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谁最美丽》

直到今天，我一直认为农民是最美丽的人。养育羔羊，哺育儿女，继我们长大之后，乳母、童话、幼稚，这一切都会死去，不死的只有育人的土地和粮仓。这些正是他们所创造。

你知不知道唱山歌的农民？还有那收割麦子的农民？我认为农民这个词是历史分量最重要的一个词。他们为了这个词起义、流浪、背井离乡、坐穿牢底、杀头耕田，誓死捍卫这个词——他们饱含热泪，播种撒籽，举目无亲，依然不屈不挠，这就是中国的农民。

农民是最美丽的。农民就是真正的时尚证据。我们的肩膀像锄头一样倔劲，大病时，一场丰收，就是一剂良药！

农民的乐器简单纯朴。比如大鼓、弦子、唢呐。丰收的那天，我从这些音乐中发现了土地的秘密。丰收的那天，麦地里站出无数个处女，每一个姓氏都可以追溯到我的先辈，每一个声音都神奇饱满；女人是饱满的，男人也是饱满的。面对丰收的赤裸就像面对太阳的饱满或语言的秘密。

我爱着我平凡而自豪的出身——农民。我在丰收的夜晚来到我幸福的村庄，又见到幸福的眼睛，音乐和河水。丰收的产床光芒耀眼。站在土地上歌唱他们，红高粱燥热的体内溢满汉子的血气，无限的麦地里是子宫的芳香。五谷都是男人，五谷都是女人。

农民不是制造的伪名词，不是焦点、团体、流派，农民是播种者。在害虫猖狂的年头，大旱大灾的年头，我们依旧吃饭种地。即使在粮价低迷的年头，我们依然坚持耕耘的信念，为了一次壮烈的丰收！为了颗粒归仓这个朴素的信念！

作为农民的后代，我知道孤独不是来自于土地，而是来自太空。空虚不能穿透庄稼的土地，只有丰收才能穿透它全部的奥秘。

农民是美丽的，他们的宗教大多不是出于迷信的本意，而出于对善良和粮食的信仰。农民的骨子里不是愚昧，而是一种私人的虔诚。我们误解了这种忠诚，甚至藐视了它。

农民是美丽的。风吹雨打，烈日暴晒，他们身上留下或诞生了健康的色素。孤独、信念、火种以及仁慈。天上下雪，他们就崇拜雪；地下流水，他们就崇拜水井。

农民就是指南针。农民是我们出身的一种言语，我们熟悉或者陌生。

农民之所以美丽是因为他们参悟了泥土母性的力量。许多事物我们可以任由其荣枯，只有泥土，我们到老都把它握在手中，仿佛血的生殖，冲破浑浑噩噩，那是耕牛背后饱含深情的壮烈的人的四肢！

农民有四个灵魂：水和土，火和木。

农民的天空有四个方向：风、霜、雨、雪，通往风调雨顺，饮食男女。

农民不懂高雅音乐。但我深知，当年面对丑恶的日本鬼子放声咆哮，放声唾骂，那就是最优美的美声，最深情壮丽的民族唱法！

我时常祈祷养育了我的土地丰腴，城市平安，村落幸福。沉沦或浮现的语言夹杂着混音上了祭坛，如我们乡下常见的佛珠，如一条母性之根，芳香或毁灭，都是我对今天最美丽的人的信念。

他们是属于美的。生殖之美，孤独之美。汲水时，你可以发现河水里流的是他们忘记或早已模糊不清的祖姓，在河床上，则有我们的名字或者姓氏。

农民之美与清洁的丰收之火连在一起，一衣带水。他们体内深含幸福的火种，如果你深深了解它，你会发现骡子或肥壮的马儿咀嚼过的东西，那是幸福的火籽。你的火，我的火（生命襁褓之芽），丰收时男人的火或女人的火。就这样喝最贱的烧酒，吃玉米、红薯、大白菜，住在一个幸福的村庄。

农民所创造的笨重家具在我的信仰中是人间最伟大的艺术品。农民生活在长粮食的土地，这诞生了无数个男女，无数个兄弟姐妹的可爱的土地上。他们因此而美丽。他们不是土地上的奴隶，而是丰收的大火中和土地一起长大，和太阳一同生长的主人——柴垛的主人，村庄的主人，幸福和生命的主人！伟大而在灾难中成长的美丽的人！生殖和秘密的主人。

今天，我仍然相信农民是最美丽的人。这些美丽的人创造过一箪食，一瓢饮，结绳记事。我也一直相信擦亮眼睛你才能看见丰收，以及丰收的记忆中辛劳的租辈以衰老乃至死亡写下的留言。这留言象征着姓名、太阳、水、土地和不息的子嗣。籍于这些，这些包涵着丰收与朴实和幸福的留言，我相信，今天，农民是最美丽的人。吉祥、丰收和幸福的导师。母仪之师。

PS：这是2002年的一个作文比赛的参赛文章，写的感觉和平时不一样。2002年这是我摆脱死板的学生作文，开始有意识地学写文章的第一个年。高中的时候我是体育生，后来放弃体育又重新学起了文化课。当时觉得写文字就是说自己想说的话，把想表达的感情写下来就够了，这样的心态使我受益不浅。它已经成了我写文字的一个出发点或者基本目标，这样就不再感到乏味，而是带着激情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