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论琴,训乔以恕云:「琴之为道,皆具伭妙!但鼓奏之时,心要静旷,气要和平,指要安闲,不着于身、不着于物,不着于境,并不着于琴。默出此心,与太虚打成一片,则随指所奏,皆为太古之音!若徒搬弄新声,悦人听闻,便靡曼淫亵,去琴道远矣!」
身病可药,心病难医。外魔可降,内魔难制。误信妖言,顿生妄想,忘想生因,因生障碍,障碍不已,遂有魔头。魔久住舍,肆簸弄,使之梦想,颠倒错乱,或起恚恨、或兴咒诅、或毁正道、或恣邪说,大则亡家,小则灭性,纵能悔悟,旋复迷惑,如是等为,无有终极。我悲众生,为作医王,疗其心病,服其内魔。心病既除,无所身病,内魔克凈,外魔焉侵。若不攻心,病入膏肓音荒。魔炽于内,外魔孔彰。汝等静思,可以偕臧。
从猛火中锻炼,方成铁汉;从深水中跃出,乃是潜龙。
在此门中,更要凡事解得脱,遇人退得步,方为道器。若着一点我见,存一毫矜心,那能入道!
人生天地间,不过一蜉蝣耳!匪独凡人,然即往古来今,为仙为佛,亦无不然。然生也有涯,而神无涯。以吾生视天地,吾生一蜉蝣;以吾神视天地,天地亦一蜉蝣。噫!我视此蜉蝣,一日一生死,一日一变化,合之千万年,皆此一生死,皆此一变化。人知蜉蝣生,不知蜉蝣死;人见蜉蝣死,不知蜉蝣化。我视此蜉蝣,天地同终始。
昼,动机也。万物皆动,而我亦动之;夜,静机也。万物皆静,而我亦静之。一动一静,与物消长,此天地自然之气机,生生不息之道也。世人每多俾昼作夜,以夜继日,是违天地自然之气机,大悖乎生人之理,自绝乎化育之能矣!故昼而兴,夜而宁;固而精,养而神。与物无竞,寡欲清心,能知静摄,可冀长生!
吾道以「清静虚无」为本,以「长生不死」为急,以「济人利物」为心,以「逍遥自在」为欲。彼深山穷谷中,尽多慕此之人,惜乎未遇真师指点,徒虚岁月。下此则浊界众生,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汨没于欲海之中,颠倒于爱河之内。明明畏死求生,忽忽贪财忘命。放着一条正觉法门,而不知入;观着一条方便快捷方式,而不知行。真可讶也!真可悯也!
问云:「尔等且就这『心』字讲来。尔等俱有心么?有心又在何处?」
有对以「不知道」者。
答云:「妙!妙!只在这『不知道』三个字上。『不知道』者,『对境无心』也。即如此时,子辈心在此。过此时,遇彼境,心又在彼,恁般不可捉摸,如何便知他在何处?『道心』者,觉也,觉即是知,知即不知,不知便无为,无为便能有为,有为即可至于无为。无为者,先天之本体也。本体既为无为,则本来面目,又何可知?故『不知道』,乃真知也!子几谈言微中乎!」
问云:「人之有觉,即为心。心之出入无乡,究竟心在何处所住?」
有对以「心在圣前」者。
答云:「叹哉!人之所以不得真道者,为其有心耳!为其心有所住耳!如子云『心在吾前』,此心便着吾相,一着吾相,则子心非子心,乃吾心矣!吾心岂可以为子心乎?故至人无心,非无心也,心如太虚,心无所住耳!要知心无所住,此心又是何物?即曰:心如太虚,则太虚亦非顽空。黄梅于『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能顿悟,予今剖晰言之,何子辈懵然如是:粉碎虚空是也非 对前无着有何疑明星三五天明后 影落寒池影又微」
叹哉众生!我为汝说:即如此花,未曾染着,香色芬丽。一加玷污,便委泥淖音,若或保守天真,依然臭味清远。我悲众生,为演妙法,确遵斯言,践形复性,只如火里种莲,正好热中寻冷,莫教雨后葬花,空埋本来艳质。信得过,石隙涌泉,流通大海;信不过,暗室寻门,终无出路。诸子任人猜疑,老道只图救世,且看他下场头结局,方知斯言不谬也。
大凡为人,要眼界高,胸次宽,受宠若惊,见辱能忍,量如沧海,心若太虚。万乘千钟,在我所当受,受之不以为荣;一介箪瓢,在我所当辞,辞之不以为矫。古圣人有天下而不与,弃天下如敝屣,其心何尝有富贵贫贱在!今人多只为这等念头,系系于心,而不能化。倘一旦人以高爵厚禄相加,予亦不知其作何形状也。彼硁硁鄙夫,非如是耶!
凡人亦有能知道者,但能知而不能实践,是以道不明于天下!今言求道,道有何言?只有一法,循循做去,不要妄想,勿走旁门。开基打汞,总是虚名!道在天地,四时偕行。天地有昼夜 日月有亏盈 能使阴阳合 一理聚乾坤中有般般苦 一一要溟沦 五官导九 六贼诱七情上穷千仞顶 下入百渊深 龙翻巨海浪 虎啸万峰倾乘此何法治 仗剑斩孽根 束邪并缚魅 杀鬼绝妖氛修居及扫舍 清静一黄庭 朗如碧天月 活似岭头云忘机并忘相 无我亦无名 一团真至理 总在守虚灵
生身之义,从始细说:十月怀胎,而临盆苦恼,三年乳哺,而顾复忧勤,疾痛痒,子未言而母先虑,出入起居,身未亲而心常念,见其笑啼,则为之一忧一喜,观其举步,而为之若惊若狂,自忍饥以饱其子,自受冻而衣其儿。望子成立,而两眼几穿;思其有室,而一心难寐。或风冒雨,以创立根基;或陵险踰阻,而新其故业;终日劳劳,都为后计;午夜戚戚,皆为子谋。
欲报之德,有何纪极?为人子者,欲报亲恩,自当竭力尽心,孝养不衰,诚敬罔替。饱食暖衣,以调其体;柔声下气,以乐其心;顺承颜色,祗领意趣。古语云:「视于无形,听于无声,方为能孝矣!」倘正经关头,未曾稍尽,徒以修斋布施,周穷恤匮,为作善事,虽积百千万种,皆为乌有!大伦一亏,鸟兽弗若!在世则为人鄙贱,在国则为法不容。上而神瞋,下而鬼恶。或水火瘟厉鬼魅厄数难逃,甚而雷轰电击,震尸毁体,水火不受。如此报应,可不畏哉!耕不深,不可以望秋成。数岂足凭耶!丧其心,败其行,命虽富贵亦贫贱;修其心,养其性,纵命否亦有达日。
训宋真恕云:「尔力真足为善,何苦代子孙作马牛?公门中滋味,世道上险巇。人情内风波,大都阅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顾碌碌征逐 下梢头筵席恐不得好散 黄齑淡饭何让膏粱,粗布青鞋,可当文绣。只要你急处收缰,安处放枕,管你受用不尽!」
为人父者,不可过于优柔,亦不可过于酷燥。有贤父,然后有肖子;有慈父,然后有孝子。古人不教而成才者几人?不勉而自行者几人?不学而能体心继志者几人?为人父者其知之。
训吴一恕云:「天上无不孝神仙!尔惟归奉其亲,坐静伭默。无向闹市场中,虚度岁月!至人无命,以其无我。斯言体之。」
尔诸子毋太私、毋自利、毋过严、毋过滥。遵吾教者,吾不之拒;背吾教者,吾不之追。能体吾意者,天必降之以福;阴叛吾训者,天必降之以灾。口谈道德,心居诈伪。明可以欺人,暗岂能欺神乎?总之幽独无亏,衾影不愧,精进无已,可以希圣贤,可以参天地。彼区区富贵寿算,命岂能制哉!诸子钦之。
诸子既皈吾教,当加一番洗涤,当加一番猛醒。修福而有灾者,吾能寻声救之;积恶而不变者,吾能默为纠之。
行恕顾子,素有阴行:父母不甚亲爱,而孝养有加;弟兄不甚和睦,而友于不改;待人具一片热肠,处世存一种实意。能知禅宗之理,而守之默默;亦通吾道之伭,而含之深深。视彼口是行违,道听涂说者,真径庭音听也,故予喜之。
一恕吴子,为人本分,心无诈伪,处世接物,全无渣滓,相时而行,因人而言,胸中若有天空地阔之妙,若有云行雾散之致,且立心遐举,摆脱牢笼,真有志士也,故予喜之。
但二子时加修省,一步步踏将上去,不要落后,不要堕下,则善矣!慎毋因予言而懈弛恣肆,将一段美满前程,自相误也。二子思之凛之。
人生在世,最怕游移。若能认真决断,何道不可闻?何仙不可希?但恐所言谆恳,而所行背谬耳!
叹彼众生,多行非义:不忠不信,不慈不惠。或子而不孝,或兄而不友,或弟而不恭,或交而不诚。处己多阴私险刻,接物少义仁智勇。掠他血肉,以肥己身;戕他性命,以养自体。不敬天地鬼神,而轻加侮慢;不尊宝经圣典,而妄意毁呵。怨诅咒毒,狎妮朋比,多作不善,肆行淫污。神曹纠录,论其经重,加诸刑罚:或刀兵水火疫疠之劫,或嵚崎坎壈鄙贱之数,俾各自受,量行而止。
若归吾门,忠君孝亲,恭兄友弟,处心积意,诚实无欺,持身应物,中正慈祥,斋戒沐浴,以敬礼天地神祗,志心讽诵,以了完经功大藏。更或有人,忍断爱欲,访求至道,吾即化形指拨,或于梦寐相通,或于坐住相遇,俾得早识其要,修炼金仙。如或不然,而能遵吾训词,向人世着实用功,善行无亏,恶念不起,或求洪福,而即赐以洪福;或求大年,而即赐以大年,或生肖子贤孙,或多利遂名就,若更修持罔懈,有终有始,吾则拔居南宫逍遥快乐,日久可以证位上仙,永离尘垢,不入厄运。
吾之所言,功罪昭然,报应不爽。尔诸弟子,悉心听受,各归奉持:毋因循苟且,毋怠惰偷安,毋违正训,毋宗邪言,各行各是,各图各功,果属诚信凛遵,自获吉祥善庆。知之慎之。
济世功德,不在大小,不计多寡,但须出一片至诚,即救一昆虫,爱一草木,随力所为,便有无量功德。
尔诸子等,谛听提音底命。自今以往,各须猛省!为忠为孝,无惭子臣,克敬克诚,有光斯道。
为人而不慈不惠,待物而不宽不仁,或利己而损他人,或杀命而养己命,或祀神而不恭,或持经而不信,或有初而鲜终,或外实而内诈,或于同人而较量强弱,或于同道而区分彼此,或忌刻其长,或好讳其短。凡此居心不公不平,立己不正不大,虽属凡庸之故态,而实名教之罪人。尔诸子等,独居深念,有一于此,速当痛改。
藉诚敬以收放心,赖神明而消咎过。或行一善事,以济人之困穷;或出一善言,以解人之冤结;或施一臂力,以扶人之阽音盐危。或有父母者,更竭力尽诚以奉事;或有兄弟者,更公平和顺以相处。如是行之,由勉强而渐近自然,更可优入圣贤之域,乃复彼此劝惩。尔我诰诫,同心同德,相谏相规,毋踵前愆,自臻善道。冥冥不爽,天鉴在兹。积过则如坵山,积功则如勺水。生死权衡,一念轮转。慎之勉之。
人心要有定见,心一不定,便不能向正大光明处着用。遂好偏执己见,不信善言,巧弄心术,争强论弱,分人分我,不肯调服狂心,使归于一,与正大光明者,自相矛盾。
故其所为,虽或间有一二微善,而心为大本,大本有亏,小善何益?有是疚者,即宜勉力痛改。毋逞私智,毋执偏见,彻底澄清,无碍无着。提出肝胆,做那正大光明的人,行那正大光明的事,步步寻向上去,所往无不攸利。求其在我,只尽己诚,千圣万圣,同归于一。一念了悟,受福无尽。
予笑彼众:奉道之心,如水之泡!求予慈悲,如火之炎!人何不以此念,而移于奉道中!则不作福,而福自增;不邀功,而功自大;不谋利,而利自溥。何容求乎?
以予婆心接引,直欲使众生,尽登彼岸。然人无积诚而来,则视此为戏局。与其归吾道而不能终,何如严其关键耶?然人之心,有勤于初而怠于终者,亦有懈于始而干于后者。惟愿勤者勿怠,懈者自知奋勉焉,则善矣!诸子须要从此加诚,若稍懈怠,便不可化训矣!
凡人在幽独中,当如神明之鉴格。而况对越神明,宁敢放肆耶!彼众生作恶,由于一念之放肆,浸假而成狂悖,罹诸罪孽耳!可不戒哉!
大凡为道者,贵于用柔,贵于忍辱。如能安静不校,受用亦自不小。不惟可以质诸人而无歉,即告诸鬼神,无不蒙其垂鉴。
大凡作事,不必问人之是非,必要内省。果我所为,百无可议,犹当自责我之不能,使人改过迁善,深耻我之不能化导愚顽。我纵自尽其道,不怍于人,乃遇作恶者当前,更要柔以处之,和以接之。若化得一恶人向善,便是莫大之功。即彼汨没已深,丧已甚,稔音忍恶不悛音诠,遽难感化者,亦须善待之。要之我能尽道,敬而且诚,毋亢毋卑,中道而立。凡有所投,虚己以应:彼等匪类,久当自生畏服,不敢逞其狂妄矣!尚何外侮之足虑,魔障之可患哉?
作善由一念,作恶亦由一念。幽独微渺处,善恶所由分。如作恶之辈,其初亦与善性相近。迨一念不慎,流于狂妄,终至累劫,不能开朗性天。暴戾恣睢音诲,无所不至,以致上干神怒,莫逃天谴。故予怜兹孽种,心甚戚戚,不惮为之宛转说法。
尔诸子自今,但观彼等作恶报应,须要存一恻悯心,不可有欢喜心;须要存一警惕心,不可有效法心。则去恶自力,为善自坚矣!
人生浊界,如隙驹过影!一失脚蹉跎过去,追悔无及!午夜清钟,回头猛醒。从前弄机关,作把戏,使乖巧,许多是那梦,梦时所为,甚觉狂悖。若不急早洗心,从头做一个好人,向善处高步天界,便愈趋污下,堕入苦劫,累世难超!而且祸延子孙,旷代殒灭。况作恶自有盈满之期,报应只争迟速耳!一不醒悟,宁不可惜?
世上善事,是行不尽的;
世上功行,是立不尽的。圣贤安身,德愈高,心愈下,见善如不及,望道如未见。干了许多事业,建了许多功劳,其心犹歉然不足。况其善其功,尚未究竟,岂敢妄自尊大乎?古人云:「满招损、谦受益。」是乃天道。夫天道如是,宁有人道而外此乎?
一个人,这样行好事,便是个善人;那样行丑事,便是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