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了。”琦玉斯扭过身向爱丝塔笑道,“请你告诉史瑞革斯,我有东西要给他,请他来我这拿。”
爱丝塔顺着小溪漫步,琦玉斯的话语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她想要甩开自己的烦恼却无法从中解脱,双脚开始奔起,爱丝塔想用双腿脱离自己的烦恼。她回家后就没再想过阿德罗和那橘红发的柔麦娜,为什么现在爱丝塔的意识要被他们占据?一想到他们现在在温暖的首都过着那充实的生活,而她就在国境的边上,不仅被他们彻底忘却,还被那富贵的世界遗忘,爱丝塔就感到不安宁,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的心情不能平伏。
爱丝塔停下来,她听到动物在森林里移动的声音。跟随那阵声音,爱丝塔在树木之间发现一只孤独的雪鹿。它雪白的皮毛在无雪的森林中格外显眼。爱丝塔的呼吸便稳住,风从鹿向爱丝塔吹来,所以它并没嗅到爱丝塔的存在。把挂在背上的弓取下,爱丝塔从箭筒夹出一枝箭。
鹿抬起头,它巨大的黑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它一只后腿微微抬起,停顿片刻,它接着低头用脚刮刮向后倾斜的长耳。
拉起弓箭,爱丝塔的箭头瞄准鹿的心脏……
在树林中一阵逐渐扩大的声音让鹿竖起耳朵,这时爱丝塔才听见史瑞革斯的呼唤:“爱丝塔!爱丝塔!”
箭从爱丝塔手中射出,鹿后腿蹬起——弓弦刚脱爱丝塔的手,她就知道这一箭不会杀生——鹿受惊但未受伤地跑走了。
爱丝塔转身站起,还没将弓挂回背上,史瑞革斯就出现在她面前。爱丝塔想问史瑞革斯关于琦玉斯的事情,她还未开口就被打断。
“爱丝塔,我不是告诉你要早点回来吗?”史瑞革斯的声音没任何责怪,只有担忧,好像父亲担忧他走失的孩子那样。
不让爱丝塔捡回箭,史瑞革斯抓起爱丝塔的手带她离开,史瑞革斯没注意到爱丝塔的手腕因为他的拉扯而疼痛,也没注意到爱丝塔的手指被他的手挤压一起。
对于这小小的不适,爱丝塔发现她一点都不介意。在这一刻爱丝塔可以忘记阿德罗和柔麦娜,所有的不如意她都不再介意。与史瑞革斯一起,即使未来一直像这样也可以,假使她要在边境上的雪森林中度过平静一生也不错。
回到石堡,史瑞革斯将爱丝塔的手松开,他转身向爱丝塔说道:“在这等一下。”
“史瑞革斯?”爱丝塔在原地犹疑片刻,就继续尾随史瑞革斯。
“没时间了。”史瑞革斯突然在走廊转过身,他手上有一瓶酒,他将酒送入爱丝塔手中,“我会向你解释。我保证。”
喝了一口酒,爱丝塔抬起头,她的视线与史瑞革斯的连接。史瑞革斯非常紧张,爱丝塔可以感觉雪森林里出了什么问题:“史瑞革斯,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史瑞革斯张开口——
“快点!快点!”飞奔的小小爱丝塔仰头向身后叫道,暖风吹过爱丝塔的长发,吹起她那鲜艳的花裙,“史瑞革斯,快点!”
喘着气的小小史瑞革斯背着一袋玩具,用尽全力地跟着爱丝塔跑。
爱丝塔陡然停下,转身推住停不下来的史瑞革斯:“接下来我要给你看的地方是个秘密!这个地方你谁都不能告诉。知道了吗?”
史瑞革斯的头部上下摇,表示他知道了。衣服全乱的史瑞革斯看起来好傻!
爱丝塔笑起来,她抓住史瑞革斯的手,转身推开面前的绿叶灌木,带史瑞革斯到一片开满花朵的草坪:“这就是我的秘密基地!是不是好漂亮?”
“不错。”史瑞革斯放下玩具,在草坪上坐下。
爱丝塔抓住史瑞革斯的双手把他拉起,扯着他在花中旋转。爱丝塔忽然放开双手,他们倒在开满花朵的草坪上,他们眼中的世界仍在旋转。爱丝塔滚到史瑞革斯身旁,金色长发落到她侧着的脸上,看着史瑞革斯那呆呆的蠢样子爱丝塔嘻嘻笑起,史瑞革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摘下在他与爱丝塔之间的紫花,史瑞革斯将花朵献给爱丝塔:“送给你。”
收下紫花,爱丝塔坐起来,她摘下身旁的花朵,将花朵织成花环。她爬到那袋玩具前,从中抱出粉色的兔娃娃,把花环放在它头上。
爱丝塔抬头见到史瑞革斯采了好多花朵,现在他抱着那些花朵跑了过来。
史瑞革斯把花朵撒在爱丝塔面前,爱丝塔向史瑞革斯开心地笑了笑:“做得好!”
史瑞革斯在她身旁坐下,陪她织花环。
一眨眼过后,爱丝塔就把花环做好了,她用的都是最大、最好看的花朵,剩下不好的都留给史瑞革斯。彩色的花朵从折叠的绿茎中突出,看着手中的花环,爱丝塔确信她做的花环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丝塔刚要把花环放在自己头上,她就瞧见在史瑞革斯手中的花环。
史瑞革斯的花环没用任何大花,他的花环被小花朵覆盖,编织一起的绿茎需要扒开花朵才能看见。史瑞革斯的花环好到可以拿去市场卖!爱丝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又松又乱又丑的花环,接着向史瑞革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史瑞革斯!给你。”爱丝塔起身,把她手中的花环放在史瑞革斯头上,“很好看!”
爱丝塔给他戴上花环时,史瑞革斯动都不敢动。爱丝塔坐了下来,她的裙子像圆花一样在草坪上盛放,爱丝塔头部微微低下,她金黄色的卷发就好像花芯那样等待蜜蜂来采蜜。
史瑞革斯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花环,他抓紧花环的双手压扁了一些花朵,史瑞革斯放松手并把花弄回原型,他有点紧张地将花环放在爱丝塔头上。爱丝塔抬起头,她看起来就像在花丛的仙子,史瑞革斯想告诉爱丝塔,她有多么美丽。
爱丝塔看了一眼带来的玩具。
史瑞革斯刚要开口爱丝塔就爬起来,跑到草坪边上,扯下两条树枝,她跑回史瑞革斯身旁。
“我是女王。”爱丝塔交给他一根树枝,“现在女王要向你挑战!”话还未说完爱丝塔的树枝就向史瑞革斯挥去,史瑞革斯在草坪上翻滚,躲过爱丝塔的攻击。
爱丝塔把树枝从上挥下,挡着他的攻击,史瑞革斯站起来向爱丝塔反攻——他的手将树枝向上翘,像是要从上甩下,但忽地转变方向,从右到左地挥去,树尖刮着蹦退的爱丝塔。史瑞革斯上前连续攻击,树枝在他们之间快速地甩动。
爱丝塔用枝端挡着史瑞革斯的攻击,树枝和叶子缠在一起,在史瑞革斯不能攻击的片刻,爱丝塔看入史瑞革斯双眼,向他踢去:“打倒史瑞革斯!”
或许史瑞革斯在爱丝塔眼中见到了什么,他放开树枝,向后退去。
将树枝分开,爱丝塔举起两根树枝,向史瑞革斯自豪地叫道:“胜利!女王胜利了!”
“是啊,”史瑞革斯话音突然改变,他扯下草丛中的一根花朵,双手开始灵敏地挪动,史瑞革斯向爱丝塔走去,“女王,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后吗?”史瑞革斯拖起爱丝塔的手,给爱丝塔戴上他刚做好的花戒。
爱丝塔低头见到花戒上那朵金黄色的雏菊,她的反应是……
爱丝塔在她的床上醒来,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从床上坐起,今天爱丝塔确定她昨天没回房睡觉。在这之前,爱丝塔记得她站在走廊里,看着史瑞革斯,而史瑞革斯就要告诉她什么,接着……她就在床上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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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床帘,灿烂的阳光照入爱丝塔眼帘。穿上她从首都带回来的蓝色衣服,爱丝塔匆匆走出房间,她浅蓝裙下的乳白色丝蕾随着她亮丽身躯轻柔地飘动。走过厨房、书房、餐厅、大厅,爱丝塔穿过所有走廊都没见到史瑞革斯。
史瑞革斯在哪?他是不是去镇子里?难道——不会,即使他消失他不会不说再见。
走出石堡,爱丝塔发现史瑞革斯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他头部向后,双眼无神地仰望天空。
“史瑞革斯!”见到史瑞革斯没离开的喜悦让爱丝塔暂时忘记自己对史瑞革斯,对雪森林的疑问。
跑到史瑞革斯身旁,看到史瑞革斯毫无反应地坐在那,爱丝塔片刻的安心被一股不能解释的恐惧取代。
“史瑞革斯?”伸出手,爱丝塔的手指与史瑞革斯的手心接触,史瑞革斯的手中只有寒冷,温暖好像从不存在,他睁开的眼睛似乎失去光泽。
“史瑞革斯!”爱丝塔抓紧史瑞革斯的手,他仍然没任何回应,毫不呼吸。把史瑞革斯的手夹在自己双手中搓弄,泪水眨眼来到爱丝塔眼眶,怎么会……难道史瑞革斯真的就这样消失?
如同梦醒一般,史瑞革斯提起头,看见爱丝塔他有一瞬间忍不住地露出笑容:“爱丝塔,放开手。”
不让他离开,爱丝塔抓紧史瑞革斯的手,让自己的温暖渗入史瑞革斯手中,直到它们同样的温暖。只要在这一刻史瑞革斯活着,没离她而去,爱丝塔什么都可以不问。史瑞革斯把手从爱丝塔的手中扯出来,他站起来,向石堡前行,爱丝塔起身在史瑞革斯身后慢步跟随。
这是什么感觉?爱丝塔不自觉地抓紧她的长裙,她刚才快速跳动的心现在陡然稳定,她的感情就像狂风中的风筝,难以控制,时刻都有“断线”的危险。史瑞革斯的身体开始摇晃,接着向一边倒去——爱丝塔立刻跑到史瑞革斯身旁,抓住他手臂想把他拉起,史瑞革斯扯回他的手臂。
“我要去镇里一趟。”史瑞革斯瞅了爱丝塔一眼,没等她回答就晃悠地站起,不稳地前进。
爱丝塔想陪同史瑞革斯,她跑到史瑞革斯身旁,扶持他,史瑞革斯再次撇开爱丝塔,离开宅邸。
去到厨房,爱丝塔开始寻找食物,她想找一些容易烹调的材料,可是整个厨房都是空的,什么食物都没有。
其实爱丝塔什么都不吃也可以。
爱丝塔走出厨房,她想到回忆中那开满花朵的草坪,不知道那里现在怎样?爱丝塔离开石堡,穿过弯曲的铁栏,向森林前进……
地上的一根树枝被爱丝塔踩断,发出一阵在树林中回荡的脆音,冬天的寒冷必定将那回忆里的彩色花朵和绿色草坪枯萎。即使花草已逝,即使无雪覆盖,即使爱丝塔会见到一片黄秃土地,当爱丝塔回到她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时,那里仍会给她带来梦境中那样的感觉吗?
深入森林,爱丝塔记忆中森林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各种鸟儿在明媚阳光下唱着简单、美丽的歌曲,有时在草地上会传来昆虫清脆的声音,远处的鹿拨动了身边的树叶。瞪大眼睛,森林的寂静无形地围绕爱丝塔,在这干寒的冬天里,树上鸟不叫,远方毫无动静,昆虫也都消失。
爱丝塔到底是为什么要去那?去到那她会得到、领悟到什么吗?爱丝塔已经迷惑。
爱丝塔感到独在森林中的孤单,爱丝塔开始活动身体想把自己从孤独的精神状态中拉出。纵使这个森林像死去一样安静,纵使它失去白雪,这还是爱丝塔的雪森林。雪森林不会变陌生,不会变古怪,不会变得……像这样。
一个熟悉的身体在黑树之间晃过,是史瑞革斯?
这意外中的惊喜让爱丝塔脱离她孤独的情调,她加快脚步想追上史瑞革斯。
史瑞革斯来到森林里一个矮小的土坡前。
“我昨天等你等了一整天。”琦玉斯不安定地站在半圆型土坡的木门前,她右肩前编成麻花的红发似乎比昨天更加鲜艳。
为什么琦玉斯会在这?爱丝塔悄悄地走到一棵大树旁,躲在树干后面,爱丝塔侧出头,向史瑞革斯与琦玉斯望去,她波浪金发从她肩上无声地落下。
琦玉斯的双手温柔地扶起史瑞革斯,她的语气严厉:“你昨天就该来。”
史瑞革斯什么都没说。
“我昨天见到她了,”琦玉斯紧抓史瑞革斯的左臂,她的手搭在史瑞革斯的胸前,“我给你的酒怎么样?”
从琦玉斯手下发出的微弱红光在明亮的白天里不显眼地闪烁,她和史瑞革斯走入土坡屋中。
背靠树干,爱丝塔抽动的气息就像哭了那样,她的感觉和被阿德罗赶出来时一样!不,这比那次更痛!爱丝塔不敢回头再看,她心中生出的恐惧仿佛将这棵树木后面的空间包裹,那无形的恐惧像藤蔓一样长在树干上,它细小的藤头攀上爱丝塔身体。
爱丝塔战胜不了她的恐惧。
她默默离开,不敢回头,爱丝塔已经失去面对史瑞革斯与琦玉斯是什么关系的胆量。爱丝塔不敢逃跑,在她身后的恐惧有如饥饿野兽,只要爱丝塔迈开双腿奔跑,就会激起那野兽狩猎的欲望。爱丝塔的双腿快不过它的脚步,如果爱丝塔起跑,“恐惧”这只野兽会追咬她,它尖锐的爪牙会深入肌肤、在血管中释放那让身体麻木、名为嫉妒的毒液。
爱丝塔缓慢地打开大门,走入家中,她快速地关闭大门。当熟悉的大厅进入她的视线,强烈的寂寥冲入爱丝塔意识,这次石堡比刚回来时更沉哀,因为史瑞革斯不在她身边。
走到阶梯旁,爱丝塔蓦地想到不久前站在这阶梯旁的史瑞革斯,想起那时她的腰部被紧紧抓住的感觉。爱丝塔摇头撇去史瑞革斯留在她腰上的触感,抛去她新发觉的感情。爱丝塔想到琦玉斯,她说的酒是什么?她给史瑞革斯什么酒了?
酒……爱丝塔去到餐厅的酒台那。那里一瓶酒都没有。
爱丝塔走到石堡的左翼,她的双手碰触冰冷铁条木门,她抬头见到自己来到地窟门前。一时失神的爱丝塔走错了,这是父亲的地窟,酒不放在这。手指从木门上滑下,爱丝塔转身离开,却不知道为什么回过身朝被她微微推开的地窟木门望去。没多想爱丝塔回头向右翼的酒窟前去,石堡的厨房在右翼,它的酒窟也在右翼。
右翼酒窟和左翼的地窟对称。爱丝塔推开酒窟的木门,走下弯弯石梯,酒窟中没任何光芒,爱丝塔依靠梯上撒下的暗光,点起放在梯旁圆桌上的蜡烛。
一排排酒柜和一桶桶酒桶被蜡烛照亮。来到酒柜前,爱丝塔怎么才能找到琦玉斯给史瑞革斯的酒?
认真检查酒柜的酒,大部分酒瓶都被一层尘覆盖,爱丝塔找出所有少尘或有无尘手印的酒瓶,把它们拿到圆桌上,一共有九瓶酒。爱丝塔怎么能从这么多瓶酒中找到琦玉斯口中的那瓶酒?
谷答是大旮东北边的大城,秋天时谷答会举行庆祝丰收的金麦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