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鸟言兽语
话说有一天,医生坐在他家厨房里跟卖猫食的说话,后者是因为胃病来找他的。
“你为什么不放弃给人治病,改做一个给动物治病的兽医呢?”那卖猫食的问他。
这时候,鹦鹉波利尼西亚正蹲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雨,给自己唱着水手歌。它一下子停了口,竖起耳朵听。
“你瞧,医生,”卖猫食的说下去,“你懂得动物的一切——比这里的兽医们懂得的多得多。你写的那本关于猫的书……嗐,真了不起!我自己不会读也不会写,要不然我要写点儿书。不过我的妻子西奥多西亚,她是个有学问的人,真的有学问。是她把你的书念给我听的。嗐,了不起——一句话——了不起!你简直可以自己做一只猫。你知道它们的种种想法。听我说:你做动物的医生可以赚大钱。你明白这个道理吗?你瞧,我会让所有有病猫病狗的老太太都来找你。如果它们最近没病,我可以在卖给它们吃的猫食里放点儿东西让它们不舒服,明白吗?”
“噢,不要,”医生连忙说,“你千万不要那样做,那样做是不对的。”
“噢,我不是要弄得它们真不舒服,”卖猫食的回答说,“我的意思只是弄点儿什么花样让它们像无精打采似的。不过正如你所说的,这样做也许对动物们不太公平。可它们反正是要生病的,因为那些老太太总是给它们吃得太多。再说,周围农民有马瘸腿的,有羔羊身体不好的——他们也会来找你。当一名动物的医生,当一名兽医吧!”
等这卖猫食的走了以后,鹦鹉从窗口飞到医生的桌子上来说:“那个人有头脑,这正是你该做的。当一个兽医吧。把那些愚蠢的人放弃掉算了,既然他们没有足够的脑筋看到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你还是关心关心动物吧!它们很快就知道你的本事了,当一个兽医吧!”
“噢,兽医多的是。”约翰·杜利特说着,把几盆花放到窗台外面去淋淋雨。
“不错,是有很多,”波利尼西亚说,“不过他们一个都不行。现在听我说,医生,我来跟你说点儿事儿。你知道动物会说话吗?”
“我知道鹦鹉会说话。”医生说。
“噢,我们鹦鹉会说两种话——人语和鸟语。”波利尼西亚自豪地说,“如果我说‘波利要吃饼干’,你听得懂我的话。可你听到这句话呢?‘卡卡·艾伊·菲菲’。”
“天啊!”医生叫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这句话在鸟语里意思就是:‘粥还热吗?’”
“哎呀!真的?”医生说,“你以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种话。”
“说了又有什么用?”波利尼西亚一边掸掉它左边翅膀上的一些饼干屑,一边说,“我说了你也不懂。”
“再给我多讲一些吧。”医生浑身来了劲儿,说道。他一下子冲到梳妆台抽屉那里,拿来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好,不要说得太快,我把你说的记下来。这太有意思了,非常有意思——是些全新的东西。先告诉我鸟语里的ABC……慢慢地说,好,说吧!”
于是医生知道,动物也有它们自己的话,能够相互交谈。那天的整个下午,外面在下雨,波利尼西亚一直蹲在厨房桌子上,告诉医生鸟语的词汇,让他记在那本子上。
下午吃茶点的时候,小狗汪汪进来了,鹦鹉对医生说:“瞧,它在跟你说话。”
“它看着我,就像它在搔自己的耳朵。”医生说。
“动物不总是用它们的嘴说话,”鹦鹉抬起眉头大声说,“它们说话用它们的耳朵,用它们的脚,用它们的尾巴——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时候它们不想发出声音。你看见小狗这会儿在抽搐它半边鼻子的那个样子吗?”
“那是什么意思?”医生问道。
“那意思就是:‘你没看见外面雨已经停了吗?’”波利尼西亚回答说,“它在问你一个问题。狗几乎总是用它们的鼻子问问题的。”
过了一段时间,医生在鹦鹉的帮助下,把动物的话学得那么好,他自己能对它们说话,也能听懂它们说的每一句话。这样一来,他就干脆不当给人看病的医生了。
卖猫食的一告诉大家,说约翰·杜利特要当一个给动物看病的兽医,老太太们就开始把她们吃蛋糕吃得太多的宠物小哈巴狗和小卷毛狗带来请他看病,农民们还从几英里之外把生病的牛和羊带来请他治病。
有一天,一匹犁田的马给带来了,这可怜的牲口找到一个能说马语的人,真是太高兴了。
“你知道,医生,”那马说,“山那边的那个兽医什么也不懂。他至今已经给我看了六个星期的病——飞节内肿。可我需要的其实是一副眼镜。我的一只眼睛都快看不见东西了。说什么马不能和人一样戴眼镜,这是毫无道理的。可山那边那个蠢家伙从来也不看看我的眼睛。他一个劲儿地给我服大药丸子。我总想告诉他,可他对马话一个字也不懂。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副眼镜……”
“当然,当然,”医生说,“我马上给你配副眼镜。”
“我想要一副跟你那副一样的,”马说,“不过要绿色的。这样在我犁五十英亩地的时候,它就可以为我的眼睛挡住阳光。”
“一点儿不错,”医生说,“你将戴上一副绿色眼镜。”
“你要知道,医生,麻烦在这里。”当医生打开前门让它出去的时候,这犁田的马说,“麻烦在于任何人都自以为能给动物看病,只因为动物不会抱怨。其实要做一个真正的好兽医,比起做一个给人看病的医生来,这个人要更聪明才行。我那主人的男孩自以为对马无所不知。我希望你能见见他。他那张脸胖得好像眼睛都没了,而他的脑子只抵得上一个土豆。上星期他打算给我敷芥子硬膏。”
“他把它敷在哪里了?”医生问。
“噢,他在我身上什么地方也没敷上,”马说,“他只是打算这么办。我一脚把他给踢到鸭子池塘里去了。”
“哎呀,哎呀!”医生叫道。
“照说我是十分和善的动物,”马说,“对人非常有耐心,不吵不闹。可是碰到兽医给我开错药,就太糟了。那红脸笨蛋要耍弄我,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你把那孩子伤得很厉害吗?”医生问道。
“噢,没有,”马说,“我踢在了不碍事的地方。现在这个兽医在照料他自己了。我的眼镜什么时候配好?”
“得下星期。”医生说,“下星期二再来吧,再见!”
接着约翰·杜利特弄出一副很好的绿色大眼镜,从此以后,这匹犁田的马就不用靠一只眼睛瞎走,可以看得和过去一样清楚了。
不久以后,在泥潭镇附近的农村,牲口戴眼镜已经成为常见的事,再也没有瞎马了。
所有给带来看医生的其他动物都这样。它们一发现他会说它们的话,就告诉他什么地方不好受,感觉如何,这样一来,他给它们治病自然就容易了。
现在所有这些动物回去,就告诉它们的兄弟和朋友,说那大花园的小房子里有一位医生,是一位真正的好医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动物生病——不仅是马、牛和狗,而且是田野上所有的小动物,像禾鼠、麝鼠、獾和蝙蝠——它们全都马上到镇上他的家来,因此他那个大花园总是挤满了要进屋去看病的动物。
来看病的各种动物太多了,医生只得给不同的动物各装上个特殊的门。他在前门上面写上“马”,在边门上面写上“牛”,在厨房门上面写上“羊”。每种动物有不同的门——连老鼠他也给它们做好一条小隧道,通到地下室里去,它们就在那里耐心地排队等医生给它们看病。
因此,只几年工夫,许多英里以外的每一个动物都知道了医学博士约翰·杜利特的大名。冬天飞到别的国家的鸟告诉各国的动物,说沼泽地的泥潭镇有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医生,他会说它们的话,能治好它们的病。这么一来,他在全世界的动物中声名大振,那名气甚至比他原先在西部地区人们当中的还要大得多。他觉得很幸福,非常喜欢自己的这种生活。
一天下午,医生正忙着在写一本书,波利尼西亚像往常一样蹲在窗口,望着窗外花园里被风吹来吹去的叶子。忽然它大声笑了起来。
“什么事,波利尼西亚?”医生从他写的书上抬起头来问道。
“我正在想。”鹦鹉说着,一个劲儿地朝那些叶子看。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着人。”波利尼西亚说,“人让我作呕。他们自以为那么了不得。世界到现在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千年了,对不对?人对动物语言唯一了解的只是狗摆尾巴表示‘我高兴’。真是太滑稽了,对不对?你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像我们一样说话的人。噢,有时候人让我生气得要命……他们那种神气……说什么‘哑巴动物’。哑巴!哼!我曾经认识一只金刚鹦鹉,它会用七种不同的方式说‘你早’,嘴也不用张一张。它什么话都会说……包括希腊语。一个灰胡子老教授买了它。可它待不下去。它说那老头儿希腊语说得不对,它听他把话教错实在受不了。我常常想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那只鸟精通地理,比人知道的地理知识还多。人啊人!天啊!我想如果人想学飞——就像那些普普通通的麻雀那样飞——我们将永远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你是一只聪明的老鸟。”医生说,“你到底多大了?我知道鹦鹉和大象有时候能活得非常非常老。”
“我永远也说不准我的岁数,”波利尼西亚说,“也许是一百八十三岁,也许是一百八十二岁。不过我记得,我第一次从非洲来到这里的时候,查理国王还躲在栎树枝间(指英王查理二世(1630—1685)于1660年武斯特战役中战败后,躲在栎树枝间得以逃避敌军搜捕。)——因为我看见他了。他看上去吓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