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萤火虫的墓志铭
在那座被岁月摩挲得满是故事的军营里,日子就像个永不疲倦的老钟摆,“滴答滴答”,稳稳当当地晃悠着。
今天变成了昨天,昨天的事儿还在心头余热未散,明天又像个急性子,迫不及待地要挤走今天,这般周而复始,不辞辛劳地重复着。
春来暑往,营区外的田野就如同大自然的一块大画布,季节是那最随性的画师。春日暖阳一照,枯草像是被施了魔法,从土里探出嫩绿脑袋,怯生生却又满是生机,渐渐连成一片翠绿海洋;等秋风起,寒霜落,那绿又慢慢褪去,变回枯黄模样,耷拉着脑袋,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年复一年,见证着时光的无情流转。
想当初,战友们刚进军营,哪个不是满腔热血、心比天高,想着在这片绿色方阵里大展拳脚,闯出一番名堂。
可真到了训练场上,才知道这军旅之路满是荆棘坎坷。就说那次负重长跑,沉重的背囊像座小山压在背上,肩膀被勒得生疼,双腿灌了铅似的,每迈出一步都费劲。小万累得脸色煞白,嘴唇干裂起皮,汗水顺着额头、脸颊一个劲儿往下淌,眼睛都被糊得快睁不开了,脚步踉跄,一个不稳摔在地上,膝盖磕破了皮,鲜血渗出来。他心里头那股子委屈瞬间像决堤洪水,眼眶泛红,泪水在里头直打转,紧咬着牙,硬是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爬起来继续跑,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军旅的“苦”,心里头对轻松日子的渴望,就像被堵在墙角的困兽,疯狂撞击着心房,直发痛。
还有一回,阵地演练,要在规定时间内穿过那复杂“敌营”,低姿匍匐前进,地上的沙石、枯枝像尖锐的暗器,划破手掌、手肘,一道道血口子看着渗人。桅子动作稍慢了些,被班长训得狗血淋头,当时心里头那个不服气、怨恨呐,觉得班长太严苛,脸涨得通红,攥紧拳头,可又不敢吱声,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继续练。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演练时的狼狈样,想着自己咋这么“愚蠢”,犯那些低级错误,那股子懊恼劲儿,像团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日子久了,这些曾经摸爬滚打留下的眼泪、被残酷现实堵死的渴望,还有那些隐匿在暗处、自己都不愿回想的“愚蠢”时刻,在发生的当下,就像被命运的大手一把推进记忆匣子,成了今天记忆拼图里不可或缺的碎片。不管是情愿也好,抗拒也罢;是叛逆地嘟囔过,还是乖乖顺从地接受;是曾满心怨恨,还是后来又深爱这片营地,亦或是变得漠然无感,都被时间这层厚土,悄无声息地深埋了。
如今,战友们都习惯了这平凡又不凡的军旅日常。每天按时出操,听着响亮口号在营区上空回荡,看着五星红旗迎着朝阳冉冉升起,身姿笔挺,目光庄重,心中满是敬畏。训练场上,一招一式,尽显干练,再苦再累,眉头都不皱一下。旁人或许觉得这日子清汤寡水、没啥波澜,可他们自己清楚,就因为“军人”这俩字,像道紧箍咒,更是块金字招牌,赋予他们无上使命。
“咱呐,就是给祖国和平‘作嫁衣裳’的人,得让千家万户能团团圆圆,咱隐身幕后,没啥可抱怨的。”老班长常拍着胸脯,目光坚定,语重心长地跟大伙念叨。哪怕知道,在漫长历史长河里,他们此刻的付出,或许只是不起眼的一粒微尘,掀不起啥惊天大浪,可那又怎样?每次站岗执勤,寒夜冷风像刀子割脸,手脚冻得麻木,可眼睛瞪得像铜铃,紧盯四周,不放过一丝动静;面对抢险救灾任务,洪水猛兽般汹涌,泥石流张牙舞爪,他们冲在最前,扛沙袋、救伤员,累到脱力,受伤流血,都没一个人退缩。
桅子有次救灾,被滚落石块砸伤了腿,鲜血直流,队友们要拉他下去,他眼睛一瞪,吼道:“别管我,先救群众!”那股子狠劲儿,像头护犊的老牛,硬是撑着继续帮忙转移被困百姓。
因为他们心里都明镜似的,时代沉甸甸的担子落在肩头,这身军装就是“军令状”,得挺直脊梁扛起来,不管前路啥风雨,都能拍着胸脯说“问心无愧”。他们用热血青春,在没有硝烟的战场,筑起一道坚固城墙,守护着山河安宁、百姓安康,这,就是他们的坚守与担当。
在那当兵将近十八个月的悠悠时光里,日子就像营区旁潺潺流淌的小溪,看似波澜不惊、按部就班地过着,大伙每日遵循着起床号、训练操课、站岗执勤的routine,紧凑又有序。谁都未曾料到,命运会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缝隙间,猝不及防地丢下一场惊心动魄、关乎生死的严苛大考验,恰似晴日里陡然炸响的惊雷,震得整个连队都晃了三晃。
那天清晨,天空像被水洗过一般湛蓝,几缕薄云悠悠飘荡,仿若轻柔的纱幔,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暖烘烘、金灿灿的,给营区披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金色铠甲。战友们如往常那般,早早在操场集结,一个个身着笔挺军装,那军绿的颜色,深沉而庄重,仿佛承载着无数的使命与荣耀。他们身姿挺拔得如同苍松,腰杆笔直,双肩平展,每一步迈出都带着训练有素的精准与豪迈,“哒哒哒”,整齐的脚步声恰似激昂的战鼓,奏响奋进的乐章。
大伙昂首阔步,下巴微微扬起,眼眸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那是对军旅生活的热爱、对即将展开训练的期待,以及身为军人骨子里不服输、勇往直前的倔强劲儿。胸膛高高挺起,饱满得像鼓足劲风的船帆,仿佛能容纳下所有的豪情壮志,喊着口号时,更是声震云霄,“一二一,一二一,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雄浑有力的声音在营区上空盘旋回荡,惊得枝头栖息的鸟儿慌乱扑腾翅膀,叽叽喳喳叫着四散飞逃,恰似被这磅礴气势所震慑。
桅子彼时正在连部办公室里,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资料间,手指熟练地翻阅着纸张,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正全神贯注梳理着连队近期的训练总结。
冷不丁,外面那渐行渐远、渐弱的口号声还在耳畔回响,他心底正回味着战友们这昂扬抖擞的精气神,嘴角不自觉上扬,勾勒出一抹欣慰的浅笑,满脑子想着今儿这训练场上,大伙肯定又能跟往常一样,突破自我、收获满满。
可世事无常,不过转瞬之间,仿若一阵凛冽寒风陡然刮过,营区里骤然喧嚣鼎沸,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祥和。几个卫生员的呼喊声,恰似尖锐急促的警报汽笛,直直穿透墙壁,刺破了办公室内静谧的氛围。
“快,准备氧气袋、担架、绷带,动作麻利点!”那声音,急促得如同密集的暴雨点子敲打着窗棂,一声紧过一声,满是惊惶失措,透着火烧眉毛、十万火急的紧张气息,仿佛预示着一场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桅子原本沉浸在文件世界里的思绪,恰似紧绷的琴弦“啪”地一下被利刃斩断,心脏猛地“咯噔”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汹涌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阴霾迅速笼罩周身。
“坏了,肯定出事了!”桅子心乱如麻,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可怕念头,可身体反应比思维更快,他仿若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嗖”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像离弦之箭般一个箭步就冲出了连部办公室。
那速度快得好似一阵旋风,带起地上的尘土肆意飞扬,门在身后“哐当”一声撞在墙上,他却顾不上分毫,满心焦急,脚下生风直奔营门口而去。
眨眼间,桅子就赶到了营门口,眼前所见却让他一颗心狠狠揪成了一团,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厉害。只见装载机的巨大斗子里,郝建宁直挺挺地躺着,面色惨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双唇干裂泛白,微微张开,似在艰难喘息,双眼紧闭,那浓密的眉毛此刻也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脆弱得仿若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倒。
宋占波班长守在一旁,平日里他就是连队里出了名的沉稳坚毅“老大哥”,身材魁梧壮硕,肩膀宽阔厚实,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
此刻,他却满脸焦急,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顺着那饱经日晒的黝黑脸颊滑落,滴在郝建宁身上,眼神里满是担忧与紧张,恰似惊涛骇浪在眼眸中翻涌。双臂像两道坚固的铁箍,紧紧环抱着郝建宁,那力度像是要把自己浑身的力量都源源不断传递给他,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建宁,撑住啊,兄弟,咱们马上就有救了!”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哽咽,尽显手足情深。
一旁的刘井东呢,身形略显单薄,此刻眉头拧成个大大的疙瘩,眉心处挤出深深的“川”字,嘴角向下撇着,痛苦之色溢于言表。身子斜歪在那儿,一只手捂着胳膊,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嘴里“哼哼”个不停,时不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直冒,牙关紧咬,显然受伤不轻,那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怎么回事?”桅子一眼瞧见都是自家连队的至亲战友,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急如焚之下,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个调门,带着几分颤抖与急切,赶忙上前询问宋班长道。
宋班长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惶,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情绪,缓了口气,一边轻轻翻动躺在怀里的郝建宁,查看伤势有无恶化,一边说道:“阵地上的架子塌了,咱连里面的几名战友不小心从将近两米高的板子上掉了下来,他俩受了些伤。”说着,他的大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握住郝建宁的胳膊,像是要以此给予他更多力量与安全感,手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其他战友怎么样?都还好吧!”桅子一听阵地上出事了,情绪瞬间如被点燃的火药桶般爆发,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愤怒的小蛇,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宋班长,那目光似要在他身上灼出两个洞来,满心期盼能听到令人安心的好消息。
宋班长看着桅子焦急的模样,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脸上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宽慰桅子,可那笑容里的担忧与不安,却像遮不住的乌云,还是清晰地透露出他内心的忐忑。他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不知道,反正当时一发现情况不对头,电工就将作业面的电都断了。估计没什么大事。”可说话间,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飘向阵地方向,透着浓浓的不安。
“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得上阵地去看看才踏实。”桅子听完宋占波班长勉强的回答,眉头皱得更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咬着牙,嘴里嘟囔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更像是下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
说时迟那时快,他拔腿就跑,双腿如同安装了马达,大步流星,那架势像极了奔赴战场、无畏生死的勇士,三步并作两步走,脚底好似生风,呼呼作响,每一步落下都扬起一片尘土,一口气就跑到了阵地上。
一到作业面现场,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出水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长蹲在那儿,平日里他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铁汉子”,此刻却像一尊被寒霜笼罩的雕塑,身形僵硬,动也不动。他双眼死死盯着作业面的一个角落,好似要用目光在那儿钻出个洞来,手里夹着那五块钱一包的廉价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雾缭绕升腾,在他身边筑起一道朦胧虚幻的屏障,可这屏障遮不住他满脸的愁容与焦虑。每吸一口,烟头便亮得刺眼,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额头上皱纹深陷,那是担忧刻下的痕迹,他心里显然正煎熬着,满是对战友安危的揪心,仿若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内心。
指导员站在一旁,身形修长笔挺,面容冷峻严肃,平时总是口若悬河,给战友们做思想工作时妙语连珠,此刻却一言不发,仿若被施了噤声咒。他双眼犹如精密的探照灯,一寸一寸仔细地瞄扫着每一名战友,嘴里念念有词,在清点人数,那专注劲儿,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漏下谁,错过任何细微状况,双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隐现,彰显着内心的紧张。
其他的班长、排长们也没闲着,有的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清点人数,声音粗犷嘹亮,在阵地上空回荡,惊得周边尘土簌簌而落:“一班的,报数!”“一、二、三……”“二班的,别落下,快跟上!”一边挥舞着手,指挥人员清理现场,手上动作麻利又果断,仿若经验丰富的指挥家,脚下步伐匆匆,在废墟与人群间穿梭忙碌,忙得不可开交,汗水湿透了后背,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与此同时,其他单位的人员在他们主官的带领下,也像潮水般迅速朝这个部位集结过来了。有的扛着备用的医疗物资,身形矫健,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汗珠滚落,打湿了衣领,眼神焦急却坚定,嘴里喊着:“让一让,医疗物资来了!”有的抬着担架,神色紧张又严肃,脚步匆匆,担架在肩头微微晃动,随时准备投入救援,手臂肌肉紧绷,凸显着力道。大家虽然来自不同单位,可此刻心都紧紧系在一起,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确保战友们平安无事,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阵地上,嘈杂声、呼喊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但在这混乱背后,是大家对生命的珍视,对兄弟连队的守望相助,那浓浓的战友情谊,在危难时刻,像钢铁般坚不可破,熠熠生辉,仿若黑夜里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这片充满危机的阵地。
那天,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阵地上,亮晃晃的,晃得人眼睛生疼,可本该与这暖阳相得益彰的热闹训练氛围,此刻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得仿若能攥出水来的压抑气息,像一层厚厚的阴霾,死死笼罩着每一寸土地。
兄弟单位的战友们心急如焚,接到消息的刹那就如同离弦之箭,火速奔赴而来。他们脚步匆匆,带起阵阵尘土,好似裹挟着千钧之势,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关切,那眼神,犹如紧盯猎物的苍鹰,锐利且焦急,紧紧锁住出事的方位。有的肩头扛着沉甸甸的医疗物资,勒得肩膀生疼也浑然不觉,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凸显出一道道坚毅的线条;有的稳稳抬着担架,双手紧攥担架杆,指关节都泛白了,仿佛那担架就是救命的方舟,只要能快一秒抵达,就能多一分生机。
就在这剑拔弩张、人人揪心的当口,一直蹲在作业面角落的苗连长,好似一尊被愁绪牢牢禁锢的雕像,缓缓站起身来。
苗连长,人到中年,身材魁梧壮硕,平日里那宽阔厚实的脊背,如同巍峨耸立的山峰,总能给战士们撑起一片安心的天。可此刻,却略显佝偻,像是被无形的重负压弯了脊梁,往日笔挺的军装,也褶皱丛生,满是疲态。
他手里紧攥着那根已然抽了半截的香烟,烟火在指缝间明明暗暗地闪烁,恰似他此刻飘摇不定的心绪,每一次闪烁,都映照着他那张满是疲惫与焦虑的脸庞。纵横交错的皱纹愈发深邃,犹如干涸河床里的裂痕,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此刻的忧心忡忡。他猛吸一口,烟头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辛辣刺鼻的烟雾从口鼻中汹涌喷出,缭绕在身前,模糊了他的面容,恰似他试图用这缭绕烟雾,遮掩内心的惊惶与不安。
稍作停顿后,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虽说努力透着镇定,可还是隐隐带着几分沙哑,像是破旧风箱发出的吱呀声响,强压着内心如惊涛骇浪般的波澜,开口说道:“没事!没事!大家都回自己的岗位吧。”话语简短,却掷地有声,试图在这片慌乱中,筑起一道镇定的壁垒。
兄弟单位的一位排长,个头虽不高,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干练利落劲儿,身形矫健得如同山林间敏捷的猎豹。此刻,他眼睛瞪得溜圆,满是疑虑与担忧,那眼神仿佛在说:“连长,你可别瞒着咱呐!”,往前跨了一大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腰间,那模样像极了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勇士,高声问道:“是不是真没事,苗连长?咱们可都揪心着呢,大家伙儿眼巴巴地赶来,就盼着能帮上忙,可别让咱们悬着心呐!”声音洪亮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在阵地上空回荡,惊得周边尘土簌簌而落。
苗连长嘴角艰难地扯起一丝笑,那笑容仿若冬日里残败的花朵,比哭还难看,眼睛里透着无奈与逞强,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胸脯,那动作带着几分虚张声势,说道:“真没事。红二连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波折,我们能扛住。谢谢你们的关心。都回吧!”话说得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一颗强行射出的子弹,试图穿透这凝重的空气,给兄弟单位吃下一颗定心丸,可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脆弱的内心,注入一剂强行伪装的“强心针”呢。
然而,谁又能洞悉连长心底那翻江倒海般的复杂心境呢。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儿啊,可是连队自组建以来栽的最大的一个跟头。
遥想往昔峥嵘岁月,红二连那可真是荣誉满身,在军事演练的“战场”上,他们冲锋在前,凭借果敢勇猛与精湛技艺,屡屡斩获佳绩,奖状锦旗挂满了荣誉室,是部队里当之无愧、响当当的“排头兵”;在抢险救灾的危急关头,战士们更是奋不顾身,背着沙袋穿梭在洪水肆虐之地,或是冲进浓烟滚滚的火场,成为守护百姓的坚固堡垒,声名远扬。
可如今,这一遭意外,连队声誉就像精美绝伦的瓷器被狠狠磕了个大口子,往昔荣耀光芒瞬间黯淡,部队士气也如同被锐器戳破的气球,“嗤”的一声瘪了下去,对连队往后的全面建设而言,无疑是个致命打击,恰似一艘航行在大海的巨轮,突然撞上暗礁,摇摇欲坠。
在部队,安全问题那可是铁打的一票否决制,严苛得如同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这就好比下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甭管你之前把连队的军事训练经营得风生水起,让战士们个个练就一身钢筋铁骨;思想建设抓得扎实稳固,凝聚起坚如磐石的军心;亦或是在后勤保障上做到细致入微,让大伙无后顾之忧。只要在安全这道“红线”上出了岔子,所有的努力、汗水与心血,就像梦幻泡影,“啪”地一下,消逝得无影无踪。用部队那句糙话讲,就是“年头出事,白干一年;年尾出事,一年白干”,这分量,重得如同泰山压顶,压得连长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艰难,满心都是愧疚与不甘。
当晚,月色如水,冷冷清清地洒在连队会议室的窗户上,透着几分寒意,仿佛也在为白天的变故而哀伤。连长把骨干们召集起来,会议室里灯光昏黄黯淡,像个垂暮老人疲惫的眼眸,勉强照亮着屋内众人。大家围坐一桌,往日那昂扬的精气神早已不见踪影,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好似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
连长坐在首位,双手用力撑着脑袋,大拇指使劲揉着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揉散满心的愁绪,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悠长且沉重,带着无尽的懊恼,开口说道:“幸亏今天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没有造成什么重大的伤亡,两名受伤的战士也只是轻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呐,要是战士们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和指导员脱了这身军装事小,关键我们怎么对得起战士的家庭啊!”说着,他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后怕与愧疚交织的产物,想起受伤战友那惨白如纸的脸,和他们家人殷切期盼的眼神,心就像被千万根针扎着,疼得厉害。
指导员坐在一旁,身形修长笔挺,平日里总是面带微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此刻却眉头紧锁,恰似两座对峙的山峰,满脸的自责与忧虑。他接过话茬,右手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仿佛在为这场反思敲起警钟,语气沉重且诚恳:“是啊,咱们得好好反思反思,到底是哪儿出了漏洞,是日常检查疏忽了,还是安全培训不到位,以后绝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咱们红二连,可不能就这么垮了!”目光灼灼,如炬的眼神扫视着在座每一位骨干,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那眼神仿佛在说:“咱们一起,把这难关扛过去!”
骨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低头沉思,眉头皱成个“川”字,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当中;有的满脸懊悔,牙齿咬着下唇,都快咬出血印子了,恨不得时光倒流,去亲手堵住那个要命的“缺口”。小万,平日里就是个急性子,干活风风火火,此刻更是攥紧了拳头,“砰”地砸在桌上,桌上的水杯都被震得晃了晃,水溅出几滴,他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愤怒的小蛇,眼眶通红,嘶吼道:“都怪我,当时要是多留意下架子的牢固性,多检查几遍,就不会这样了。我真是糊涂啊!”眼里满是自责,那眼神中的痛苦与悔恨,仿佛要将自己吞噬,恨不得此刻受重伤的是自己,去换回连队的安宁与荣耀。
可这事儿的影响,宛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泛起的涟漪远远不止于此。许多战士经历了那惊魂一刻,就像惊弓之鸟,心有余悸。
平日里上阵地,那是雄赳赳气昂昂,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弹簧上,可如今,一靠近阵地,双腿就不受控制地直打哆嗦,像两根筛糠的木棍,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抵触,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架子倒塌的可怕场景,那“哗啦”一声巨响,如同恶魔的咆哮,时刻萦绕在耳边。
部队领导一看这情况,当机立断,决定暂时整训七天,还专门请来了权威心理专家,盼着能像春风驱散阴霾一般,给战友们抚平心底那层厚厚的创伤。
但这么一来,棘手的难题又如影随形。上级交代的阵地建设任务,本有着明确的时间表,像一把高悬的倒计时警钟,催促着大伙马不停蹄地推进,可眼瞅着在既定时间里要完不成了。这在部队里,可是天大的事儿,好比战士上了战场却铩羽而归,是奇耻大辱啊。
要知道,部队组建至今,向来是使命必达,军令如山倒,还从没栽在任务完成不了这事上。要是红二连开了这个“坏头”,往后走到哪儿,感觉脸上都像被刻上了“孬种”二字,那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人抬不起头。
在其他连队战友面前,腰杆都直不起来,头都不敢抬,平日里爽朗的笑声没了,自信的步伐也没了,只剩下满心的羞愧与不甘,像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每个红二连战士的心尖上,时刻提醒着他们,得振作,得把失去的荣誉夺回来,重铸红二连的辉煌。
在连队被那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拖入泥沼,深陷困境的灰暗时刻,愁云仿若厚重无比、密不透风的铅幕,沉甸甸地、死死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往昔热闹喧嚣、充满昂扬斗志的营区,如今仿佛被一层寂静的寒霜所笼罩,大家走路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变得沉重,交谈时的话语也少了往日的爽朗,满是忧虑与凝重。任务进度的计划表,就像一面被风暴摧残的破帆,残破不堪,被意外这股恶势力狠狠拖了后腿,停滞不前。
战士们心底那层阴影,恰似终年不散、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沉甸甸地笼罩着每一颗年轻而炽热的心,只要一靠近那出事的作业面,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闪现出架子坍塌的惊悚瞬间,双腿像被灌了铅,发软打颤。
然而,连队的骨干、党员和老兵们,那可都是在枪林弹雨般严苛训练中锤炼出来,在一次次艰难任务里摸爬滚打成长的铁骨铮铮、久经沙场的“硬汉子”。
他们围坐在一起,眼神交汇间,满是不甘与决然,心里头就像燃着一团熊熊烈火,憋着一股劲儿,想着:“咱红二连那可是有着光辉历史、响当当的英雄连队呐,啥大风大浪没见过,从战火硝烟中走来,在救灾抢险里奋进,怎能在这点小波折前认怂?关键时刻,决不能掉链子,要是因为咱的退缩、懈怠,给连队建设抹黑,砸了这块前辈们用鲜血和汗水铸就、代代传承下来的招牌,那咱可就是连队的罪人!”
眼瞅着士气低迷,任务紧迫,党员突击队如同天降神兵,迅速组建起来。王元班长,个头高高大大,站在人群中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身姿伟岸,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气场。浓眉犹如两片墨色的柳叶,下的双眼恰似深邃的寒潭,透着坚毅果敢,平日里话不多,总是默默做事,可一到关键时刻,那沉稳劲儿就像巍峨屹立在海边的定海神针,任它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
段志超班长,身形矫健灵活,像一只穿梭在山林间的猎豹,动作敏捷利落。脸上常挂着爽朗笑容,一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可真干起活来,那股子认真劲儿,就像一位精心雕琢艺术品的老工匠,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一个瑕疵。
谢勇剑班长,皮肤黝黑发亮,那是长期在户外训练、执行任务被太阳亲吻留下的“勋章”,手臂肌肉紧实,如同锻造精良的钢铁,线条刚硬,举手投足间尽显干练,仿佛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眼神中透着勇往直前的果敢。
马强班长,眼神犀利如鹰,眼眸中透着冷峻与睿智,观察入微,总能在纷繁复杂、看似毫无头绪的状况里,像经验老到的猎手揪出关键问题,一击即中。
刘立兴班长,性格豪爽,嗓门洪亮得如同洪钟鸣响,一开口就能让萎靡的士气为之一振,话语间充满感染力,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能把大家心底的斗志瞬间点燃。
他们这些“排头兵”,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身姿笔挺,胸膛高高挺起,宛如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王元班长向前跨出一步,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喊道:“咱可不能怂,大伙都瞅瞅,现在连队正处在悬崖边上,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咱们作为党员,作为骨干,就得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大伙都记住,‘向我看齐、跟我上’,不管是碰上让人头疼的挫折,还是像拦路虎般的困难,咱们第一个冲在前头,像盾牌一样挡在前面,给连队杀出条血路来!”那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洪钟鸣响,在营区上空久久回荡,直钻进每一个战士的心窝里,把大伙心底那团原本被阴霾压抑的火,又“呼啦”一下给点燃了,烧得炽热滚烫。
他们带着像桅子这样,心里头还抹着厚厚阴影的义务兵们,再次雄赳赳气昂昂迈向那“滑铁卢”之役的作业面。作业面此时宛如一个饱经沧桑、沉默不语的“战场”,残旧的架子歪歪斜斜地矗立着,像是战败后垂头丧气的士兵,焊接处的铁锈犹如斑驳的血迹,诉说着曾经的伤痛;散落一地的工具,扳手、螺丝刀随意丢弃在脚边,在日光的照耀下,投下凌乱的影子,仿佛是战场上被丢弃的武器,都在无声诉说着上次的惨痛遭遇。日光毫无怜悯之心,依旧炽热地洒下,光影斑驳陆离,却没能给这萧瑟冷清之地增添半分生机,反而更衬出几分死寂与落寞。
大伙一到地儿,没多废话,立马撸起袖子,着手进行安全隐患排查。王元班长猫着腰,那姿势像极了一只潜伏狩猎的猛虎,全神贯注,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架子的每一处焊接点,目光犹如探照灯,一寸一寸地仔细查看,手指轻轻触摸,感受着金属的温度与质感,嘴里嘟囔着:“这儿可得仔细喽,不能再出岔子,上次的教训可都刻在咱心里呐。”
段志超班长则沿着作业面边缘,脚步轻盈却又透着谨慎,像一位走在雷区的工兵,用脚试探地面的稳固程度,时不时蹲下身子,从兜里掏出个小巧的锤子,轻敲地面,耳朵凑近,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得像在探寻深埋地下的宝藏,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
一番排查后,确认没啥大问题,大伙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凝重之色褪去些许,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了,没啥大碍,咱吸取上次教训,换个法子来,稳扎稳打!”谢勇剑班长拍拍手,扬起一片尘土,高声喊道,声音里透着自信与豪迈。
说罢,众人围坐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有的手舞足蹈比划着操作步骤,有的皱着眉头提出不同见解,争得面红耳赤,却又都是为了找到最完美的方案。最终,结合之前失误,敲定新操作方案,旋即又干劲满满地开工。
为了抢回那被耽误的时间,提高作业效率,战友们自发分成三班倒,日夜连轴转,吃喝全在作业面。连长和指导员更是身先士卒,直接把“家”安在了这儿,吃住都窝在这简陋又艰苦的地方。
白天,太阳像个暴虐的大火炉,毫无保留地释放着光和热,烤得人汗流浃背,汗水顺着脸颊、脊背不断滚落,滴在地上瞬间蒸发,留下一圈圈白色的汗渍。他们身着满是尘土与汗渍的作训服,衣角随风飘动,穿梭在作业区域,指挥若定,眼睛时刻盯着进度,不放过一丝差错,时而双手叉腰,大声叮嘱注意事项,时而亲自上手示范操作,动作娴熟规范。
夜晚,蚊虫嗡嗡肆虐,像一群饥饿的吸血鬼,围着灯光下忙碌的人们乱舞,伺机叮咬。大灯下飞虫乱舞,碰撞在灯罩上“噼里啪啦”作响。他们困得眼皮直打架,上下眼皮像两块磁铁,拼命想要合拢,就找个角落,靠着器材打个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手中还紧紧攥着图纸或工具,哪怕睡着了也不忘坚守岗位。
渴了,顺手拧开水壶,“咕噜咕噜”灌上一大口,那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衣衫也顾不上,喉结快速滚动,只图能解一时之渴;累了,就狠狠掐一把大腿,刺痛驱走倦意,接着埋头苦干,手上动作不停,眼里只有任务,心中只有连队的荣誉。
桅子负责送饭,每次登上作业面,看到的场景都让人心酸又敬佩。有一回,他拎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赶来,饭菜的香气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本以为能让大家胃口大开,可刚到就瞧见好多战友靠在墙边、瘫坐在地上,姿势各异,有的蜷缩着身子,有的四仰八叉,在等饭的间隙,竟都睡着了。
呼噜声此起彼伏,有的像老旧风箱“呼哧呼哧”,沉闷又有节奏;有的像沉闷雷声,在作业面回荡,震得周围尘土簌簌而落。桅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着他们疲惫不堪却又透着倔强的面容,满脸尘土,像是被岁月和辛劳涂抹了一层迷彩,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那是极度困乏的证明,实在不忍心叫醒。
正犹豫间,旁边一个老兵嘟囔梦话:“快,抓紧弄,不能拖后腿……”桅子眼眶一红,鼻子发酸,心里对这些战友的坚韧又多了几分敬意。
还有一次,参谋长前来营区视察,刚踏入作业面附近,就被一阵震天呼噜声吸引。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像尖锐的号角,直窜云霄。参谋长先是一愣,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嘴角上扬,眼中满是赞许,幽默地称赞道:“听,这就是战斗力的体现!这呼噜声里,可都是战士们为连队荣誉拼尽全力的劲儿啊,有这股子拼劲,啥难关过不去!”
众人听闻,相视一笑,原本疲惫的脸上涌起豪情万丈,眼中闪烁着光芒,心里暗自发誓,定要让红二连重回巅峰,让荣誉旗帜再次飘扬在这片“战场”之上,用汗水和努力书写属于他们的绝地反击传奇。
在那座被岁月与故事填满,整日被阳光热烈拥抱、又被汗水反复浸湿的军营之中,营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白墙在日光的长期照耀下,泛起微微的黄晕,透着一股子质朴劲儿。操场边上,几棵老槐树舒展着繁茂枝叶,投下一片片斑驳绿荫,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轻诉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每逢闲暇时分,战友们总爱寻这么一处清凉地儿,或坐或蹲,围成个不太规则的圈,话题嘛,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总会不自觉地绕到那个沉甸甸、让人反复咂摸滋味的疑问上:“说老实话,当兵是为了什么?”
桅子身形略显单薄,可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此刻他挠挠头,一头短发被挠得乱蓬蓬的,眉头皱成个深深的“川”字,眼睛眯缝着,满是迷茫之色,率先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声音带着几分困惑与思索:“咱当初,那可真是一腔热血,脑袋一热就扎进部队来了。可如今真静下心细究为啥当兵,还真像掉进了一团迷雾,咋都扯不清。说是冲着荣誉吧,像领奖台上那风光无限的时刻,谁不眼馋呐,可背后得扛多少累、咽下多少苦水,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所以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个。说是为奉献吧,把大好的青春年华一股脑搁在这儿,远离家乡,远离爹娘的嘘寒问暖,到底值不值当,咱这心里呐,空落落的,没个准数,也不知道。说是理想吧,理想这词儿,进部队前想得天花乱坠,可真到了里头,训练的苦、任务的难,和当初那抱负好像两条不搭边的道,还是迷糊得很,不知道咋回事。说是锻炼,放着家里舒坦日子不过,跑这儿来‘折腾’,图啥锻炼呐,同样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为啥呢?”说着,他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望向大伙,眼神里满是求解的渴望。
一旁的小万,个头不高,却生得敦实憨厚,圆圆的脸蛋总是红扑扑的,此刻正托着腮帮子,目光悠悠地飘向远方,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进了回忆的深巷,喃喃自语道:“记得咱还没进军营那会儿,在家那可都是被宠上天的主儿。有的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爸妈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呵护得无微不至;有的是父母眼中怎么看都看不够的宝贝儿,哪怕不小心磕着碰着点儿,全家都得紧张半天。哪能想到,如今到了这儿,为了荣誉这看似缥缈虚幻,抓都抓不住的虚名,大家伙能争得面红耳赤,像好斗的小公鸡,训练起来更是废寝忘食,熬夜练体能,大晚上的还在操场上跑圈,累得气喘吁吁;抠战术的时候,趴在地上反复琢磨,一身泥土也顾不上,就盼着考核的时候能得名次,执行任务受表扬,让连队也跟着沾光。为了上头交代的任务,跟个上了发条、不知疲倦的陀螺似的,日以继夜连轴转,困得眼皮直打架,上下眼皮跟两块磁铁似的,拼命要合拢,可还是硬撑着,就怕拖了后腿。”小万边说,边摇着头,脸上既有对往昔舒适生活的怀念,更有对当下拼搏日子的感慨。
这时,老班长站起身来,他身材魁梧壮硕,如同一棵苍劲的古松,经风历雨却屹立不倒。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犹如记录战功的勋章,每一道都藏着故事。他身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衣角随风轻轻摆动,抬手抽了口烟,烟头瞬间亮起红光,辛辣的烟雾缓缓吐出,在空中绕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烟圈,恰似他此刻纷杂的思绪。目光深邃而沉稳,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接过话茬说道:“依我看呐,这军旅时光,或许是一段刻在骨子里、渗进血液中,永远都抹不去的记忆。就像在浩渺广饶、无边无际的宇宙里,咱的心呐,起初就像没头的苍蝇,到处漂泊,没个安稳着落。可部队呐,就是咱寻觅许久,能安放心灵的温暖小窝,为了寻到它,咱只能一路摸爬滚打、磕磕绊绊,在汗水与泪水中上下求索。而且,在这儿啊,学到的做人道理、人生哲理,比念多少书、听多少讲座都管用。”老班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一位智慧长者在分享珍贵心得,大伙都竖着耳朵,听得入神。
“是啊,”另一个老兵附和道,他身形矫健,皮肤黝黑发亮,是长期户外训练留下的“印记”,此刻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体前倾,双手握拳置于膝头,神情专注,“在家时,咱可能任性得像脱缰野马,懒散得像晒着太阳的老猫,不懂规矩,没个正形。到这儿,纪律就像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一开始勒得咱头疼,可慢慢就教会咱守时、服从、团结,啥事儿该做,啥事儿碰都不能碰,这做人做事的规矩和道理,够咱嚼一辈子,受益终生呐。还有对生活、前途、路程的态度,以前遇到点难事,可能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直接打退堂鼓。现在呢,再苦再苦,咬咬牙,脊梁骨一挺就扛过去,心里头明白,路得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梦得一点点踏踏实实地追,没个捷径可走。”
桅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豁然开朗,挠挠后脑勺说道:“还真是,最大的乐趣就在这奋斗里头藏着呢。每次训练,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咬咬牙,突破了极限,那种感觉,就像一下子冲破了乌云,见到了青天,浑身舒畅。完成任务克服难关的时候,拿到想要的成绩,收获领导表扬、战友认可,那股子成就感,比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还甜,从心底直往外冒。而且,咱都不是完人,有缺点、缺这少那的,可这反而成了咱的奔头,能接着完善自个儿,努力往上够,这不就是成长、成熟嘛。”桅子越说越激动,脸上洋溢着自信与兴奋,双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挥舞,似在描绘着未来奋斗的蓝图。
“就像刘猛写的书里讲的,”小万猛地拍了下大腿,声音拔高了几分,眼神中透着激动与认同,“‘选择军队,不是选择一种职业或者事业,或者是一种谋生的手段;选择军队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理想和忠诚。军人就是炮灰,但是却有炮灰的荣誉。许多人可以忽视炮灰的存在,但是它们却永远也不能忽视炮灰的荣誉。’咱穿上这身军装,就得担起这份使命,守着这份荣誉,哪怕外界觉得咱是不起眼的‘炮灰’,可咱自己清楚,咱的付出、咱的坚守,那是有分量的,能在历史长河里留下咱的脚印!”小万说得慷慨激昂,站起身来,胸脯挺得高高的,目光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周身都被一层无形的豪情笼罩。
在老兵、班长们这般掏心掏肺、推心置腹的讨论后,大伙心里头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之前因那起事故落下的心理阴影,渐渐就像春日暖阳下的积雪,悄无声息地淡去了。再看那作业面上,老兵、班长们身姿挺拔得如同白杨,昂首阔步走在前头,每一步都迈得坚实有力,脚下尘土飞扬,仿佛在奏响一曲激昂的战歌。他们双手稳稳拿起工具,那动作娴熟而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拔剑出鞘,果敢决绝。眼神坚毅无畏,恰似出征的将领望向战场,透着视死如归的豪迈,那股子一往无前的劲头,像熊熊燃烧的烈火,驱散了笼罩在大伙心头的阴霾,也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斗志。
桅子和战友们受到这般鼓舞,眼神里原本的怯意瞬间换成了果敢,纷纷主动操起家伙,有的扛起铁锹,有的握紧扳手,紧紧跟在老兵、班长们身后,脚步匆匆,带起一片尘土,如同奔赴战场的小卒,虽力量单薄,却满怀斗志。桅子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攥紧了手里的扳手,手心都沁出了汗,那汗水顺着扳手滑落,滴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尘土。他心里头默念着:“咱可不能再怂了,跟上,把没干完的活儿漂亮收尾!”此刻的他,眼神坚定,紧盯前方,仿佛前方就是他们重拾荣耀的战场,容不得半点退缩。
前行之路,果真是艰险重重、荆棘丛生。头顶烈日高悬,像个暴虐的大火球,毫无怜悯之心地炙烤着大地,光芒刺眼得让人眩晕,汗水顺着脸颊、脊背一个劲儿往下淌,像一条条奔腾的小溪,滴在地上瞬间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圈圈汗渍,仿佛是他们拼搏的印记。
脚下土地崎岖不平,石子、土块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像一个个暗藏的“小陷阱”,稍不留神就崴了脚。时不时有莫名的石子,“嗖”地从高处落下,砸在安全帽上,“砰砰”作响,惊得人心跳漏拍,可没人退缩,只是下意识地抬头瞅瞅,确认无大碍后,便继续埋头苦干,那专注的神情,好似周围的一切干扰都与他们无关。
作业时,有的战友累得手臂酸痛,肌肉像被无数根针扎着,每抬一下都费劲,手臂颤抖着,可脸上依旧挂着倔强,仍咬牙坚持,挥舞着工具,一下比一下用力,那“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在作业面上空回荡,似在为自己加油助威;有的不小心被尖锐边角划破手,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手指,眉头微微一皱,简单包扎下,又回到岗位,眼神里透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倔强,仿佛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即便苦、累、伤、残、亡这些骇人的“妖魔鬼怪”像不定时炸弹,潜伏在四周,大伙也毫无惧色,默默承受着生活给予的磨难,把这一切都当作是军旅征程上的“试金石”。
面对现实的百般挑剔,世俗投来的异样目光,像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身上,寒彻心扉;贫乏带来的物质匮乏、知识短板,让任务推进困难重重,犹如逆水行舟,举步维艰;失误后的批评惩罚,像重锤敲在心头,疼痛难忍,大伙都清醒地忍耐着。
摔倒了,爬起来拍拍土,吸取教训,调整方法,心里头始终憋着股劲:从失败走向成功,重拾连队荣耀,让这身军装在拼搏中熠熠生辉,用热血与汗水书写属于他们的军旅华章,向着心中那片光明昂首挺进。
如今在祖国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那一座座雄伟耸立的重要桥梁,似钢铁铸就的巨龙,横跨江河湖海,连接着城市与乡村,打通了经济腾飞的脉络;星罗棋布的水库,宛如静谧的碧玉明珠,镶嵌在山川之间,蓄积着生命之水,润泽着万亩良田;还有那蜿蜒进藏的铁路,如同天路一般,攀越雪山、穿越峡谷,将现代文明送进神秘的高原深处。
每当人们惊叹于这些宏伟工程的壮丽,赞叹科技与人力的伟大时,却鲜有人知晓,它们之中有太多是像桅子和他的战友们这些当兵的一砖一瓦、一锹一镐修起来的。
想当年,初进军营的他们,哪个不是怀揣着热血梦想,心比天高呢?谁又能没有对当将军、立战功、扬威名的那份渴望呢?就说在新兵连的时候,大家晚上躺在大通铺上,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里头却像燃着一团火。
小万率先打破寂静,声音里透着憧憬和不甘:“咱来当兵,谁不想有朝一日能像古代名将那般,驰骋沙场,挂帅封侯啊,可这军中竞争激烈,机会哪是说有就有的。”旁边的桅子轻叹了口气,接话道:“是啊,没那运气站在聚光灯下,咱也不能闲着,这些默默无名的活儿,总得有人干,咱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就得担起这份责。”众人纷纷点头,在昏暗里,眼神中虽有遗憾,却更透着坚定。
打那以后,他们便一头扎进那些不为人知的工作里。施工现场,环境艰苦得如同炼狱一般。桥梁工地上,烈日高悬,毫无遮拦,毒辣的阳光烤得大地滚烫,铁板似的地面都能把鞋底给融化了,扬起的尘土肆意飞舞,迷住人的眼睛、呛人的喉咙。
战友们却似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个个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豆大的汗珠顺着脊梁骨、脸颊不停地滚落,砸在地上瞬间没了踪影。他们手中紧握铁锹,奋力铲着砂石,每一下都使出浑身解数,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蜿蜒的小蛇,嘴里喊着号子:“一二,一二!”那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穿透嘈杂的施工声,在江面上回荡。
修水库时,寒风呼啸,像刀子般刮过脸颊,割得人生疼。战友们裹着厚重的军大衣,可寒意依旧直钻心底,手脚都被冻得麻木了,操作起工具来不听使唤。但看着那初具雏形的大坝,想着日后能造福一方百姓,大家咬咬牙,跺跺脚,继续忙活,冻红的鼻子下,呼出的白气氤氲成一团。
进藏铁路的修筑现场,更是险象环生,高山缺氧,每走一步都像背着千斤重担,胸口闷得厉害,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有的战友走着走着,突然就栽倒在地,面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可缓过劲儿来,拒绝被送下山,挣扎着起身,坚定地说:“我还能行,这铁路少我一锹土都不行!”他们就这般,一步一步,在荒山野岭间铺就钢铁通道。
“八千里路云和月,几度征程萧促足”。回首往昔,战友们带着孩提时对绿色军营懵懂的向往,对英雄故事的痴迷,满怀着憧憬与梦想,告别家乡熟悉的街巷,辞别父母不舍的目光,从五湖四海汇聚在那火红的军旗下。那时的他们,还是满脸稚气、青涩懵懂的少年,身形单薄,眼神里透着怯生生的好奇。
时光悠悠流转,在严苛的训练与艰苦的劳作中,他们渐渐蜕变。曾经在训练场上,被正步走折磨得苦不堪言,为了走好那标准的十字方步,抬腿、摆臂,一遍又一遍重复,腿肿得像萝卜,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可谁也没打退堂鼓。
“咱可不能输,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咋当个合格兵!”有人累得直喘气,还在给自己打气。日日夜夜的磨砺,让他们的步伐愈发稳健有力,眼神愈发坚毅果敢,从毛头小子磨练成为了稳健成熟的老兵,举手投足间尽显军人风范。
那些年,他们用辛勤的汗水肆意挥洒着青春的色彩,在冲锋的军旗下,无畏枪炮声、不惧艰难险阻,一次次冲锋陷阵。演习场上,枪炮齐鸣,硝烟弥漫,他们如猛虎出山,穿梭在“枪林弹雨”间,身姿矫健,用拼搏与无畏演奏着一首首无坚不摧的歌;面对抢险救灾的任务,洪水滔滔、烈火熊熊,他们毫不退缩,赤胆忠心只为护百姓周全,诠释着军人本色。
汗水浸湿的衣衫、胜利收获的鲜花、委屈难过的泪水、嘹亮激昂的号声、饱含深情的歌声、令人警醒的枪声,还有战友间携手奋进与激烈角逐,荣誉加身时的骄傲与光辉……桩桩件件,无数感人至深、难忘终生的事儿,都如同烙印,一一叠印在老兵们的记忆深处。
如今,岁月悄然流逝,部队的过往在不经意间,仿佛随着那淅淅沥沥的细雨声,渐渐远去,化作一张张陈旧泛黄的照片,被珍藏在心底某个角落。曾经朝夕相伴的“战友”二字,已然成为了生命中最亲切、最温暖的称呼,饱含着深情厚谊与热血青春。只是时光无情,大家最终沿着各自不同的轨道,踏上不同的人生之路。
桅子时常会在某个静谧的黄昏,坐在自家小院里,望着天边的晚霞,思绪飘远。他喃喃自语:“不知道当年那些一起摸爬滚打的战友们,如今都在何方啊?是在繁华都市为生活奔波,还是依旧坚守在某个需要他们的岗位上?”
他的眼神里满是思念与牵挂,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战友们熟悉的笑脸、矫健的身姿,想着他们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一段军号声、一句口号,或是一抹军绿色勾起回忆,回想起那段简单干净、纯粹真挚、至真至纯的友情,然后嘴角微微上扬,沉浸在往昔的美好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