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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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众人的簇拥下,少年和拓跋信来到大帐前,拓跋宣命人悬了一根绳子作为比试的起点。

“来人,把我的弓箭取过来。”拓跋宣吩咐侍从道。

他恭敬地将弓箭捧到少年面前:“上差,我的这副弓箭乃夸吕国王所赐,您用起来肯定顺手。”

拓跋部老少听说拓跋信要与一位吐谷浑少年比试箭法,全都拥到帐前观战。拓跋信的爷爷拓跋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赶了过来,静静地站在人群中注视着孙子拓跋信。

身边不少党项少年高喊:“拓跋信必胜,党项必胜!拓跋信必胜,党项必胜!”

几个老者在不远处悄悄议论道:“拓跋信凭他阿爸的扶持才有资格管理部落,但他好像不怎么称职,害得首领大人差点被抓了起来,多亏这个少年帮忙解围。现在要和人家比箭,欠着这么大的人情,他能赢吗,他敢赢吗?”

少年隐约听到这些议论,转头对拓跋信说:“把你的真本领拿出来,不要考虑那么多,不要在乎我刚才所做的一切。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实力,来吧。”

拓跋信见这么多拓跋部部众前来观战,心想自己如果真输了一定会被众人耻笑,认为他的箭法只是浪得虚名,连一个吐谷浑少年都不如。如果故意输了的话,那就会被认为是有意讨好上差,不符合其正直豪爽的本性。正在犹豫之际,少年的话使他轻松不少,他决定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好好比试一场。

“你先射吧。”拓跋信转头看了少年一眼,笑了笑。

“好,那我就当仁不让,一马当先了。”话音刚落,一支利箭飞驰而出,直奔远处帐篷顶上的旗子而去。少年凝视着旗子,两条乌黑的发辫随风摇曳。

“不好,有风!”拓跋宣眼见利箭飞近旗子时却被一阵风吹偏,斜插进帐篷旁边的草地上。

“上差您射箭时有风,这箭不算。”拓跋宣立即走到众人面前大声宣布道。

少年挥手制止了他,望着拓跋信问道:“我没成功,你有本事射中吗?”

拓跋信先用自己的发辫试了试风向,又目测了一下与旗子的距离:“既然您逆风射了一箭,为公平起见,我也一样。”说罢,搭弓瞄准,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一般。

“嗖!”一支箭呼啸着奔向目标,一阵微风拂面而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帐篷旁边的草地上。

“快看,射中啦!”眼尖的拓跋明秀拍着手跳了起来。大家将信将疑地望向远处帐篷顶上那面旗子,只见一支长箭挂在上面,在风中左右摇曳。

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太棒了,真不愧是我们拓跋部的神射手!”不少人啧啧地说。

少年看了拓跋信一眼,笑道:“祝贺你,还不错,有两下子。”

“哪里,我只是利用了风的间隙,侥幸而已。”拓跋信有些谦虚地说。

“好,下面我们比试第二箭。”说罢,少年也将弓弦拉得满满的,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发辫。随着右手轻轻一松,一支利箭直冲而出,在人们的惊叹声中飞向远方。

“中了!”拓跋宣双手举向天空,高声喊道。

少年转头对拓跋信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拓跋信还是按照刚刚的样子,凝神用力之后射出了自己的第二箭。也许是因为风的影响,箭头撞到了旗杆上,在旗面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后,与插在上面的两支箭一起掉在地上。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嘘声,拓跋宣大声宣布道:“第二箭,上差胜!”

“怎么样,现在旗子只剩下那么窄的一条,你还能射中吗?”拓跋明秀凑到拓跋信身边有些焦虑地问。

“先看他的运气吧,万一射中,我就没有机会了。”拓跋信盯着旗子淡淡地说。

少年再次搭箭开弓,努力瞄准那面两尺宽的残破旗子。沉吟了一会儿后,屏气凝神中射中了最后一箭。在众人的目送下,那只箭精准地射在了旗面上,箭头穿过旗身牢牢钉在了旗杆上。

“好,上差好箭法,这下拓跋信就没有胜算了!”拓跋宣在少年身边谄媚地说,同时扭头看了拓跋信一眼:“还要比吗?”

拓跋信没有回答,只见他眯着眼睛瞄了瞄那面旗子,在众人的惊愕声中射出了自己的最后一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人祈祷奇迹发生,另一些人则似乎预感到败局已定,叹着气扭头准备离开。

“吱!”在一片惊呼声中,拓跋信的箭将少年射在旗杆上的箭从后面劈开,稳稳地钉在了旗上面,而少年的箭则裂为两半应声落向地面。

“好箭法!”少年不禁心中叫好,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片欢呼与掌声。

拓跋宣不满地盯着拓跋信,愤愤地说:“你小子好大的胆子,敢赢上差,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

少年挥手示意他住口,平静中带有几分兴奋:“你赢了,这支箭还给你,希望你以后能继续为吐谷浑效力,我们不会亏待你。”拓跋信双手接过心爱的箭,右手高高举起,向欢呼的人群展示。几个拓跋部少年一拥而上,将拓跋信抛向空中,欢呼雀跃……

“我们走吧,你去准备明天的查验工作。”少年对拓跋宣吩咐道。

拓跋宣对上差深鞠了一躬,让手下带这位“上差”下去休息。

回到拓跋宣为自己准备的大帐,少年还沉浸在刚才的紧张比试中难以自拔,呆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啪!”一个身影在她耳边拍响了巴掌,少年猛然吃了一惊,转头一看是侍女昭儿。

“公主,刚才的比试真是精彩,我大气都不敢出。你的箭法好厉害,风中的旗子都能射中,那个拓跋信不过是运气好。”

“我自认为在宫中箭法最好,却不想在拓跋部遇到了这么个好射手。先是与我同时射中大雕,现在又在比试中胜我一筹,真是不错。待我回宫一定禀告父王,让他到军中任职,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员骁勇善战的武将。”少年边说边脱去装束,展现出自己公主的本来面目。

“把他调入宫中陪您射箭怎么样,不但能解闷,还能保护您……”昭儿在旁咯咯地笑道。

正说话间,帐外侍卫进来禀报:“上差,拓跋宣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拓跋宣进入大帐后,马上跪下行礼:“臣拓跋宣叩见德勒公主殿下。”

“起来吧。”

“谢公主。臣不知公主微服至此,冒犯之处万望宽恕。”拓跋宣起身后不敢抬头正视,很快又跪了下去。

德勒正襟危坐道:“不知者无罪,我是偷溜出宫,父王并不知情。去年拓跋宁丛奔隋一事让他老人家十分忧心,对党项疑虑日增。此次派你前来以查验牛羊数量为名进行探察,也是为了防微杜渐。你在未掌握确切证据前切不可激怒党项强族,一来我吐谷浑在周边驻扎的兵马不多,一旦闹起来难以应付。再则你要细加查看,努力消除部落之间的猜忌与不合,让他们精诚团结地为我吐谷浑效力。今天那个细封泰和野利迟就不是好人,百般挑拨,无所不用其极,以后要多多当心,敬而远之。他们希望借机吞并拓跋部的民众和牲畜,可这与我吐谷浑统治党项的宗旨不合,父王不会坐视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党项强族把势力做大。那个拓跋信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你要多加留意,试探他对我吐谷浑的忠心。如果可能,我会让父王将他调入军中历练,成为吐谷浑的得力干将。”

“臣谨遵教诲。”拓跋宣跪在德勒脚下,恭敬地低声答道。

“好,你先下去,明天的查验工作一定要办好,记得要不露声色。”

“是,公主。”拓跋宣头也不敢抬地跪着退出了大帐。

“这个拓跋大人对您可真是毕恭毕敬。”昭儿指着拓跋宣远去的背影,笑着对公主说。德勒无心听她的笑语,她的心又回到了紧张的比试现场……

回到自己的大帐,拓跋德仁坐定后对还在把玩自己爱箭的拓跋信说道:“今天好悬,差一点就给拓跋部带来灭顶之灾。”

“感谢上天,多亏了那个少年上差,要不阿哥的命早就没了。”拓跋德智望了一眼拓跋德仁,虔诚地双手合十。

“少年上差,你们真以为他是夸吕国王暗中派来的吗?从他偷亮给拓跋宣的那个盾形金牌看,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德勒公主,夸吕国王唯一的爱女。”随后进来的拓跋贺环顾了一圈,说出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德勒公主?”拓跋信惊愕了一下,看了拓跋明秀一眼,“难怪与她同来的那个黄衣少年称呼她公主,原来是说漏嘴了,我还以为他是男扮女装,冒充公主图好玩……”

“就是,就是,我差点还把她抓来交给您处理……”拓跋明秀斜眼瞄了瞄拓跋德仁,吐了吐舌头后小声说道。

“怎么,你们先前见过?”拓跋德智看了看二人,十分疑惑地问。

“嗯,早上和阿哥去打猎,德勒公主与阿哥同时射中了一只大雕,两人争执了一番后,阿哥那支心爱的箭就不见了……”拓跋明秀指着拓跋信手中的长箭答道。

“然后是不是说要找机会和拓跋信再比一场?难怪她会提出那样的要求。”拓跋德智恍然大悟,一把拍在拓跋明秀身上。

“对,对……就是这样,阿爸真是料事如神。”拓跋明秀移开父亲的手掌,一边摸着疼痛的肩膀一边笑道。

“你也真是,竟然在比试中赢了德勒公主。她纡尊降贵地为我们拓跋部洗清了嫌疑,你应主动示弱输给她,毕竟是她提出射箭取乐,我们要满足她的虚荣心。你的出色箭法让她和拓跋宣看到了,一定会加深夸吕国王对我们的猜忌,说不准要征发你去伏俟城或边地从军,这可如何是好?去年拓跋宁丛奔隋一事已将拓跋部推到了风口浪尖,今天你也看到了,细封泰和野利迟可对我们虎视眈眈,不得不防。”拓跋德仁有些嗔怒,轻声责备拓跋信。

“我知错了……可是,我不想被拓跋部部众看不起,有些人认为我能管理部落是因为您的关系,就算取得一些成绩是您的刻意照顾,箭法好也是因为我是您的儿子,总之一切都不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我想证明给他们看,我自己可以的,我不需要您的关照……”拓跋信心中有些不服,大声同父亲争辩起来。

“好了,这些先放一放,明天的查验怎么办?”拓跋德智拉了哥哥拓跋德仁一把,有些忧虑地问。

拓跋德仁有些不安,余怒未消地盯着拓跋信问道:“你都安排好了?”

“阿爸,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虽然今天穆勒出了事,但我已让阿来去安排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穆勒家里多给二十头牛羊以示抚慰。如果不是他坚持来到大帐拆穿阴谋,我们就被细封泰陷害了。不过,这也说明夸吕国王对我们并不信任。虽然拓跋部世代忠心,但拓跋宁丛奔隋一事还是让夸吕国王对我们满腹狐疑。我估计这次的事不会就这样轻易过去,一定要小心拓跋宣从中作梗,他和细封泰等人是一伙的。”拓跋德仁斟了一口奶酒,将酒杯重重放在面前的几上。

“不过,我看那个德勒公主好像对你还不错。你在比试中赢了她,但她并不生气。据我所知她是个爱才之人,虽然贵为吐谷浑公主,却在很多方面超过诸位王子。依我分析,德勒公主应该会替我们说话。”拓跋德智看了一眼拓跋信,有些欣慰地说。

“但愿吧,只希望明天的查验能顺利过关……”拓跋德仁叹了口气,将杯中的奶酒一饮而尽。大家谁也没有说话,都在心中默默祈祷。

细封泰战战兢兢地回到帐中,口中不断重复着:“怎么会是上差……上差怎么会来……”

野利迟听得不耐烦,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今天都怪你太心急了,当众将那个家伙毒死也不和我商量?更倒霉的是,这一切居然还被上差抓了个现行,不但让拓跋宣大人对我们失望,还会使夸吕国王对我们产生看法,认为我们在党项内部制造矛盾和分裂……”他一边说一边惊恐地扒在帐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

突然,一个身影快速闪入帐中,差点将野利迟撞了个仰面朝天。细封泰吃了一惊,大叫一声:“谁?”

“混账,连我都不认识了!”细封泰借着昏暗的烛光定睛一看,原来是拓跋宣。

“拓跋大人,您快救救我们吧!”细封泰说着就扑通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野利迟一听来者是拓跋宣,也连忙跪在其脚下:“拓跋大人,今天的事您也看到了,全是细封泰的主意,与我无关。请您明鉴,替我在上差面前澄清。”

拓跋宣冷笑了两声,厉声训斥道:“瞧你俩这点出息,还能干成什么大事?一个上差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如果是其他什么人,恐怕你们连我也一块卖了吧?”

“属下不敢,不敢……您就是借我俩十个胆子也不敢将尊贵的您牵连进来……”

“谅你们也不敢!”拓跋宣一边说一边走到大帐正中坐下,欣赏二人磕头求饶的丑态。

拓跋宣挥手让二人起身,走近他们后神秘兮兮地问:“你们真当他是上差?”

细封泰与野利迟面面相觑:“您不是说他是上差吗?”

“哈哈哈……你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拓跋宣大笑几声后,继续发问。

“这……”细封泰与野利迟相互看了看,一头雾水。

“告诉你们吧,她就是夸吕国王的掌上明珠——德勒公主!”两人听罢面如土色,差点又跪了下来。

“德勒公主此次微服出宫就是为了暗中监督我查验拓跋部牛羊之事,你们倒好,被她当场拆穿。”拓跋宣盯着细封泰,一字一句地说。

“拓跋大人,都怪小的考虑不周,没想到那个下等人居然敢和我玩这一手。对了,是德勒公主要您帮她隐瞒身份吗?”细封泰弓着身子向拓跋宣求情道。

拓跋宣看了二人一眼,端起几上的奶茶一饮而尽:“你没看到德勒公主给我的手势吗?唉,我只说是一个上差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如果当场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你们还不知会怎样呢……”

“拓跋大人请放心,这下我们心里就有数了,明天一定揭穿拓跋部的阴谋。”

“最好是这样……”拓跋宣端详着手中精美的银饰酒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