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南极演唱会
在地球上,比撒哈拉大沙漠更渺无人烟的地方自然要数终年冰雪覆盖的南极了。2007年11月,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科考人员、生物专家以及探险爱好者一起搭乘一艘改造自前苏联的破冰船,由南美洲火地岛出发,历时一个多星期,最终顺利抵达南极大陆。这一次我不但和企鹅们交上了朋友,还在当地成功举办了几场自己的“歌友音乐会”。
知识点
南极大陆总面积达1400万平方公里。在这片广漠的荒地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和厚厚的冰层,气候非常干燥、寒冷。南极大陆是没有办法一个人自助旅行的,必须搭乘前往当地研究生态、能源或者物种的破冰船。
我所搭乘的破冰船,虽是前苏联一种很古老的破冰船,但仍然非常坚固,船身前面还挂有前苏联的大国徽。
难忘的航行
当然,长达一个多星期的航程并不沉闷,这正是我和各领域的专家分享交流心得的好机会。比如说,我专业于历史文化、摄影记录,我就给他们讲这方面的课程;而他们,有的是鸟类专家,有的是鲸豚专家,有的是企鹅专家,他们就会为大家讲自己擅长的课程。
最有趣的是,航行过程中正好赶上万圣节,大家在遥远的地方——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之外,一起过个节,真的很值得人怀念,这是一段相当特别的时光。
知识点
每年的11月1日为万圣节,这是西方的传统节日,源自古代塞尔特民族(Celtic)的新年节庆。此时也是祭祀亡魂的时刻,即以食物祭拜祖灵及善灵,以祈平安度过严冬,避免恶灵干扰。节日当晚,小孩会穿上化妆服,戴上面具,挨家挨户索要糖果。万圣节主要流行于英语世界,如不列颠群岛和北美,其次是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现在,一些亚洲国家的年轻一辈也开始倾向于过“洋节”。万圣节前夕,商店会摆出专柜卖万圣节的玩具,小商贩也会出售一些跟万圣节相关的玩偶或模型,以吸引年轻人的眼光。
事实上,我们早在一年前就把整个研究考察计划定下来了,也就是说,这次旅行我们已经期待了一年了。但是,至于船期是多长,会碰到好天气还是坏天气,就要听天由命了。因此,我们可以说是同船一命。十年才能修得同船渡,大家彼此之间感情都特别融洽。
在途中,我们看到了很多的海鸟,它们与鲸鱼、海豹和企鹅等生物共同生活在这个特别的生态环境里——一个从古到今都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当然,人类已经很了不起了,高山、海洋、沙漠、河流都能供人类居住,就是这个地方一直都没有人居住,究竟原因就是它的气候实在太恶劣了。
初到南极
我此行的目的,除了去感受南极大陆的生态环境以外,最重要的还有探访企鹅。
企鹅可以在陆地上行走,也可以趴在冰雪上拨着它强而有力的后脚滑行。而到了海里面,它就更灵活了,游速非常快。
最有趣的是,企鹅的眼睛非常特别。在海中捕食时,它会调整眼睛的焦距,使自己能够在水下看清楚,以方便捕捉磷虾、冰鱼等,就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可是到了陆地上,它又将眼睛的焦距调整到另外一种状态,以适应陆地上的环境。
南极是全世界最干燥的地方,以致浮冰上面漂着的都是干雪。我们此行要停留的雪丘岛,正是帝企鹅的栖息地之一。抵达雪丘岛之后,因为天气不好,破冰船停在了不能够再前进的位置,大家连下船都不行,不得不在船上闷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也就是11月3日(星期六),船长终于说可以下船进行Ice Walk(冰上行走)了。当双脚真正踩到南极大陆的雪地上时,我兴奋地跳了起来。
当时已经11点半了,我们下去进行Ice Walk的时候,天还在下着雪,眼前一片雾蒙蒙的。不过太阳很给力,很快又出来了。这地上刚下过的雪,亮晶晶的,很美。
那些冰,有的甚至经过了几万年时间的堆积,在阳光的映照下,好像钻石撒在地上一样,非常得震撼,非常得漂亮。整个南极大陆比澳大利亚还大,表面95%都布满了白雪,所以一眼看过去,我们看到就是白雪皑皑一片。事实上这里面可有学问了,是什么呢?因为如果你仔细地观察,会发现有些雪特别得白,有些雪却特别得蓝(雪在蓝色的冰上面,便成了蓝色),看起来非常漂亮。可是踏在蓝色的雪上面,我会特别地紧张,担心一脚踩上去它会崩塌,然后我会掉到大海里面,因为它看起来好像非常脆弱。其实这些蓝色的冰都有几万年的历史,非常坚固。既不会崩塌,又非常光滑,反倒是那些白色的雪和冰,是非常新的,相对来说比较危险。
南极是全世界最干燥的地方,也绝对是温度最低的地方,是整个地球最后的处女地。南极大陆数目最多的“陆上居民”恐怕要数企鹅了。为了探访体型最大的帝企鹅,了解它们每年都要成群从海边集体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选择配偶后交配并生蛋的独特过程,我在来南极之前就已掌握了大量相关的背景知识。
来到雪丘岛内陆的帝企鹅群居地之后,我看到了很多可爱的小帝企鹅。这些小企鹅被成年企鹅统一照顾,就跟生活在托儿所里一样。我们到那边的时候,小企鹅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也就是说它们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再过两个月,它们就可以自力更生了。
在小企鹅生出来之前,也就是在孵蛋期,事实上是由公企鹅负责照顾的。等到小企鹅孵出来时,母企鹅也差不多该从海里捕食回来了,这时,小企鹅就要开始吃东西了。然而,小企鹅吃的第一口“奶水”,不是母企鹅给的,而是公企鹅给的。公企鹅真的很感人,也很伟大,它把囤积在自己体内的那最后一点食物全部吐出来给小宝宝吃。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有一种信任和期待,在这个时候,公企鹅跟母企鹅之间也是一样,完全就是一种超越语言的感应信守。企鹅会轮流更换岗位到遥远的海里捕食,如此交替来喂食小企鹅,它们相信自己的先生或太太一定会回来,会带着从海里捕到的鱼虾,回来喂自己和小宝宝。
我的个人演唱会
在观察过程中,有一个发现让我非常感动,那就是,帝企鹅们能够透过对声波的敏锐反应,在几万只小企鹅里面准确地分辨出哪一只小宝宝是自己的,还能找到自己当季的丈夫在哪里,妻子又在哪里。这对我们人类来讲,是完全不能实现的。即使是演奏小提琴或者二胡的音乐家,他们的听觉和音感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可是对于很多声波的分辨能力,仍然没有办法达到像企鹅这么敏锐。当然,是南极的特殊生态环境练就了它们敏锐的听力。
毕竟企鹅跟人是完全不同的物种,要和野生的企鹅进行交流,几乎是不可能的。当时,我把摄影机放在三脚架上,然后自己对着镜头坐在冰地上。可是坐着挺无聊的,我就开始唱歌。
当然,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瞎唱,唱歌的原因是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既然企鹅,特别是帝企鹅,有如此敏锐的听觉,那么它们对人的声音,特别是歌声,会不会产生一些反应呢?于是,我就开始坐在冰上唱。唱了一会儿之后,我惊奇地发现:一只企鹅过来了,它在听我唱歌。后来两只、三只企鹅都过来了。
一个法国研究学者来到我这里,看到这个景象觉得太奇特了:谁也没有想到人的歌声竟会让企鹅有如此奇妙的感应,它们真的全部都停下前往海边的脚步,有的甚至直接走近我的身边倾心聆听。于是,他也驻足下来,并帮我拍摄记录,因为我的摄像机所放的位置完全被企鹅挡住了。我真的非常感谢他帮我记录下好几段珍贵的画面。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讲起来挺有意思的,我发现企鹅对《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好像特别有好感。
接着,我到了企鹅们的栖息地,白色的雪地上夹杂着一些其他颜色。告诉大家,那都是企鹅得粪便。但是,坐在那里看着大企鹅、小企鹅就在自己后面,那感觉真的很好,我也就不会在意是不是很脏很臭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发现,我又接连找了好几个企鹅栖息地,继续自己的发声实验。从娱乐角度来看,我自己曾是一位歌手,那这次南极之旅就已经变成了一次“赶场歌友会”,只不过听众是那些可爱的帝企鹅罢了。
不过,我不能够走到企鹅群里去,只能待在外围唱歌。而当我开唱后,企鹅们就会慢慢向我靠近,有的甚至是趴在雪地上慢慢滑行过来的,最后它们竟然以我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大小企鹅全部靠了过来。
我整整连续唱了一个小时,每一只企鹅都听得非常入神,它们甚至还会大声地跟我合唱。这里瞬间也变成了我的“南极雪上歌厅”。
可见,企鹅的音感确实非常强,可以让人类有很多跟它互动的机会。今天我做的这个实验,非常成功!
这些画面,可以说是一种机缘巧合,可以说是一种心灵感应测试,也可以说是一项生物科考实验。但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企鹅真的非常开心。
有一群公企鹅,原本要去海里捕鱼吃,可是真不好意思,我一张口,它们就都停下来听我唱歌了。于是我又再为它们思念着的远方妻小而唱了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
它们可以用腹腔共鸣,产生“嘎”这种单音,还能产生一种多重音阶的卡农分音式共鸣——“嘎嘎嘎嘎……”甚至当我唱完《Love me tender》之后,有只大企鹅抬着头,挥着翅膀,好像为我鼓掌一样。
在成年企鹅喂食的时候,小企鹅确实会抬着头或者是凑到爸爸妈妈嘴边去讨要食物。当我唱完歌之后,有一只刚才也为我鼓掌的小企鹅竟然爬到了我的身上,凑到我的嘴边来要东西吃。一般来说,不同物种之间应该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可是它却把我当成它的亲人一样。这真是非常难得的画面。
最让我无法忘怀的是:在我们的破冰船要离开南极大陆的那个傍晚,有一只企鹅竟然过来送我们,这太让我震撼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做了这个所谓的“唱歌实验”,所以一个法国学者就在即将离开的破冰船上开玩笑地跟我说:“你不是会唱歌给企鹅听吗?你再唱吧。”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一面摄像、一面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深
月亮代表我的心
…………
当破冰船无法后退只能冲撞冰层,敲出回转船身的水路时,刚从海里跳上来的一只企鹅竟然走近我们的船旁,即使如此巨大的震动摇晃着它所驻足的冰层,它都不肯离去,只是仰头聆听,像沉醉在一股前世的乡愁里……等我们的船已经走远了,它才离开。这一幕让围观在高高船舷边原本矜傲自大的我们都哭了;大家于是分别回到各自的船舱里,不发一语。
这一幕,让我永生难忘。
我相信,南极大陆上的帝企鹅们一定将这一幕永远铭刻在它们的基因密码里了:曾经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种来到南极大陆,用奇妙的歌声与它们进行交流,我也希望有机会能够再回去。我相信,听过我唱歌的企鹅,应该还会记得我。当然对我来讲,这也是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