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忆录(2)
“‘我们再次把整个庄园从地下室到阁楼都搜查了一遍,可是连他的影子也没见着。就像我先前提到的,这庄园就如迷宫一样,尤其那些古老的厢房,现在已没人住了。我们仔细搜查了所有的房间,甚至地下室也没放过,但还是没有他的踪影。我很难相信他能抛弃所有财物空手离去,再说他又能到哪里去呢?我叫来了当地警察,但也毫无结果。前夜曾经下过雨,我们又察看了庄园四周的草坪和小径,还是没有进展。后来情况又有了变化,把我们的精力引开了。’”
“‘雷切尔·豪俄尔两天来病得很严重,有时神志不清,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而发狂,我雇了一个护士给她陪夜。在布伦顿失踪后的第三个晚上,护士发现病人睡得很熟,便坐在扶手椅上打了个盹。第二天大清早醒来,发现病床上没人,窗户开着,病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护士匆忙叫醒我,我带领两个仆人立即去寻找那个失踪的姑娘。我们很容易就知道了她的去向,因为从她窗下开始,我们可以沿着她的足迹,穿过草坪,来到小湖边,足迹就在石子路周围消失了,而这条石子路是通往宅旁园地的。这个小湖水深八英尺,我们看到可怜的疯姑娘的足迹在湖边消失,你可以得知我们当时的心情了。’”“‘我们立即开始打捞遗体,但是连尸体的影子也没有找到。反而捞到了一件出乎想像的东西,那是一个亚麻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堆老旧生锈的金属件及一些无光泽的水晶和玻璃制品。这些奇怪的东西就是我们唯一的收获。此外,虽然昨天我们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搜查、询问,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道雷切尔·豪俄尔和理查德·布伦顿的现况。警方也没有任何进展。最后我决定来找你,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华生,你可以想像,当时我是多么热切地倾听着这一切,又是多么努力地把这些细节连在一起,并找出所有细节的共同点来。管家不见了,连女仆也失踪了,女仆曾经爱过管家,后来又产生了怨恨。姑娘是威尔士血统,性格急躁易怒。她对管家的失踪表现出异常的激动。她把装着怪东西的口袋投进湖中。这些都是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但是所有这些都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这一连串事件的起点是什么呢?现在只有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事件的结局。”
“我说:‘我必须看看那份文件,马斯格雷夫,布伦顿冒着被辞退的危险读的那份文件。’”
“‘我们家族的礼典是件非常荒谬的东西。’马斯格雷夫回答道,‘但因为是先人留下的,至少还有一些可称道的地方。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我有这份礼典问答词的抄件。’”“华生,马斯格雷夫就把我现在拿着的这份文件递给了我,这份文件中记载着马斯格雷夫家族中的成年人必须遵守的奇特教义。现在你听听这份问答词的原文。”
“‘它属于谁?’”
“‘属于那个走了的人。’”
“‘谁应该得到它?’”
“‘那个就要来到的人。’”
“‘太阳在哪儿?’”
“‘在橡树上面。’”
“‘阴影在哪儿?’”
“‘在榆树下面。’”
“‘如何去测量?’”“‘向北十步再十步,向东五步再五步,向南两步再两步,向西一步再一步,就在下面。’”“‘我们用什么才能换取它?’”“‘用我们的一切。’”
“‘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们要遵守诺言。’”“‘原件没有标明日期,但是,上面的字是用十七世纪中叶的拼法写的。’马斯格雷夫说,‘但是,我想这对破案并无太大用处。’”
“‘至少它向我们提供了另一个未知的谜,’我说,‘而且是更有趣的谜。也许解开了这个谜,那个谜也就随之解开了。请别介意,马斯格雷夫,我认为,你的管家是一个比他的主人家十代人都头脑清醒的聪明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马斯格雷夫说,‘我一直认为这份文件的用处不大。’”
“‘我却认为这份文件意义重大,我想布伦顿和我的看法是相同的,他可能在你抓住他的那天夜里以前就看过这份文件了。’”
“‘很可能。我们并没重视它。’”“‘就我判断,他最后这一次不过是想记住它的内容罢了。我知道,他正用各种地图和草图与原稿相比较,你一进来,他就慌忙把那些图塞进衣袋。’”
“‘没错。不过他和我们家族的这种旧习俗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无聊的礼典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我认为这很容易查出来,’我说,‘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乘第一班火车去苏塞克斯,在现场把这事仔细调查一下。’于是,我们两个人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赫尔斯通。也许你早就见过这座著名的古老建筑物的照片和记载,所以我就不多说了,只需要说明一点,那座建筑物是L 形的。长的一排房式样较近代,短的一排房是古代遗留的房屋中心,其他房屋都是从这里扩充出去的。在旧式房屋中间的低矮笨重的门楣上,刻着一六○七年字样。但是行家们的看法是,那房梁和石造结构的具体年代比一六。七年还要久远。旧式房屋的墙壁又高又厚,窗户却很小,因此这一家人在上个世纪就盖了那一排新房。现在旧房的唯一用途是做库房和酒窖。房子四周环绕着繁茂的古树,形成一个幽静的小花园,我的委托人提到的那个小湖就在林荫路旁,离房屋大概有二百码。”
“华生,我已经肯定,这不是单独的三个谜,而是一个谜,如果我能准确地理解‘马斯格雷夫礼典’,就一定能找到关键点,从而查出布伦顿和豪俄尔失踪的真相。于是我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件案子上。为什么那个管家那样急于掌握那些古老仪式的语句?显然是因为他看出了其中的奥秘,而这个古老家族的人们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布伦顿希望从这个奥秘中获得利益。那么,这奥秘究竟是什么?它对管家的命运又有什么影响呢?”
“我把礼典读了一遍,就明白了,这种测量法一定是指礼典中某些语句暗示的某个地点,如果能够找到这个地点,我们也就找到了这个谜的钥匙,而马斯格雷夫的先人认为必须用这种特殊方法才能让后代记住这个秘密。要开始动手,我们知道两个方位标杆:一棵橡树和一棵榆树。橡树很容易确定,就在房屋的正前方,车道的左侧,橡树丛中有一棵最古老的,是我见过的最高大的树。”
“‘这棵橡树在起草礼典时就存在了吧?’当我们驾车经过橡树时,我说道。‘可能诺耳曼人征服英国的时候,就有这棵橡树了,’马斯格雷夫答道,‘这棵橡树有二十三英尺粗。’我推测的一点已经获得证实,我又问,‘庄园里有老榆树吧?’‘那边以前有一棵很老的榆树,但十年前被雷击中了,我们只好把树干锯掉。’‘你还记得那棵榆树的位置吗?’”
“‘是的,没问题。’”“‘没有其他的榆树了吗?’”“‘没有老榆树了,但是有许多新榆树。’”
“‘我想到这棵老榆树的位置去看看。’我们乘坐的是单马车,没有进屋,马斯格雷夫直接把我带到草坪的一个低洼处,老榆树过去就长在这儿。这位置几乎就在橡树和房屋的正中间。我的调查看来有进展了。”
“‘我想没有人能知道这棵榆树的高度了吧?’”我问道。
“‘我可以马上告诉你树高六十四英尺。’”“‘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我的老家庭教师经常叫我做三角练习,常常是关于高度测量的问题。我在少年时代就测算过庄园里的每棵树和每幢建筑物。’”
“实在太幸运了。轻易地获得了我想要的数据。”“‘请想想,’我问道,‘管家曾向你问过这古老的榆树的事吗?’”
“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吃惊地望着我。‘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回答道,‘几个月以前,布伦顿同马夫发生了一场争论,当时他问过我榆树的高度。’”
“这消息简直太好了,华生,这证明我的推断完全正确。我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偏西,我计算了一下,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偏到老橡树最顶端的枝头上空。礼典中提到的一个条件满足了。而榆树的阴影一定是指阴影的最远处,否则就会选树干做标杆了。于是,我观测太阳偏过橡树顶时,榆树阴影的最远处落在什么地方。”
“事情很难办,我的朋友,毕竟榆树已经没有了。”我说道。
“嗯,但是我知道,布伦顿能找到的,我也一定能找到。而且,事情很容易就办妥了。我和马斯格雷夫走进他的书房,削了个木钉,我把这条长绳系在木钉上,每隔一码打一个结,然后把两根钓鱼竿绑在一起,刚好是六英尺长,我便和我的委托人回到老榆树的位置。这时太阳正好偏过橡树顶。我把鱼竿一端插到土中,记下阴影的方向,测量了阴影的长度,影长九英尺。”
“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如竿长六英尺时投影为九英尺,那么树高六十四英尺时投影就是九十六英尺。而钓竿阴影的方向当然就是榆树的方向。经过测量的这段距离,差不多就到庄园的墙边了。我在测量的位置上钉下木钉做记号。华生,我马上就在木钉旁边不到两英寸的地上发现了一个小洞,我当时太高兴了。这一定是布伦顿做的记号,现在我正在走和他同样的路。”
“我们在这一点上开始步量,首先用我的袖珍指南针确定方向,沿着庄园墙壁向北走了二十步,再钉下一个木钉。然后我小心地向东迈十步,向南迈四步,当时我处的位置是旧房的大门门槛下边。按照礼典暗示的地点,再向西迈两步,我就走到石板铺的甬道上了。华生,我那时候非常沮丧,我觉得我的方法发生了本质上的错误。夕阳把甬道的路面照得很明亮,我看到甬道上铺的那些灰色石板,虽然古老,而且被来往行人踩薄了,但仍然被水泥紧紧地粘在一起,肯定很多年没人动过。布伦顿明显地没在此处动手。我敲了敲石板,各处声音都一样,石板下面没有洞穴和裂缝。不过,幸运的是马斯格雷夫开始理解我这样做的目的了,他兴奋地拿来手稿核对我计算的结果。‘就在下面,’他大声喊道,‘你忘记考虑一句话:就在下面。’”
“我还以为他让我们必须从地板向下挖呢,当然我马上意识到我想错了。‘那么说,有个地下室在甬道下面?’”我大声问。
“‘没错,地下室和这些房屋一样古老,就在下面,我们可以从这扇门进去。’”
“我们走了进去,沿着曲折的石阶向下走。马斯格雷夫用火柴点燃放在墙边木桶上的一盏提灯。我们马上就看清了我们所要找的位置,而且显然近几天有人来过。”
“这里很早就作为仓库用来堆放木料,但是,那些乱丢在地上的短木头已经被人挪到墙边了,在地下室中间形成了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大块重石板,石板中间安着生锈的铁环,铁环上绑着一条厚厚的黑白格子布围巾。”
“‘上帝啊!’马斯格雷夫惊呼道,‘那是布伦顿的围巾,我肯定看到过他戴这条围巾。这个混蛋想干什么?’”
“根据我的提议请来了两名当地警察,然后我抓住围巾,用力拉石板。但是石板只动了一点,最后在一名警察的帮助下,才把石板挪开。石板下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窖,我们都向下观察着。马斯格雷夫跪在地窖旁,把提灯伸进去照着。”
“我们看到这地窖大约七英尺深,四英尺见方,一边放着一个箍着黄铜箍的矮木箱,箱盖被打开了,一把样式奇特的旧钥匙插在锁孔上。箱子外面布满了尘土,木板被蛀虫和潮湿浸蚀得烂透了,里面长满了青灰色的木菌。箱子底面散放着一些像旧硬币一样的金属圆片,显然是老式的硬币,我手里拿的这些就是。”
“但是,我们此时已顾不上木箱了,因为我们的目光都落到了一件东西上。那东西蜷缩在木箱旁边,是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蹲在那里,前额靠在箱子边上,双臂抱着箱子。这个姿势把他全身的血液都逼到了脸上,致使脸部扭曲,并且涨成猪肝色,我们根本认不出这是谁。但当我们把尸体拉过来时,看那身形、衣着和头发,马斯格雷夫立刻确定,死者是失踪的布伦顿。他已经死了几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我们无从了解他是怎么死的。我们把尸体抬出地下室。问题仍没有解决,而且像开始时的问题一样令人费解。华生,我必须承认,我当时对结果很失望。在我按照礼典的暗示找到这个地方时,我以为这个问题能够解决,可是我已经到了这里,却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族采取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我虽然知道了布伦顿的结局,但他为什么会是这样?在这件事上那位失踪的姑娘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我坐到墙角的一个小桶上,仔细地思索着整个案件。”
“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了解我的方法,华生。我替这个人设身处地想一想,首先考虑一下他的才智,设想如果我是他会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事情就很简单,因为布伦顿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不必考虑他观察问题会出什么‘个人观测误差’,他知道有宝物,于是确定了具体位置,发现石板盖太重,一个人根本挪不动。下一步怎么办?即使庄园外有他信任的人,也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开门让他进来。最好能在庄园里找到帮手。他能找谁呢?有个姑娘曾爱过他。作为一个男人,他认为那个姑娘还爱着他。他可能向姑娘讨好,求得姑娘的原谅,二人重归于好后决定一起行动。他俩可能晚上一同来到地下室,合力掀开石板。我可以像亲眼看见一样描述出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