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治體五治法上(6)
龔遂曰。治亂民如治亂繩。不可急也。惟緩之然後可治。書之良史。以為至論。揭陽之亂民。持械結隊。而見官即沒水。是其亂尚未至如龔遂治渤海虞詡治朝歌時也。虞詡治朝歌。善矣。非此必無以自脫。而臨終命子。猶以為悔。孔子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管子曰。民不可勝。龔遂曰。欲勝之耶。將安之也。至孔子止盜之方。則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今天下言缺之優者推廣東。而廣東之優缺。又推三陽。三陽者。潮陽海陽揭陽也。皆潮屬。海濱斥鹵。故當瘠。地瘠而缺優。其誅求可知也。官誅求於民。必任猾吏。猾吏必搆莠民。猾莠交搆。民不勝誅求。而求得所當。則黠者附莠。而勁者自為盜。吏惡盜而創為非法。莠民即效之以虐良懦。乃成亂民。於是盜有藪藪日盛。則吏不能制。而缺反瘠。故伯山之囗揭也。揭為畏途已。而其源實不外此。蓋閩粵之亂首械囗。大姓之公堂。皆積巨貲。亂民覬公堂之貲。而無以攫之。則與他姓搆囗以成械囗。囗成則官賂山積。官樂亂民之械囗以納賄。亂民樂官之納賄以開銷公堂。故例有械囗案定。即將公堂分散其族。唯留祭資之專條。然定例後。卒未見有遵行者。蓋公堂散。則械囗息。是官自塞利源也。然後知孔子不欲之言之不可改也。伯山受事固未知其當如是久也。急近功以稱用我者之意。故數年間。課已入最。然去官時。豪強相賀。是豪強固在而習未變也。繼伯山居其地者。缺必復優。此固近今之所至稱賞者。第恐優未久。當必仍伯山未至之舊耳。呂氏曰。威不可專恃。若鹽之於味。凡鹽之用有所託。不適則敗。託威亦然。威惡乎託。託於愛利。愛利之心諭。威乃可行。威甚則愛利之心息。愛利息而疾威則身咎。數十年來。上游之欲威民甚矣。故任武健之吏以疾其威。威之疾至過於亂民。而民之亂未見其有瘳也。著威之尤能者。或及其身少殺減而已。嘯漁更持非武健不勝儒懦溺其職之說。蓋本於酷吏傳序。彼懦者固無適而可矣。嘯漁以儒儕之。是惡知儒效乎。龔遂。詩儒也。渤海之治。無媿誦三百焉爾。孝經曰。則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順天下。是以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先之以博愛。而民莫遺其親。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是儒者之效也。蓋地方雖極亂。亂民之數斷不及良民什一。唯亂民氣聚。則良民無以自保。官仇亂民而不得其道。則良民滋懼。亂民因得肆訛言以愚良民。而使之服從。是良之從亂。皆官為之敺也。儒者為政。必能聚良民之氣。良民聚氣則亂民勢孤。勢孤則撫脅從而鉏稔惡。可以惟我之所欲為而莫之梗。久而成俗。則善建不拔善抱不脫者矣。且嘯漁所謂非武健不勝者。是勝民之說也。官求勝民。民亦求勝官。官民爭勝無已。官必終於不勝。官既不勝。則反事姑息。姑息以擾亂民。所魚肉者唯良民而已。可不為之寒心哉。善乎。班氏之志刑法也。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也。今隄防陵遲。禮制未立。饑寒並至。窮斯濫溢。豪桀擅私。為之囊橐。姦有所隱。則狃而寖廣。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今承衰周暴秦之後。民既不畏。又曾不恥。故俗之能吏。公以殺盜為威。專殺者勝任。奉法者不治。亂名傷制。不可勝條。是以網密而姦不塞。刑著而民愈嫚。誠以禮樂闕而刑不正也。此固非今州縣所能舉。而亦今州縣所當知也。伯山石甫皆與世臣善。皆負絕人之姿。善讀書。伯山尤習久。世臣既見嘯漁文。謂其文不足重伯山。而深慮其誤來者。伯山雖老矣。好善不倦。非不能受盡言人也。故書復伯山。並以誶斯世真儒焉。
書包倦翁安吳四種後
丁晏
倦翁與余交契三十年。既成安吳四種。亟寄一部以示余。余讀其文。激宕遒美。其敷陳剴切。皆經世之言。有關國計民生。不為空囗無用之學。近儒之魁士名人也。余獨惜其好言利以貽無窮之害。倦翁好奇人也。以好奇之過。敢為大言。訾毀成法。變更舊章。務為可驚可喜之論。以炫世駭俗。而不意其害之至此極也。夫漕運官鹽。 國家之成法也。積久行之。不能無獘。然當其遵行之時。國用殷富。民生蕃庶。利與獘相乘。未見其害之甚也。倦翁必欲變漕運為海道。變官鹽為票商。狃目前之利。馴至海運票引既成。而漕艘鹽船水手捆工數十萬之閒民。嗷嗷無食。其勢不為盜賊不止。於是揭竿亡命之徒。乘間而起。蹂躪數省。焚掠累年而未已。向之所謂利者。已付無何有之鄉。而其為害有不可勝言者矣。其始言利之計。始於一二書生。久之浸淫幕府。為大僚者。染功利之近習。昧經世之遠圖。誤信而強行之。務隳舊章。破敗決裂。已成不可收拾之勢。而國用民生。交受其困。及乎賊氛既張。民之傷殘至酷。豈非人事使之然哉。嗚呼。讀書不過聖賢經傳便成名儒。謂能得海外奇書者妄也。治世不過古今成法便為善俗。謂能建當時奇策者尤妄也。孟子首戒言利。率由舊章。今之人好言利。而輕改舊章。專與孟子相反。何其戾也。憶丙子秋。余在白下。吳門王亮生示余鈔幣芻言。余不以為然。謂輕錢行鈔。必無利而有害。丙申春。余在都中。宜黃黃樹齋鴻臚示余禁洋煙疏稿。請塞漏卮以培國本。座客皆交口贊之。余獨嘿無一言。樹齋固問之。余曰。不禁則民日以弱。中國必疲。禁則利在所爭。外夷必畔。且禁煙當以民命為重。不當計利。立法當以中國為先。不當擾夷。坐客亦不以余言為然。迄乎鈔法行而錢法大壞。洋煙禁而邊釁大開。孰非變法者作之俑乎。余深慨夫變法者之言利。舊章雖存。不能驟復。國用民生。日受其害而靡所底也。故自附於倦翁之諍友。為之書後以正之。
送倭艮峰先生序
孫衣言
艮峰先生與予同直上書房者將逾年。意相得也。然予嘗言諸 皇子在上書房讀書。辨色而入。日晡而退。每日習國語蒙古語。關數石之弓畢。則師傅授之書。自四子諸經史。以至漢唐以來之文章。杜甫韓愈李白之詩。及近時場屋之所謂試帖。名人之書法。無所不學。一日所讀書。積几案上盈尺。所少亦十數卷。卷讀數十百囗。讀已則背而誦。已而復讀。校時刻。按程品。而恐其不給。雖其年稍長。可與言義理矣。然掩卷而不能誦。則不謂之讀也。盡一日之力。而無須臾之暇。以優柔之。講貫之。起而視日影。至其時。則可以捲書去矣。教者以為然。學者以為然。夫諸 皇子之為學。與士庶人固不同矣。士庶人之子弟。以為記誦詞章也。以為將應有司之求也。然亦陋者之所為。苟有志於學。則不如是矣。諸 皇子之為學則異矣。義理之不明。事務之不講。古今成敗之不知。皇皇於口耳之閒。以求畢其日力。教焉而不知其用。學焉而不知其味。蓋非所以為學也。閒為倭先生言之。先生以為然。既而質諸人人。則曰。此法固然也。夫法則固有然矣。然而始之為法者必有意焉。不求其意而但循於法。此未嘗有法也。苟託於法以自便者之所為也。彼以為求其意。其事將有不可窮。而功固不可即效。法則固有其囗焉。循循於其囗。人以我之日有事也。而我猶得自處於無過。然而天下之事。潰敗糜爛於冥昧之中而不可為者。大抵循法而不知其意者之為之也。豈獨學之一端哉。艮峰先生在書房既久。有盛京禮部侍郎之 命。盛京國家興王地。其民敦厚而質直。易於為教。而禮部之職。有化導涵養之事焉。又以留都節目囗闊。異於京部之簿書局促。不可以行吾之意也。以先生之學。舉其法之大端。而精求其意。則於國家根本重地。所以正人心厚風俗者。其為益非徒書房之比也。然吾聞今日之為盛京者。乃往往樂其囗易。以為無事。夫以為無事。則亦所謂託於法以自便者矣。此必非先生之所為也。於是同在書房者七人。於先生之行。治具以為別。而予復申所嘗與先生言者。以為之序。
綜核名實疏道光十四年
黃爵滋
臣聞賞罰出於是非。是非出於名實。自古有治人無治法者。非謂有人可無法也。蓋有人然後有法耳。開創之初。罔不振作。由振作而周詳。承平既久。漸即因循而廢弛。馴至官府皆同傳舍。誥誡總屬具文。而吏治不可問矣。人心不可知矣。夫聖道法天。天心愛民。天有四時。聖有四德。氣感於虛。事徵於實。有名無實者。天下之大患也。故名實正則是非明。是非明則賞罰公。賞罰公則民志安。民志安則天心順。臣伏見我 朝 聖 聖相承。二百年來。典章至為周密。法令至為詳備。我 仁宗睿皇帝。訓諭百官。時時以因循為戒。故化澤之敷布益廣。元氣之培植益深。 皇上出理萬幾。入懍 彝訓。宵旰憂勞。未嘗稍息。比者京畿內外。望澤孔殷。 皇上一念誠感。甘澍立沛。民氣遂蘇。百穀用成。雖堯舜之用心。無以加此。惟是天下至大。民生至眾 皇上以整頓之權。託之大吏。大吏以整頓之事。督之囗有司。今論者有曰。邪教可慮也。會匪可憂也。災黎可憫也。歲荒可懼也。兵弁多無用也。海洋多莫測也。外之鮮愛民之官。而內之鮮敬事之吏也。然臣謂及今而綜核之猶易易耳。自古學校常經也。而以絕今之邪教則尤切。保甲良法也。而以靖今之會匪則尤宜。水利。農桑之本。修水利以除水患。則災黎復矣。積貯。地方之命。廣積貯以備振施。則荒歲裕矣。兵嚴校閱。使領兵者悉能治兵。則武有備矣。海嚴防禁。使緝奸者務能去奸。則夷無患矣。育材者。 皇上所與其治天下者也。使奉職者均能盡職。則人存政舉矣。夫正則為經。不正則為邪。禍福者。民所趨避也。正道之禍福不明。邪教之禍福乃熾。無禮義之士以標準之。無詩書之士以告誡之。愚民自謂求安。何知犯法。一入囹圄。傾蕩產業。荒廢耕作。竟有監禁多年。而不自知其為何罪者。聖人以神道設教。鄉民禮神拜佛。事所常有。原不能保其無匪人。亦不得指為真邪教。蓋真邪教則蹤囗詭祕。地方官或全無覺察。乃反執鄉愚。疑為邪教。一經查辦。委員差役所到之處。抄洗一空。其驚惶情形。固不待言。而茆檐雞犬。亦受其累。是則禮神拜佛之人。又不若習教傳徒者之可以安坐無事也。此何異驅之以入邪教乎。臣以為此不在臨時之查察。而在平日之化導。而所謂化導之術。則當分寄之士。士者。四民之首也。官不重士。則民輕士。而士亦不自重。馴至有邪民無正士。為可憂耳。故官能養士。則士可教民。官能重士。則民聽士教。夫一州縣。為牧令為學官者。不過數人。若學校之士。則大州縣率數百人。小亦百餘人。使皆能為教於民。則開導之所及者廣。而耳目之所寄者周。凡歲時講 聖諭。講律令。講鄉約。官府所不能盡達者。士則因而宣之。使百姓知何者為正道。何者為邪教。又知正道之必可致福。而邪教之徒為取禍。其從者。則告於官而獎勵之。否則告於官而糾飭之。豈獨邪教立絕。將見六德六行六藝。皆由此興。雖至刑措不難也。今州縣應試之士。較之從前不及其半。即如近京各縣。有學額十名十五名。而應試之士。或不過二三十人。非應試之人少也。讀書之人少也。非讀書之人少也。州縣勸學重士之人少也。臣前任編修。嘗與修 大清一統志。見州縣書院甚多。而廢棄僅存其名者十之七八。宜令地方官概行興復。由督撫臣查有不復者注下考。至大書院山長。原有 奏請優敘之例。今宜無論大小。概立優敘之法。不得以無品無學之人濫充山長。庶表率端。趨嚮正。其庶幾收學校之實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