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池塘春草谢家春①，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陈正字②，可怜无补费精神。”此遗山③《论诗绝句》也。梦窗、玉田④辈当不乐闻此语。

注释

①“池塘生春草”出自谢灵运的名篇《登池上楼》，全诗见本书第四十则，注释⑤。

②陈正字：陈师道（1053—1101），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居士，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四十八岁时任秘书省正字，故后人称为“陈正字”。陈师道以“闭门觅句”的苦吟方式作诗，其诗简洁精练、感情真挚、意味深长，但题材相对狭窄，过于追求朴拙而少韵味。陈师道作为江西诗派三宗之一，对后世的诗歌有深远影响。

③遗山：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祖先出自北魏鲜卑拓跋氏。金代杰出诗人和文学家，元代杰出的文学家、诗论家，有《论诗绝句三十首》。

④梦窗、玉田：吴文英、张炎。

译文

“‘池塘生春草’这五个字，万古千秋，每每看来都是常见常新，告诉在家闭门遣词造句的陈师道，你这样苦苦地思索，也是徒劳。”这是元好问《论诗绝句》中的一则。吴文英、张炎等人肯定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赏析

陈师道家境贫寒，性格狷介，十六岁从师曾巩。因不满王安石的新学，而不应试。元祐二年（1087），时任翰林学士的苏轼等人推荐陈师道任徐州州学教授。后苏轼出任杭州太守路过南京（今河南商丘）时，陈师道不顾朝廷禁令到南京送行，遭弹劾。不久又调颍州教授。绍圣元年（1094），陈师道被定为苏轼余党，罢职回家。元符三年（1100），任秘书省正字。次年冬天，冻病而死。陈师道是一个执着的诗人，他没有同时代其他诗人的才华横溢，但他有追求自成一派的理想，他不知疲倦地创作着自己的诗歌，最终在诗坛上以普通人的身份独树一帜。这也是陈师道值得后人敬仰的地方。

王国维在这里引用元好问《论诗绝句三十首》中的第二十九首。元好问的这首诗评论的是诗人谢灵运和陈师道。“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是赞美谢灵运的诗歌风格。谢灵运的山水诗打破了当时玄学诗的统治，例如这首《登池上楼》中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诗人把春天的色彩和声音，写得清新可喜，境界自成。“传语闭门陈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是对陈师道闭门觅句的方法提出的尖锐批评，闭门觅句不仅不能弥补诗的贫乏，还白白浪费精力。这种尖锐的批评有些过激，因为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天才级的人物。

由此可见王国维和元好问在论诗词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喜欢自然清新的作品，不喜雕琢陈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