军。
缨子伸手在大鹰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那大鹰竟盘旋起来,翅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向缨子告别。
王敖望着空中的大鹰,内心如阴冷的天空一般。天哪!秦人!都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而这秦人却慷慨悲歌都懒得做,在他们眼里,儿女远征是天大的荣幸!与之相比,燕赵人就太儿女情长了。
回咸阳的路上,武天陵对王敖说:“王大人,我有一个好友叫单云定,他在咸阳营造府,剑法出众,百人不可近身。可他的户籍是奴隶,一直盼着立功为父母赎身呢,能不能把他也叫上?”
“奴隶从军立功,就会免除隶籍啊。”蒙恬奇怪地问。
“少将军有所不知,出生在秦国的奴产子才能投军立功呢。单云定幼时随父母被卖到秦国,居住的时间不够十五年,不够从军的资格。”武天陵解释道。实际上秦国的这一规定是为了保持军队的纯洁性,他们担心外邦奴隶造反。但在亲末农民起义中,冥顽不灵的秦人依然死抱着这条法律,致使兵源严重不足。
“好吧,既然是武兄之友就将他带上,进城后,我来驾车,你叫上他去上林苑报到吧。”王敖道。
“需要大人的令牌,否则营造府的官员是不会放人的。”
王敖将令牌给他。此时已到城门,武天陵下车走了,王敖驾车去上林苑。缨子头一回来咸阳,一路上问这问那,非常高兴。
回到上林苑,王敖发现夫子正在等自己,赶紧叩首。
缭子眉头进锁:“大王同意了你的计划,下令五日后出发。第一站是邯郸,六国之中,赵人的战力最强,要先拿他们开刀。”
王敖颇是惊异:“夫子,人员培训还没完成呢。”
“人员可以分批走,其实为师也不想让你这么快走,寒冬腊月的。但最近六国大有合纵之势,时间紧迫啊!你一定要记得,绝不能让三晋联手。另外,关外墨家的事也要留心。”
“墨家?他们跟合纵有什么关系?”王敖不解。
“墨家营党结私,好武成性,而且势力颇大,墨坛矩子一呼,往往应者上万,列国有那么多城邦,墨坛实力不可小瞧。当年长平战后,秦军攻打邯郸,赵国墨者竟组织了几万人的守城队伍,要不是他们赵国根本等不到信陵君的援助。”缭子在屋里转了几圈,饶有深意地望着王敖道:“要避免他们与诸侯联手,否则后患无穷。你学诸家之学,不要被墨家的学说蛊惑,那是理想社会,根本实现不了的。咱们计策已订,为秦国间谋天下,为师指挥兵马,你从背后插一刀。”
“是。”王敖并没往深处想,反正不让他们与诸侯联手就是了。
五
且过最近的日子很是舒坦,几个月来公子一直躲在密室里揣摩如意功法,如此便没人管他了。且过凑够了应数的狐狸后依然天天上山捕猎,一来打些猎物贴补花姑娘家,二来且母的咳嗽病越来越厉害,得用钱。
这一日,且过去花姑娘家送猎物,花姑娘正在整理筑琴,看到且过非常高兴。“且过,你不想听我唱歌吗?”山阳邑的人都说花娟有副金嗓子,但她只喜欢唱给且过听。
“想,可天晚了,怕娘等得着急。”且过老老实实地说。
花母叹息一声:“且过真是个好孩子,咱们穷人家的孩子命苦啊。”
“且过有本事,早晚会出息的。”花姑娘手扶筑琴,很有信心地说。她是花家的独女,家里不舍得让她干活,自小生得娇嫩,特别是那双小手,芊芊玉手,如十指白里透青的葱白。“对了,公子没给你记功吗?”
“自从齐国回来后,公子一直在闭关,我不敢问他。”
“为他们卖命实在不值得。”花姑娘道。
“等公子出来再说吧。”且过皱着眉,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