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萍身世
浮萍身世
我们常听到专家溯源一个民族的历史,一个国家的历史,一个家庭的历史……甚至就在我们身边,也层出不穷地演绎着形形色色的游子万里寻根故事。可以想象,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人们有多么看重自己的故土亲情,血脉渊源!
但李际科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地,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在李际科的画作上,落款有“皖南李际科”几个字,但那只是因为他的养父李葆臣是安徽休宁人。
李葆臣是个徽商。
在历史上,休宁属古徽州府。徽州素称“东南邹鲁”,明显的特点是“贾而好儒”,“贾儒结合”,徽商的本质是儒商。休宁县更是徽文化、徽商文化之集大成者,在古徽州具有举足轻重的位置。就书画艺术而言,明清时,休宁书画家有史可查的就有三百多名,所以徽商的后人多才俊之士。
明末清初,此地曾出现了天都画派、新安画派、黄山画派、海阳画派四大家。民国时期,休宁著名花鸟画家程瑶笙就以画黄山短尾猴名扬海内外,与安徽吉安吴昌硕同为上海题襟馆主要成员。从明代开始,“贾为厚利,儒为名商”一直是大多数徽商奉行的准则。他们除了不断向朝廷和官府捐银报效外,还把商业利润的一部分捐资教育,培养子弟和同族学子。
循着祖辈徽商的足迹,李葆臣少小离家,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终于在平汉、陇海铁路沿线开设了十多处转运公司,在湖北汉口、河南漯河经营蛋粉、芝麻生意,拥有德和蛋厂、协丰粮店、盛丰转运公司、上海南洋烟草公司、裕丰纱厂等,生意红火时,被誉为“芝麻大王”。
据李氏族谱记载:
李氏家族在休宁流口占全族人口的80%,祖辈出过些大人物,在流口很兴旺。
李源泉,字葆臣,经商河南,湖北致富,积资数十万,族有兴作,捐款独多。
李葆臣在安徽休宁屯溪原和一姓黄的女子订有婚约,但因长年在外,于1907年在河南漯河先娶了一草药小商之养女吕氏为妻(即后来李际科之养母),然后才回安徽与黄氏完婚。
20世纪初还保留着一些古老的习俗,贫苦人家为了生计和孩子的前途,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会将孩子过继给大户人家做养子,另一方面也希望孩子在新环境里长大成才。
自古徽商首重的“儒”这个观念,在李葆臣心里也是根深蒂固的。乡风的浸润,再加上对养子的疼爱,使他没有像那个时候一般的巨商早早地就引导儿子学习生意经,而是给李际科一个自由宽松的读书、学画的环境。
1917年初夏的一天,李葆臣家人老胡在火车站看见一对渔民夫妇跪坐在地下乞卖一个仅有四个月大的婴儿,他知道吕氏无生育,就带着夫妇俩来到家中。李葆臣看见孩子眉清目秀很是喜欢,就买下了,按照祖宗的字辈给他取名李际科,带去河南漯河,养母吕氏找了一个奶水好的奶妈喂养。
不久,黄氏为李葆臣养育了一个儿子,取名李际祺。虽然一是亲生,一是抱养,李葆臣一样疼爱,尤其吕氏见际科乖巧伶俐,十分宠爱,加之家境优越,不免娇生惯养。在这样的环境里,际科享受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
从3岁开始,际科就明显地表现出对小动物的偏爱。家里养的鸡、狗、鸽子、八哥等都成了他最好的伙伴,尤其是那只八哥更是带给了际科极大的乐趣。
老胡对际科的身世十分同情,较其他仆佣更疼爱际科,际科也很亲近老胡。每逢老胡去花园清理杂草时,已经会满地跑的际科从这个院子跑到那个院子,身后跟着小狗,头上飞着八哥,小狗汪汪叫,八哥学着主人叫“老胡,老胡”。太阳西下了,老胡扛着锄头往回走,八哥停在老胡的锄头上,那神情很得意似的。这个画面深深地刻进了际科的脑子里。
际科已经4岁,在漯河接受启蒙教育,聘王老师教《三字经》、《百家姓》及五行八卦。王老师擅长画飞禽走兽,尤其是画虎。
一天,养父出远门回来,欲先去拜见西席,这是中国大家族的传统习俗,表示尊师重道,也是了解孩子的学习。这时,已是下学后的傍晚,李葆臣带着际科第一次来到王老师住的小院。远远看见王老师的房间里灯火通明,父子走到门口,王老师未发现他们。只见王老师屋子里挂起晾衣绳,上面晾的不是衣物,而是一排画。王老师走近画看看,又退后几步看看,嘴里还轻轻地说着什么。际科忍不住叫了一声:“王老师!”王老师这才发现他父子站在门口,连忙出来迎接东家进屋坐下。
两位长辈在闲谈,而际科的注意力却被那晾衣绳上的画吸引了,不知美术为何物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绘画。王老师用一支笔、一张纸转眼间让那些动物跃然纸上,像真的一样,这是多么神奇的事啊!
这次亲睹了王老师的画,给际科的影响很深,使他对动物画发生了浓厚兴趣。而这种兴趣开始影响他的人生,甚至成为他把自己一生奉献给中国画的最初的动因。从此,际科在课余就去看王老师作画,虽然王老师没有直接教他绘画,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这对他后来学习和研究绘画都影响很大。王老师堪称是际科的启蒙老师。
惠特曼有首诗这样写道:“一个孩子逐日向前走去,他看见什么,什么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李际科看到了中国画,从此中国画成了他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部分在他生命中的比例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