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结婚风波
玛丽·托德一经与亚伯拉罕·林肯订婚,便开始想方设法改造这个男人。她不喜欢林肯的衣着打扮,试图把他跟自己的父亲比较。这么多年以来,她几乎每天早晨都亲眼目睹父亲罗伯特·托德是怎样在列克星顿的大街上踱着方步的。他手拄一根杖头镀金的拐杖,身穿蓝色绒面呢大衣,然后将白色尼龙裤牢牢地捆扎在靴子里。再看看林肯呢?如果天气炎热,他就干脆不穿外套,从不佩戴披肩。他总是用一根带子将裤子固定住,不掉就好。每当衣服扣子脱落时,他就削一块儿小木片钉在衣服上当扣子使。
玛丽·托德直白地告诉林肯,他的这些粗鲁举止有多让她恼火。但她实在不懂说话的策略和技巧,语气太过直白强硬而缺乏温婉。贵族式的列克星顿法语学校教会了玛丽跳交谊舞,却没有教给她交往的艺术。她采取的最直白和快捷的方式,就是责骂不休,一直将这个男人的挚爱摧毁歼灭。她不断地改造林肯,这让林肯浑身不自在,只好避开她。之前,林肯一周内会见她两三次,而后来十天都不会见她一面。受到冷遇的玛丽只有写信控诉他,指责他的轻视。
这时,一位金发碧眼、高挑文雅的迷人姑娘玛蒂尔达·爱德华兹来到了镇上。她是玛丽·托德的姐夫尼尼安·W·爱德华兹的外甥女,同住爱德华兹家。每当林肯前去探望玛丽时,玛蒂尔达便故意上前跟他套近乎。这个女孩不会讲一口流利的巴黎腔法语,也不会跳交谊舞,但她知道与男人相处的艺术,她让林肯渐渐喜欢上她。玛丽在同林肯谈话时,发现他的眼睛竟然关注着玛蒂尔达的一举一动,这让她大为恼火。一次,他们三人一起参加舞会,林肯不想跳舞,还将玛丽让给了其他舞伴,自己则坐在角落里同玛蒂尔达聊天。
玛丽责骂林肯迷上了玛蒂尔达,林肯对此不予承认,她就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不许他再多看玛蒂尔达一眼。
一桩完美无缺的婚恋,此时却被玛丽喋喋不休的争吵和吹毛求疵取而代之。
这时,林肯终于意识到自己同玛丽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差异:无论是教育、家世、脾性、品位,还是精神面貌。这种差异,让他们不断地争吵、攻击对方,林肯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不解除婚约,这将是一场灾难。
玛丽的姐姐和姐夫也有同样的预感,于是劝解玛丽放弃与林肯结婚的念头,并警告玛丽他们差距太大,根本不适合彼此,如果硬要在一起只会陷入不幸。
然而,玛丽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几周后,林肯鼓足勇气,打算同玛丽分手。夜里,他来到斯普林菲尔德的店铺,站在壁炉旁,然后掏出一封信递给斯皮德。斯皮德回忆道:那是写给玛丽·托德的信。信中,他坦言自己对这桩婚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然后他告诉玛丽,他觉得自己并不十分爱她,也不想和她长相厮守。林肯打算让我去送这封信,但我没有答应他。他说除了我,没有人再合适了。我警告他,这封信一旦交到托德小姐手里,那么她就掌握了贬低你的把柄。“但谈话就不一样了,它是很容易被遗忘、误解和忽略的,”我说,“但是,一旦白纸黑字,它们就永久有效,永远对你不利。”于是,我就将这封不吉祥的信丢进了火堆。
因此,我们永远无法得知林肯究竟在信中说了些什么,但通过参议员贝弗里奇,我们可以从他给欧文斯小姐的绝情书中得找一点儿蛛丝马迹。
这里,我们就有必要简单回顾一下林肯同欧文斯小姐的恋情了。欧文斯小姐是贝尼特·林肯尔夫人的妹妹,林肯在新塞勒姆时就认识她了。四年前,也就是1836年的秋天,林肯尔夫人要回肯塔基探亲。她对林肯说,如果他愿意娶她妹妹,她此番就把妹妹带到伊利诺伊州。
三年前,林肯见过欧文斯小姐一面,于是他说愿意娶她为妻。很快,欧文斯就来到这里,站在他面前了。欧文斯小姐面容姣好,举止大方,有教养,又有钱,但林肯却怎么也不想和她结婚了。他觉得“她太主动了”,而且还比他大一岁,又矮又胖。按照林肯的话说,她跟莎翁笔下胖胖的法尔斯塔夫相配还差不多。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林肯说,“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肯尔夫人着急了,要林肯遵守诺言,但林肯宁死不从。他觉得跟欧文斯小姐结婚,就像是“爱尔兰人被套上了笼头”,因此害怕自己因“一时冲动和轻率而后悔终生”。
于是,他给欧文斯小姐写信,直言自己的想法,并请求退婚。
以下是其中一封信,1837年5月7日写于斯普林菲尔德。我认为,通过这封信,我们可以大概了解一下林肯给玛丽·托德写信时的一些想法。
亲爱的朋友玛丽:
在此之前,其实我已经给您写过两封信了。不过那两封信在写到一半时就被我撕了,我认为第一封信不够严肃,而第二封信又过于严肃。现在,我将此信寄出,希望它能像我期盼的那样展现在您面前。
对我来说,生活在斯普林菲尔德的这段时间无聊透顶,恐怕是我一辈子最最无聊的时期了。自从来到这里后,只有一位异性同我讲过话,而且我相信如果不是出于必要,她也一定不会开口同我讲话。我没有去过教堂,近期大概也不会去,因为我不清楚该如何表现。我常常想起您来斯普林菲尔德时我们说过的话,我担心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在这里,到处都有四轮马车,但您注定是无缘享受的。因为您注定会变得贫穷,因我而变得贫穷。您确定能够耐心忍受这一切吗?跟我在一起,是注定要为我付出经济代价的,如果有哪个女子愿意这么做,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她幸福美满。但假如我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我恐怕将陷入无尽的痛苦中。
我明白,只要您对我没有任何不满,我跟您在一起一定比我单身要幸福得多。
您曾经对我说的大概是出于玩笑,或者是我误解了您。如果这样,就请您忘掉它吧!假如您是当真的,那我希望您在做出决定之前能仔细考虑一下。至于我,已经想好了,只要您不希望那样,我会完全遵守自己的诺言。但我还是劝您放弃这桩婚约。因为您还未能习惯艰辛的生活,它比您想象的还要艰苦。我知道您总能对任何事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只要您在做决定之前能慎重考虑这件事,那么我愿意尊重您的决定。
读完此信,请务必给我一个详细的回复。除此之外,别无他求。此信大概读来枯燥乏味,但是在这纷乱的日子里,它倒是能减轻一分我的孤独。请转告您姐姐,我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变卖财产、搬家之类的话了。一想到这事我就难受不已。
您的林肯
林肯和欧文斯小姐之间的纠葛就此结束。我们再回到他和玛丽·托德的问题上。斯皮德将林肯写给托德小姐的信扔进火堆后,就对他说道:“如果你是个男子汉,就该亲自去见玛丽,告诉她你不爱她,也不会娶她。就这么简单,说完就马上离开。”
斯皮德说,听了他的劝诫,林肯便穿上大衣,神色坚定地走了出去,去执行那项艰巨的任务。赫恩登说,那天晚上,斯皮德故意留在楼下店铺,假装想找些东西来读,实际上他在等林肯回来。然而等到10点,林肯还没有回来。终于在11点之后,林肯昂首阔步地走了回来。斯皮德十分高兴,不过从时间上来看,林肯并没有按照他的话去做。
“喂,伙计,你照我说的做了吗?”斯皮德问道。
“是的。”林肯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当我告诉玛丽我不爱她时,她立刻就哭了。她几乎是跳着离开座位,两只手使劲握在一起。她恼羞成怒,说我是骗子、自欺欺人。”
“那你又说了些什么?”斯皮德问道。
“实话说,斯皮德,我说得已经够多了。我泪流满面,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
“这就是你说的解除婚约,”斯皮德讥讽道,“你愚蠢至极的行为表明你们已经重归于好了。你现在再也不能提毁约之事了,否则你就是个出尔反尔的伪君子。”
林肯则慢条斯理地说道:“假如我真的又回去了,那就随它去吧。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只能妥协了。”
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女裁缝们都在忙着赶制玛丽·托德的嫁妆。爱德华兹家正在忙于重新装修,他们换上了崭新的地毯,将家具重新打蜡上新,总之一切围绕着他们的婚礼焕然一新。
然而,厄运似乎正笼罩在亚伯拉罕·林肯身上。这件事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林肯正在经受着灵与肉的折磨,这不是一般的病痛。他一天比一天消沉,内心几乎要崩塌了,一连好几个星期都不发一言,旁人不知道他是否能从折磨中恢复过来。尽管他的嘴上完全同意结婚,但他整个心灵都在做着抗争。
但他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是一味地逃避。他在店铺的阁楼上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不去办公室,不参加议会,有时候3点就起床,在楼下的壁炉前呆坐到天亮。他吃得也很少,体重明显下降,他变得暴躁易怒,不想见人,也不愿跟人说话。
林肯开始恐惧日渐逼近的婚期,大脑陷入一片混乱,他害怕自己失去理智。于是,他给辛辛那提最著名的内科医生丹尼尔·德雷克医生去了一封长信,将自己的症状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请求医生给他开一剂良方。医生则表示,在他没有亲自确诊前是不可能开任何方子的。
1841年1月1日很快到了。天刚破晓,斯普林菲尔德的权贵们便乘坐雪橇四处游逛,以除旧迎新。街道上,马儿的鼻孔呼呼地喷着热气,马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在爱德华兹家豪华的大楼里,人们正进行最后的忙碌,搬运工抓紧时间将家具安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当天还请来了厨子,一种新发明的灶台也已经安装就绪。
很快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夜幕,家家户户点燃烛台,窗户上挂满圣洁的花环。爱德华兹家更是笼罩在一片兴奋和期待中。
6点30分,客人们陆续到达,每一个都兴高采烈。6点45分,司仪到达。房间已经被五颜六色的鲜花装点停当。外面的爆竹“啪啪”作响,烟火四溅,到处欢声笑语。
时钟敲响了7下,新郎没有出现。7点30分,林肯仍然没有出现,他迟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丝毫不留情面,分针很快又走过了15分钟,接着又走过了30分钟,但新郎还是没有出现。爱德华兹太太不得不抛下宾客,焦急地朝马路尽头张望。心里揣测,他会不会……这实在难以想象!
家人于是聚成一团,开始紧张地商量对策。
就在隔壁房间,玛丽·托德早已经穿好了婚纱,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新郎,不耐烦地把弄着头花,并时不时地走到窗前,朝街上望去。她盯着时钟,渐渐地手心开始出汗,前额也冒出点点汗珠。可怕的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答应过,他一定会出现的。
9点30分,客人们带着疑惑和不安鱼贯而出,尽量不被主人发现。
当最后一位客人也离开时,新娘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扯下婚纱,头花碎了一地,她一路小跑上了楼,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上帝,天知道人们背后会怎么议论,她一定会被讥笑,这太丢脸了,以后没脸见人了。痛苦席卷了她的整个身体,一会儿她渴望林肯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一会儿又恨不得把他杀了。林肯带给她的满是伤害和耻辱,这气得她头昏脑涨。
林肯究竟上哪里去了?他出事了?遇见坏人了?自杀了?天知道。
夜半时分,男人们打着灯笼四处寻找这位失踪的新郎。一些人到镇上他经常出没的地方寻找,另一些人则在通向乡村的小岛上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