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的不是被改变,而是尊重和理解
早在大学尝试创业时,我就体会到,从一个空想主义的创想家到一个现实主义的实践者,中间隔了多少沟沟壑壑。
最早,我觉得只要有一个优秀的点子,一份漂亮的计划,再加上一张会忽悠的嘴,拿到风投就不是问题。但事实证明,钱并没有那么好拿。所谓的好点子,同一时间想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个圈子里面最缺的不是点子,是把点子变为现实的执行力。
在大二上学期的时候,我创立了“天一碗”连锁餐馆,起初想着要做第一家标准化的中餐,想要做世界500强的企业。着手去做之后才发现,之前的自己有多天真。
创业之初,我就犯了作为学生的教条主义毛病,想让餐馆一切流程化、标准化、制度化运转,后来发现根本行不通。比如,那些来自农村的服务员根本不懂29分钟送餐和31分钟送餐的本质区别,在他们眼里不过是2分钟的不同。
慢慢地我发现,大的企业管理靠制度,小的企业千万别摆谱,管理靠人情。很多初期创业者都会犯这样的毛病。后来,我慢慢和这些员工打成一片,一起喝酒打牌,慢慢混熟,获得他们的尊重,从而能够慢慢地践行自己的理念。
创业的不易在于每一个在开始时不是问题的问题,实际执行中都会变成问题。本来以为几个小时就可以买操作台,到了市场后却发现,操作台有不锈钢的,有铝皮包木头的,有中空的,有中实的,有双层架的,有单层架的……最终我绕遍了北京东南西北四个郊区的市场,花了两周时间才买到了合意的操作台。
最终,我领悟到,创业不是比谁更热血沸腾,而是比谁在冷血状态下活得更久。
第二次创业,我没有了想要改造餐饮行业的傲气,学会以更低的姿态来体察这个世界,来感触每天遇到的人情世故。创业三个月,最大的收获与创业之初所预期得到的并不太一样。创业之初雄心勃勃,想改造餐饮这样一个传统行业,把它做大、做强,有更多的店、融更多的钱、招更多的人,目前来看这些都做到了。但这些不是让我最兴奋的东西,我最兴奋的反而不是来自创业本身,来自别的地方。
伏牛堂创始初期,只有我们4个合伙人。牛肉自己切,自己炒,自己炖,米粉也是自己进货,自己泡,自己发,自己煮…所有的工作都是自己做,所以在最开始创业时,我们有两个身份:第一,创业者;第二,基础的体力劳动者。我最大的收获不是来自创业,而来自我们作为基础的体力劳动者。
在从事这些基础的体力劳动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个社会的更多面,在学校接触不到的社会的边边角角都要去打交道,卖菜阿姨、垃圾房大叔、保安哥哥……跟这些人打交道,当你看到他们的生活状态以后,你会有一个震撼式的改变:你会发现,刚刚进入这个行业时,想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是错的,因为对这个社会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被改变,而是尊重和理解。
伏牛堂团队“四大金刚”合影
我们环球金融中心店的东南角有一个卖鸡蛋灌饼的摊,一家三口都在那儿摊鸡蛋灌饼,大哥、大姐,还有一个不到10岁的小妹妹。摊旁边有一个铺着棉絮的板车,三个人轮流卖鸡蛋灌饼,谁累了谁去睡觉。有时候在伏牛堂干得非常累,对客人没有办法笑了,没有办法沟通了,我就去那儿买鸡蛋灌饼,他们卖给我鸡蛋灌饼的同时,依然微笑地跟我来聊天。这个时候我就意识到,我的累跟他们比起来,真的是一种书生呻吟式的无病呻吟,看着他们我就不累了。过去,我交了钱,拿了饼就走是一个简单的商业行为,我现在开始觉得我必须珍惜这样一个鸡蛋灌饼,因为它凝结了人家太多的辛苦劳动在里面。
再举一个例子,伏牛堂开始受到新闻媒体关注,有次两位电视台的同志给我们拍纪录片。那会儿我们每天工作到晚上2点、3点甚至更晚,一天我们夜里2点钟收摊,摄像大哥跟我商量说:“我们去环球金融中心旁边的天桥上,你摆一个45度角仰望星空的造型,我们拍一个空镜吧。”我当时直接无语了,我说:“哥,不行,我太累,我要回去睡觉了。”然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这两位同志又来了,全在那儿狂打喷嚏。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当天晚上我没有去,所以他们两个人单独扛着摄像机拍天桥去了。4月的北京晚上还是比较冷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不是我一个人累,不是我一个人苦,其实媒体也很苦,谁愿意跟着一个90后的小孩,深更半夜还求着拍东西。
经历了这样三个月的历练也好、体验也好,我发现现在我的生活节奏改变了。在马路上遇到发传单的同志,我一定接过他的传单对他笑一下,因为我自己给伏牛堂发过传单,我知道这个事儿有多难。每天用完洗手间,一定要把洗手间擦干净,因为我自己给客人收盘子,我知道保洁阿姨一大早起来收拾洗手间有多难;晚上回家看到门口站着的保安大哥还是早上那位,我一定对他笑一下,因为我自己当服务员,我知道脚在地上站一天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可能是我创业三个月以来最大的收获,我曾经设想过,如果毕业了直接去当公务员,去当律师,这会是一种什么状态,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怎么更快地升迁?怎么样更快地当上合伙人?因为学校教过我为人民服务,但我从来没有在学校环境当中见过什么样的是人民,现在通过创业我知道了。
如果有一天伏牛堂确实经营不善,我回到老路上循规蹈矩地去生活了,我会怎么办?可能那个时候我真的会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如果我是公务员,我怎么样为人民服务,我觉得这是非常可贵的,因为在我这个年纪,可能是心怀梦想的时候,迫切要实现个人价值的时候,这个时候一些事情给我们点醒一下,告诉你,你应该考虑考虑,能够为社会创造什么样的价值,这可能是人生一辈子的财富。
我觉得创业的过程,不是越来越高,而是越来越低,是自己越来越小的一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