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拓跋信率领拓跋部按原定计划向大积石山方向进发。傍晚时分，拓跋部行进到黄羊岭，准备休整一夜后再继续前进。“明秀，你到前边河中给阿爷他们打些水，我安排部落原地扎营。”拓跋信一边将马背上的三个水囊递给拓跋明秀，一边招呼阿来通知部落头人开会。
拓跋明秀拿着水囊来到河边正要打水，突然发现前方河畔蹲着一个黑影。出于警觉，他悄悄溜到那人背后的一棵大树旁观察起来。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见一个西域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向水囊中灌水。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他没敢贸然走上去，想等那人离开后再去打水。突然，那人站起身的时候脚底一滑，一下子前倾跌入河中。“救命啊……救命！”那人一边在水中拼命挣扎，一边奋力呼救。看到那人跌落河中，拓跋明秀一个箭步从树后跳入水中。年轻人因为体力不支正在逐渐下沉，拓跋明秀迅速游了过去，将其夹在腋下拖向岸边。
拓跋明秀让那人趴在岸边的大石上，用力在其背上拍了几下，几口水被吐了出来。看到对方没有什么大事，他这才放心，盯着那人的衣着问道：“你是谁？到这里做什么？”
那个年轻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位出手搭救自己的恩人：“谢谢你救我。我叫石铁头，来自一支途经此地的西域商队。我不是坏人，请你相信我……”
“不客气，你没事就好。”拓跋明秀一边说，一边将岸边的水囊捡起来递给他。
“我们就在前面的树林中过夜，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知会一声，不要客气。大家都出门在外，不容易……”石铁头双手接过水囊，向拓跋明秀深鞠了一躬，微笑着挥手告别。
拓跋明秀灌满水囊后回到部落，正要向拓跋信说起此事，突然前方林中传出一阵嘈杂之声。拓跋信和拓跋明秀顿时警觉起来，连忙集合骑兵准备应对。
“你到前方林中侦察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拓跋信给拓跋明秀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弓箭递了过去。
拓跋明秀接过弓箭后说道：“前面林中是一支西域商队，我刚才救了其中一个名叫石铁头的年轻人。”
突然，一头骆驼惊慌地从林中蹿了出来，拓跋明秀奋力抓住缰绳才勉强让其停了下来。
“明秀，你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拓跋信将骆驼拴到树上，在拓跋明秀的背上轻拍了一把。
拓跋明秀躲到一棵枯树后，悄悄探头向前张望。只见一队突厥骑兵正在围攻一支西域商队，骆驼四散、货物遍地、人声杂乱，到处都是砍杀之声和战马嘶鸣。石铁头正在奋力保护一个姑娘躲避突厥骑兵的进攻，周围躺满了商队成员的尸体。在皎洁的月光下，拓跋明秀觉得那个姑娘有些眼熟，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昭儿！拓跋明秀心中一惊，连忙回头冲拓跋信吹起了口哨，一队党项骑兵迅速从林后冲出，向突厥骑兵杀了过去。
拓跋信手持长剑冲锋在前，一剑就将一名突厥骑兵斩于马下。突厥人马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打得措手不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突然，一名身穿金色铠甲的突厥将领手持长矛冲出战阵，向拓跋信杀了过来。
“不好，是阿史那苏定！”拓跋信看清对方的金色狼头纛和金色铠甲后，心中不禁叫苦。两人近距离厮杀起来，在月光的映照下眼花缭乱，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几个回合之后，大概是因为长途跋涉的原因，拓跋信的体力渐渐不支，在打斗中处于下风。
突然，阿史那苏定一个回刺，长矛穿过拓跋信的左襟，眼看就要将其挑于马下。
“嗖！”一支利箭呼啸着飞向阿史那苏定，他被这冷箭吓了一跳，双手迅速松开长矛，身体向后一仰，箭头贴着胸前的铠甲飞了过去，擦出点点火花。拓跋信趁势拔出长矛，向阿史那苏定掷去。
“嗖！”又一支利箭呼啸而来，将那支长矛打落在地。阿史那苏定眼看自己不是拓跋信的对手，连忙向回撤退，突厥骑兵在一片慌乱中仓皇而逃。
见到突厥骑兵被击退，拓跋明秀连忙冲上前去寻找昭儿。在月光与火光的映照下，他依稀看到昭儿在石铁头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昭儿！”拓跋明秀迅速向二人跑去，将昭儿紧紧抱住。
“昭儿？昭儿是谁？你不是弥亚吗？”石铁头满脸疑惑地盯着拓跋明秀和昭儿，不知所云地问道。
“我……我不该欺骗你们，我叫昭儿，是吐谷浑公主德勒的贴身婢女。为了保全自己和不给你们招来祸患，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昭儿满眼泪水地望着石铁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不管你是谁，我们都会救你的。”石铁头为昭儿拭去划过脸颊的泪水。
“昭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德勒公主怎么样了？你怎么没和她在一起？”拓跋明秀惊喜地盯着昭儿，关切地问。
昭儿还没来得及回答，拓跋信看到昭儿后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拓跋明秀一笑：“我也正在问呢，昭儿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又来问，真是的……”
昭儿听到二人问起德勒的消息，不禁泪如雨下：“你们快想法救救公主吧，她被德勤陷害，不但被褫夺了公主身份，而且还被判处叛国罪。我以诈死方式逃了出来，就是希望能找人赶回伏俟城营救公主……”
拓跋信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夸吕国王不是最疼爱德勒吗？怎会听信德勤的一面之词？”
拓跋明秀愤恨地说：“这个该死的德勤，上次拓跋宣到我们拓跋部刺探情报，制造事端就是他的主意。这次他和拓跋宣相互勾结，又是针对我们拓跋部！”
“是这样，这次德勤以德勒公主为你们通风报信，共同奔隋为借口，诬陷公主与拓跋部相互勾结谋反叛国，非要置她于死地。”昭儿眼含泪水，悲愤交加地说。
石铁头盯着拓跋信和拓跋明秀看了看，恍然大悟地说：“啊，原来你们是拓跋部呀！可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拓跋信看了石铁头一眼，向拓跋明秀问道：“这位是谁？”
拓跋明秀将石铁头拉到身边介绍道：“这就是我刚和你提起的，我搭救的那个西域少年，名叫石铁头。”
“我逃亡这段时间，多亏了石大哥和商队首领康苏密大人的悉心照料，现在伤全都好了。”昭儿一边说一边向石铁头深鞠了一躬。
“哪里，这是我们商队应该做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石铁头望着昭儿，腼腆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对昭儿的搭救与照顾。我们拓跋部受到奸臣迫害，不得已才离开世代居住地，打算前往大积石山定居。那里处于吐谷浑国的偏远之地，希望能有一块我们拓跋部的容身之地。”拓跋信紧紧握住石铁头的双手，不无悲愤地说。
“这样啊，正好我们也要途经那里，商队首领康苏密大人对那一带很熟悉，大家可以结伴而行。”石铁头拍了拓跋信一把，笑着说道。
突然，史盘陀急匆匆地跑过来拉起石铁头就走：“康苏密大人身受重伤，怕是不行了……”石铁头大吃一惊，连忙向不远处的马车跑去，拓跋信等人紧随其后跟了去。
“康大人！”石铁头跪在马车前，捧起康苏密的双手亲吻起来。史盘陀在旁假装哭泣，却悄悄露出了得意的奸笑。
“快……快……快去查看一下损失情况，一……一定要带好商队，顺利抵达灵州，完……完成我和孟思明大人的约定。千……千万小心啊……注意突……突厥骑兵……”说罢，盯着史盘陀看了一眼，努力抬起右手指向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却没能发出声来。
突然，康苏密的手猛地沉了下去。“康苏密大人！康苏密大人！”石铁头抱住康苏密的遗体大哭起来，其他商队成员纷纷跪下哭泣。
“康大人！”昭儿冲过来拨开人群，跪在石铁头身边大哭。
拓跋明秀扶起昭儿：“你不要太伤心了……”
“这些可恶的突厥人！”拓跋信一边愤恨地说，一边将右拳重重地砸在马车上。
“这也怨不得他们，劫掠是其本性，被一些利欲熏心的上层贵族挑唆后才会犯下这样的大罪。”拓跋贺走进人群，亲手为康苏密的遗体盖上一张牛皮。
“对了，刚才那两箭是怎么回事？是谁射的？”拓跋信转头望着爷爷拓跋贺问道。
“是我射的。”娑葛勒在女儿温沫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向拓跋信深鞠了一躬后说道：“刚才的第一箭是为了救你，第二箭是为了不让你伤害我的突厥同胞。”
“哼，强词夺理！那这些惨死在突厥屠刀下的西域商人怎么办？难道他们就该死吗？”拓跋明秀冲上前去揪住娑葛勒的衣领，温沫儿试图让其松开，没有成功。
“明秀，不得无礼。娑葛勒也有他的立场，他只是不希望再徒增杀戮。这都是民族仇杀导致的恶果，你难道想看到更多的人流血吗？”拓跋信上前松开拓跋明秀的手，冲娑葛勒点了点头表达对自己救命之恩的感谢，温沫儿则对拓跋贺和拓跋信鞠躬回礼。
石铁头一边哭一边为康苏密整理遗容。突然，他的目光聚焦在康苏密背后的一把短小匕首上。“怎么会这样？康苏密大人不是死于突厥人的刀剑和长矛，而是被这把匕首刺杀的。你看，这把匕首的做工像不像我们西域的工艺和风格？”石铁头借着火把的亮光仔细端详着这把带有血迹的匕首，对身边的史盘陀说道。
史盘陀顿时紧张起来，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定了定神后说道：“依我看，这应该是我们商队内部的奸细干的。我刚才就一直纳闷，突厥人是如何知道商队的行踪的，怎会在这里设伏截杀我们？这把匕首充分说明，商队内部有人为突厥人通风报信。”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我一定要亲手抓住这个可恶的叛徒，替康苏密大人和其他枉死的商队弟兄报仇！”石铁头缓缓站起身，高举着匕首起誓道。
“经过清点，我们商队被杀十五人，受伤八人，五头骆驼和十包货物被抢，损坏了十二箱香料。”一个商队成员来向石铁头报告道。
“我那里有你们走失的一头骆驼，希望能弥补一些你们的损失。”拓跋信一边让阿来去牵那头拴在远处大树下的骆驼，一边拍着石铁头的肩膀说道。
“谢谢你，要不是你们拓跋部及时出现，我们这些人早就成为突厥的刀下之鬼了。我代表整个商队向你们表示最崇高的谢意！”石铁头向拓跋贺、拓跋信和拓跋明秀深深鞠了一躬。
“那么，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商队该由谁来领导？”一个商队成员走近石铁头和史盘陀，恭敬地问。
“是啊，刚才康苏密大人也没有说由谁接管商队。”
“刚才康苏密大人不是让石铁头查看损失并带好商队吗？这话我们大家都听到了，康苏密大人分明就是要石铁头接替他的位置。”支持石铁头的商队成员大声说道。
“哪里，这话我们可没有听见，可大家都看到康苏密大人临终前用手指向史盘陀，这说明他老人家是要史盘陀领导商队，是不是啊？”与史盘陀关系紧密的商队成员尼格反驳道。
于是，商队为了下一任首领的人选分为两派，相互争吵起来。“够了！商队遇到这么大的变故，本应精诚团结，怎能因为首领人选问题吵闹不休，成何体统！”石铁头大喝一声，愤然斥责道。
“怎么，你想接替康大人的位置？别做梦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会什么？史盘陀好歹年长你几岁，再说商队大小事务哪一样不是由他操心？他出任商队首领绝对没错！我认为，史盘陀是能够带我们走出这里的唯一人选！”支持史盘陀的尼格指着石铁头，有些轻蔑地说道。
拓跋信一看商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想帮忙却无能为力，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德高望重的爷爷拓跋贺，希望他能出来主持公道。
拓跋贺沉思了片刻：“大家静一静，本来作为一个外人，我无权过问你们商队的内部事务，更何况是商队首领这么重大的事情。但是，希望诸位听我一句，暂时搁置争议，尽快离开这里再说。刚才突厥人吃了亏，估计不久就会再次发动进攻进行报复。既然刚才有人说史盘陀熟悉这里的地形和道路，那就不如暂时先由他率领商队，等平安抵达目的地后再作打算，如何？”说罢，环顾了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石铁头身上。
“我没有异议，康苏密大人突遭不幸，我很悲痛，实在不适合出任商队首领一职，还是由经验比我丰富的史盘陀来带领大家吧。”石铁头看了史盘陀一眼，向众人深鞠一躬后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