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妨惆怅是清狂:唐诗中的美丽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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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和风袭来,吹醒了沉在旧梦中的陆游,他望着唐婉远去的身影,遥见唐婉与夫君正在池中水榭上用餐。这一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陆游的心都碎了。旧日的一幕,今日的痴怨尽绕心头,于是提笔在粉壁上抒写一阙《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第二年春天,抱着一种莫名的憧憬,唐婉再次来到沈园,徘徊在曲径回廊之间,忽然瞥见陆游的题词。反复吟诵,想起往日二人的情景,不由泪流满面,不知不觉中和了一阙词,题在陆游的词后《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人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夜栏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毕竟是极重情义的女子,与陆游的爱情本是完美的结合,无奈世俗风雨毁于一旦。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丈夫的抚慰仍然不能消却她心中的痛楚,毕竟,内心深处有那一份刻骨铭心的情缘。自从看到了陆游的题词,她的心就难以平静。追忆似水的往昔、叹惜无奈的世事,她抑郁成疾,在秋意萧瑟的时节悄然逝去。“长歌当哭,情何以堪!爱已成往事,情永存心怀。”陆游浪迹天涯数十年,企图借此忘却他与唐婉的凄婉往事,然而唐婉的影子始终萦绕心头。追忆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一幕,他留下了一组“沈园怀旧”。

此后,陆游北上抗金,又转入蜀中任职,几十年的风雨生涯,依然无法排遣他对唐婉的眷恋,六十七岁的时候,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钗头凤》的半面破壁,竟泪落沾襟,写一首诗以记此事,在诗中哀悼唐婉:“泉路凭谁说断肠?断云幽梦事茫茫。”后陆游七十五岁,住在沈园的附近,“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写下绝句《沈园》:“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自行作稽土上,尤吊遗踪一泫然”,就在陆游去世的前一年,他还在写诗怀念:“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这是一种深挚的,窒息的爱情,令人垂泪。而垂泪之余,竟有些嫉妒唐婉了,毕竟,能在死后数年中仍然不断被人真心悼念,实在是一种幸福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又是何等的肯定。人们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三世的缘分,前生错过了,今生我们再次相遇。

而缘分又有很多种,有一种叫做彼岸:我站在河岸的这边,你站河岸的对面。两个人瞬间的观望,是一种缘。或许有一天大家都想过河到对岸,于是你从这个桥跑过来,我从那边桥跑过去。最终,还是彼岸的缘。于是应该相视一笑。我们永远隔这一条河,但却可以看到彼岸,这也是一种缘。没有任何遗憾。

茫茫人海中两人相遇,相识,相知,或是相亲相爱,这就是一种缘分,缘分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吗?只知道,很多时候缘分要自己去把握,缘和分不一样,缘是天注定,分是在人为。缘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彩云……”世间事不是每段缘都能成真,不是每个美丽的开始都有美丽丰满的结局。这既无道理可言,也无结局可言,所以人生就有了那么多的痛与悲,苦与伤。

回忆永远是惆怅的!愉快的使人惋惜它的短暂;不愉快的,想起来还是伤心。

追忆似水年华

有那样一首歌,简单到只需要一两句话,经过高明的作曲家配上优美的曲调,反复重唱,不觉空乏,却风韵动人。而《金缕衣》,诗意单纯,却不单调,反反复复,变幻莫测。所谓,一中有多见,多中有一见。

杜秋娘是中唐名噪一时的歌舞姬。江南女子的秀丽与才情在她那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她不满足于表演别人编好的节目,而暗自思量,自写自谱了一曲《金缕衣》。当她在高官李锜的家宴上声情并茂地演唱后,得到了高官李锜的青睐,当即将她纳为侍妾。于是,这样一对老夫少妻,度过了很长一段甜蜜醉人的时光。直到唐德宗驾崩,李诵继位顺宗,八个月后,又因病体不支而将王位传给了儿子李纯,庙号宪宗。可惜,年轻气盛的唐宪宗刚刚登基便想扭转局势,致使身为节度使的李锜大为不满,于是举兵反叛朝廷,终因势单力薄,丧生于战乱之中。

苟活者在淡红的酒色中,可以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爱情,将更奋然前行。四周喧闹,渴望宁静的天堂;寂寞独处,却又向往喧嚣的尘世。耐不住寂寞的侵蚀,却又承受不了躁乱的世俗。一个落寞的身影,一张熟悉的面容,恍惚间看到了秋娘的身影。我们的愿望其实很简单,看遍天上的彩云,踏遍每一条小路,游遍每一处绿水。可惜,好难……孤苦伶仃的秋娘,被作为罪臣家眷送入后宫为奴,仍旧充当歌舞姬。当然,秋娘不是等闲之辈,她选好时机,在为唐宪宗表演的时候,再一次演绎了《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曲中激烈、热切的情趣,深深打动了青春年少的唐宪宗,而秋娘的明艳雅洁,在众佳丽中更是独高一格,更何况此曲还是由她亲自创作的,这不由让唐宪宗大为动心。很快,杜秋娘便被封为秋妃。

不得不佩服秋娘,她是在演绎自己的人生;而女人的一生,究竟又有几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呢?

在时间的河流里,又有多少波动等待我们细细体会……世俗的人总是喜欢攻击单纯的角色,不懂真相的人径自对别人妄加评论;可笑的是,流言总是跑在真实的前面。而每一个女人,其实只想做最单纯的自己。

成为秋妃的杜秋娘,备受宪宗的宠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年轻气盛的宪宗的心,并为之沉醉。春暖花开时,他们双双徜徉于山涧水崖;午窗人寂时,他们一起调教鹦鹉学念宫诗;秋月皎洁时,又泛舟高歌于太液池中;冷雨凄凄的夜晚,同坐灯下对弈直至夜半。期间情深意挚,颇似当年杨贵妃与唐玄宗的翻版。然而,比起纵情放荡的杨贵妃,杜秋娘又技高一筹,她在与宪宗同享人间欢乐之际,总会不留痕迹地参与一些军国大事,用她的才智,为皇夫分忧解愁。

唐宪宗执政之初,由于锋芒凌厉,对藩镇采取强压手段,引起藩镇大为不满。但是后来,番邦犬戎侵犯大唐边境,宪宗对藩镇施以宽柔政策,不但抵御了外侮,还取得了本土的安定,使唐室得到中兴。宪宗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转变,除了大臣的建议,更重要的,是秋娘细雨的吹拂,她以一颗女性的柔情之意,感化了锋芒毕露的唐宪宗。

国家太平之后,大臣劝谏唐宪宗用严刑厉法治理天下,但秋娘则说:“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见识深远,入情入理,唐宪宗不得不信服,以德政治天下。

秋娘不但是唐宪宗的爱妃、玩伴,更是机要秘书。这样一个有才情的女子,几乎占据了宪宗的整个身心,使宪宗对其他佳丽无以复顾。国家逐渐平定昌盛之后,宰相李吉甫曾好意相劝唐宪宗,可再选天下美女充实后宫,他说:“天下已平,陛下宜为乐。”此时不到三十岁的唐宪宗,竟自得地说:“我有一秋妃足矣!李元膺有‘十忆诗’,历述佳人的行、坐、饮、歌、书、博、颦、笑、眠、妆之美态,而秋妃身上一一可见,我还求什么呢?”幸而秋妃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虽然拴住了宪宗的心,但并没使他沉溺于享乐而忘却国事,相反还潜移默化地帮着他治国安邦。这种夫唱妇随、同心协力的日子,又岂是一般的“折花”之乐?

幸福只在自己手里。一生错失多少良机?一生又为多少错失而空叹?年轻气盛的时候,看到电视里的男男女女,为了一份简单的爱情折腾得死去活来,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当男女主角悔恨自己没能珍惜爱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颓废,有些堕落。心想:若换作是我,决不会轻易地与爱人大吵大闹,更不会随便和自己喜欢的人说分手,而会好好珍惜所拥有的爱人。

人生的感叹与惆怅多来自压力,而对于时间压力的感悟,从古至今,从中到外一直都是人们共同探讨的话题。从孔子临江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慨叹,到亚里士多德“濯足急流,抽足再入,已非前水”的哲学话题,无一不是时间稍纵即逝、不容轻掷的警语。再回头看这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是什么呢?是生命中所有珍贵的事物:生命中的感情、时光、理想、自由、精力、健康、金钱……这一切可都是你满手盈握的宝藏。

《圣经》中有这样一段话:“爱是恒久的忍耐,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做自惭之事,不谋一己之利。不轻易发怒,不计他人之恶。远不义,近真理。凡事包容,凡事信任,凡事企盼,凡事忍耐。”这是对爱的最完美的诠释,也是我们构筑真爱的基石。

作家史铁生曾写道:“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总想,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是把人的特点丢掉了,于是觉得天昏地暗。等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在任何灾难前面都有可能再加上一个‘更’字。”

从心底说出这些话的人,一定吃尽了“疾病”或者“便宜”的苦头,所以才把自己的“幸福底线”定得如此之低。但是,当他们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时,生命留给他们享受幸福的时间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许多人一生在茫茫红尘中奔走,陷在名与利的泥潭里不能自拔,蓦然回首,才发现真正的幸福恰恰就在出发的原点,而当初他们却坚信它在更远的地方。

人生一世,太短,太仓促,一次次的爱,一次次的错过。现在,用力去爱吧!大声喊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武则天曾写出《如意娘》这样一首抒情诗: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此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如此一个强悍的女人,却有最柔情的一面,难怪李氏天下会被弄得“镇日里情思睡昏昏”的。定是在感业寺的青灯下,失意的武媚娘将思绪交融于此诗,“开箱验取石榴裙”,明知再无相见的理由,仍痴痴地等待。弱者的泪水,女人的温柔,美人的示弱,终于淹没了高宗的理智,将先皇的女人定为自己的皇后,“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难怪明代钟惺要说:“‘看朱成碧’四字本奇,然尤觉‘思纷纷’三字愤乱颠倒无可奈何,老狐甚媚。”

“老狐”生前为皇位不惜杀女嫁祸于王皇后,废中宗、睿宗而自号“周”。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实现了“凤居高处,玉龙失意。”千载而下,后人在乾陵仍能感觉到女皇的赫赫声威。乾陵所在的梁山,远望犹如一位美人。

选定这样的风水与丈夫高宗合葬,分明是想压倒李氏男子而自立。女皇在位时,对李唐宗室进行无情虐杀,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死后照例要儿子中宗为之立碑。对这个亲生母亲、夺李氏江山的仇人、给他王位又废他王位的女皇,该诋毁还是该颂扬?进退两难之中,惟有选择在碑石上留下空白,是为“无字碑”。

唐时的开放,给了女人一个新的天地:她们可以吟诗,可以踢足球,甚至可以参政议事,影响历史。唐朝的男人都在梦想着“大鹏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直挂云帆济沧海”。那个时代,“大道如青天”,男人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有的是出人头地的地方,对女人也就表现出中国男人难有的大度和宽容!

可惜,自古女子的命运多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出身卑微的杜秋娘,敢于凭借自己的才智向命运挑战,然而世事弄人。元和十五年新春刚过,唐宪宗就突然驾崩于中和殿上。当时宦官在朝中势力庞大,无人胆敢往下追究。于是,二十四岁的太子李恒在宦官马潭等人拥戴下嗣位为唐穆宗,改元长庆。

此时,进宫十二年,已是三十开外的杜秋娘,在宫廷中颇有声望,朝中重臣对她相当敬服。皇帝的更迭,政治的风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地位,在某些军国大事上,唐穆宗还经常听取她的意见。

后来,杜秋娘成为穆宗之子李凑的保母,负责教养皇子。杜秋娘没有孩子,便将一腔慈母之爱倾注到李凑身上。

然而唐穆宗李恒好色荒淫,即位后,很快沉迷于声色游乐之中,藩镇相继发生叛乱,河朔三镇再度失守,他不闻不问。已作保母的杜秋娘,这一次只在一边冷眼旁观。

长庆四年,不满三十岁的唐穆宗竟又不知为何地一命呜呼;年方十五的太子李湛继位为唐敬宗,改元宝历。然而敬宗童心未泯,生性贪玩,尤其喜欢在深夜里捕猎狐狸,天天带着一班官臣东游西荡,根本不谈国事。

宝历二年腊月冬寒,唐敬宗夜猎回宫后,又与宦官在大殿上酣饮。夜深酒醉,唐敬宗入室更衣,殿上灯火忽然被一阵狂风吹灭,待再点亮时,小小年纪的唐敬宗被弑于内室。

紧接着,唐敬宗的弟弟江王李昂入宫,成为唐文宗。因文宗年幼不更人事,朝廷大权实际落在一帮大臣和宦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