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罗森施恩小姐身材高挑，王公贵族般的高贵气质，还略带一丝骄傲和偏执。每当她自顾自地目视前方，她那无与伦比的面庞上总会流露出一种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让人不知所措的表情。她眉宇之间的情绪，让旁人都不敢说那是一位教会人士应该有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大晴天玫瑰盛开的时候，她眼里便满是慈爱与爱怜，就像一道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倾心的甜蜜魔咒。我有幸见过这位小姐，虽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以一个女人的标准来看，那时的她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美貌已经达到了由盛转衰的顶点。我的意思是，能在女人开始凋零之前有机会一睹她的风采，一定程度上应该是被她的美貌所震惊，这样的可遇不可求让我感到无比幸运。不过看来是我错了，因为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一再向我保证自打他们第一次见她，往后她的面容似乎从没有改变过。没有更老，更年轻，更丑，或者是更漂亮。她似乎逃过了岁月的魔爪，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人啧啧称奇。不过还有更多让人惊奇的故事，那些故事万一要是过于较真，简直就让人难以自拔。首先，从她的名字不难发现她和花之间的某种联系。她不仅能让玫瑰丛里长出世间独一无二的千瓣开来，而且只要经了她的手，就算是最腐朽的灌木，也能开出最美丽、最鲜艳的的花朵。另外每当她独自漫步于林间，似乎总在大声和一些似乎来自树林、灌木、溪水清泉里的声音交谈着。有一次，一个年轻猎人就在密林里亲眼看见她被一群来历不明的羽翼鲜艳的飞鸟包围。鸟儿们和她亲热，它们叽叽喳喳地唱着自己的欢乐见闻，把她逗得开心地咯咯直笑。除此之外，罗森施恩小姐来到修道院这件事情本身就足矣引起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她是公爵本人亲自派来修道院的。虽有万般无奈和纠结，但是蒙德塞恩侯爵教会附近的领主、教会的保护人对此这项命令也是束手无策。他花了大把时间在各种比武志和编年史上，但就是找不到有关罗森施恩这个家族的一点蛛丝马迹。天上掉下这么位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小姐，也难怪男爵怀疑她根本没有进入教会的资格。到最后他几乎是央求这位小姐，看在上帝的份上至少把罗森格林施恩改成罗森施恩这个多少还有点来历的姓氏。她答应了他的要求。男爵对这位贫民出身的小姐自然是心怀不满，他嘴上不依不饶的那些话也姑且就看做是村里那些流言的源头吧。林子里那件事本身其实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但是经人们口耳相传，你一言我一嘴地添油加醋，最后完全把这位小姐说得面目全非。安娜大婶，乡长太太煞有其事的告诉大家说，那位小姐只要往窗外打一个喷嚏，全村的牛奶都会酸掉。没过多久之后，还真有件事情被他不幸言中。有次校长的儿子米歇尔在修道院厨房里偷吃土豆被罗森施恩小姐逮个正着。罗森施恩小姐只是笑眯眯的摇了摇手指，之后那男孩的嘴里就像放了一个滚烫的土豆似的，再也闭不上了。往后一段时间，他出门总得带一顶宽帽檐的大帽子，要不然下雨天这可怜的孩子嘴里非得灌满雨水不可。从此以后，吞火吐水、呼风唤雨好像对罗森施恩小姐来说都不在话下了。所有人更是对牧羊人说的，曾经在半夜被这位骑着扫帚呼啸而过的小姐，还有她那只犄角间有蓝色火焰的甲虫吓得半死都深信不疑！冤有头，债有主，在村民的要求下，村镇法庭决定去修道院里逮捕罗森施恩小姐。他们要把她丢到河里，这是那时候常用的女巫测试。男爵本人对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暗自开心：“这就是那些毫无身世背景平头老百姓的下场，怎么能和古老高贵的蒙德塞恩家族相提并论。”罗森施恩小姐自知处境不妙，逃去了公爵官邸。不久之后，公爵大人的内阁就去信告诉男爵这里没有女巫，还责成他把那些急于一睹这位修道院小姐游泳技艺的村民人都关到塔楼里去。而其他那些闹事村民也被警告，如果再敢散播谣言，可就别想躲过皮肉之苦。害怕刑罚的村民们不再说罗森施恩小姐的坏话，只念她的好。这对村民和罗森施恩小姐两边都很受用。

其实公爵内阁里的人都知道，罗森施恩小姐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全国人尽皆知的罗萨贝尔菲尔德仙女。整件事情得从好久以前说起：

世上也许哪里都找不到像这座小公国一样美丽富饶的地方了，蒙德塞恩的领地这里，罗森施恩小姐也住在这里，换句话来说，我亲爱的读者们，接下来我所要讲述的整个故事就是发生在这里的。

这座群山环绕下公国森林繁茂，湿地花草丛生，潺潺的溪水川流不息，这里没有城镇，只有星星点点的宫殿和恬静的村庄。这一切都让它像极了一座神奇的大花园，园子里所有的居民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远离人世一切的劳苦愁烦。德米特里厄斯公爵无为而治，百姓安居乐业。对于那些喜好自由、优美环境和湿润气候的人来说，公国是他们的不二选择，这当中自然少不了那些喜欢自由和温润气候的美丽仙女们。她们偶尔也在村子里，当然更多的是在林子里，施些叫人身心旷神怡的小法术。所有人都被这些神奇法术的温暖所感染，他们不仅对此深信不疑，而且都保持着一份守法公民那样的快乐心情。要按照这些善良仙女颇带异教色彩的意思，他们倒是乐意让德米特里厄斯永远活下去，不过事情的决定权不在她们。德米特里厄斯去世之后，年轻的帕夫努提乌斯继承了他的统治。德米特里厄斯还在世的时候，帕夫努提乌斯就认为父亲对臣民的忽视的和任其自甘堕落颇有微词。他决定大兴土木，并任命了自己的一名仆从安德烈斯为首相。有次帕夫努提乌斯把钱袋落在了山那边的酒馆里，就是这名仆从借了他六个硬币，帮他解了围。“我要建立自己的王朝，我的好伙计！” 帕夫努提乌斯冲他叫道。安德烈斯对主人的意思心领神会，赶忙跪倒在他脚边，欢喜的说：“主人！是时候了！一个新的王国将从废墟中冉冉升起！主人！您最忠实的仆人还有受苦受难的黎明百姓已经等太久了！主人！开启崭新的时代吧！” 帕夫努提乌斯完全被这一席庄严的宣告感动了，他赶忙上前扶起自己的首相，紧紧地抱住他，哽咽道：“首相，安德烈斯！我不止欠你六个硬币，还欠你我的全部幸福，我的国家！啊，我智慧忠诚的仆人啊！”

照帕夫努提乌斯的意思，他恨不得马上就向全国签发一道人人都须严格遵守的改革命令。“我至高的主人！”安德烈斯叫道，“至高的主人！万万不可啊！”“你怎么样，我的好伙计？” 帕夫努提乌斯说着就抓着自己的首相的扣洞，把他拉进了内阁会议室，反锁上了门。

“您瞧，”安德烈斯在公爵对面的一张矮凳上坐定后，开始道：“仁厚的公爵啊，您瞧，如果我们对您这道命令不作出相关限制措施的话，很可能会被人用极为丑陋的方式加以歪曲和利用。虽然这些条例看似严格，但这却是相当明智的。在我们施行改革之前，也就是我们砍倒森林、疏通河道、种植土豆、兴办学校、种植洋槐、让青年人用不同声部唱晚歌早歌、兴修公路、接种牛痘之前，有必要把那些挑唆百姓的，狂热的危险分子全部驱逐出去。亲爱的公爵，您读过一千零一夜，我知道是您的先父同样喜欢这类奇书，愿他在天国安息。在您还在马圈里忙活、吃金子蛋糕的时候就给过你这本书。好吧！仁慈的公爵，你在那本野书里应该读到过关于仙女的记载。但是您也许没想到，这些危险的家伙此时此刻就住在您的领地里，在您宫殿的附近大搞破坏。”“什么？你说什么？安德烈斯！首相！仙女！在我的国家里？”公爵的一下变得惨白。“息怒，我仁慈的公爵，”安德烈斯说道，“面对这些改革的敌人，我们需要保持镇定和睿智。对！我要叫他们改革的绊脚石，他们怠慢了您先父的怜悯，国家到现在还被愚昧无知所捆绑，全都是他们的错。她们掌握着奇妙的力量，却用它干着危险的勾当。而且还打着诗意的名号，偷偷散播毒害老百姓的思想，让他们没法投身到改革浪潮之中。他们的那些不配合警方的恶习，已经到了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国家能容忍的地步。这些恬不知耻的小丑竟然在空中和鸽子、天鹅还有长翅膀的马一起飞来飞去。我仁慈的公爵，只要您的国家里还有这样敢把没上过税的东西随便往每个轻信他的贱民烟囱里丢的人存在，征收消费税会有多大意义？所以，我仁慈的公爵，为了改革的顺利实施，请立刻下令驱逐那些仙女！让警察把他们的宫殿包围起来，没收她们那些危险物品。然后把她们当成流浪汉全部赶回老家，金妮斯坦，正如您在一千零一夜当中读到的那样。”“安德烈斯，我们和他们的之间有关税哨所吗？”“目前没有，”安德烈斯答道，“不过可以在改革实施之后，设置一个按日结算的。”“但是安德烈斯，”公爵说道，“外人会不会把我们对仙女们采取的行动看得过于严酷？那些被宠坏的老百姓不会反对吗？”“这个问题，”安德烈斯说，“这个问题我也早有对策。仁慈的公爵，我们不要把所有仙女都赶到金尼斯坦去。为了改革之本，也当然不能没收她们一切的财产。对他们的行动要有针对性，留下她们中的一部分，让她们能为这个文明开化的国家服务。如果她们拒绝稳定的婚姻，就让她们在严格的看管制下干活，在战时给军队织袜子一类的。仁慈的公爵，您可看好了，老百姓很快就不会再相信这些混迹于他们之中的仙女了，对我们而言这就再好不过了。之前那些抱怨反对，也会不了了之。至于仙女的那些工具，都将收归到公爵的国库中。让厨房把那些鸽子和天鹅做成可口的大餐。那些长了翅膀的马匹，也可以尝试着驯化驯化，让它们变成有用的家畜。先剪掉它们的翅膀，然后再给圈养起来。但愿这些在改革后，都能施行起来。”

对这位首相的提议帕夫努提乌斯都甚是满意，所有的决定在第二天就全都得到了执行。

由于改革的施行，公爵的命令在全国各个角落成为焦点。与此同时，警察闯进仙女们的宫殿，把她们全抓了起来，还没收了她们所有的财产。

为什么改革命令施行前几小时，只有罗萨贝尔菲尔德一个人得到了风声，恐怕只有老天知道了。她利用这段宝贵时间放生了自己的天鹅，藏起了自己的玫瑰法杖和其他的一些珍宝。因为她知道，这一定是上天有意安排她继续留在这里，虽然她本人对此事相当抗拒的。

然而这些被遣往金妮斯坦的仙女们一路上不仅欢欢喜喜，而且还再三保证她们对那些被某收的财产没有丝毫怨言，让帕夫努提乌斯和安德烈斯大为不解。“最后，”帕夫努求斯泄气地说道，“最后金妮斯坦还是会超过我，然后他们会讥笑我，连同我的命令还有我现在才渐入佳境的文明改革。”

他找来公国的地理和历史大臣，要他们向他报告斯坦的近况。

他们异口同声的认定，金妮斯坦是一个没落，没有文化，没有启蒙，没有教育，没有槐树和牛痘，基本上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国家。无论对个人和一个国家来说，没有什么比丧失存在感更可怕的。

听了他们的话，帕夫努求斯感到些许安慰。

就在罗萨贝尔菲尔德仙女空旷宫殿所在的那片花草丛生的林子也被连根拔起，帕夫努求斯本人亲自给最近村子的几个农家男孩接种完牛痘之后，那位仙女在公爵和他的首相安德烈斯回宫必经的那片森林里主动出击。她用她那副伶牙俐齿还有一些连警察也不知道魔法，逼得公爵无路可逃，让他不得不求这位仙女看在老天的份上，在全国唯一也是最好的修道院里安顿下来，在那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完全不受任何改革命令的约束。

就这样罗萨贝尔菲尔德接受了公爵的提议来到了这座修道院，并给自己起了罗森格林施恩的名字。不过正如之前所说，在男爵蒙德塞恩的提议之下，这个名字最终被罗森施恩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