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命中有些事发生在昨天,今天已经模糊,有些事却刻骨铭心,历经岁月的打磨,时间越久越清晰。
那时,父皇和母后就在黄河岸边耕耘岁月,苦涩的日子虽然艰辛却充满温馨,忘不了萍妹,那是我初恋中的第一个女孩,那一年皇室在莫宇选美,萍妹被选进宫,演绎出一段旷世之恋,相信即使肉体腐烂成灰,镌刻在灵魂里的记忆也不会消失,萍妹的儿子就叫作青,赵青是钦宗皇帝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骨肉。
我紧跟在父皇的身后,看着父皇颓萎的背影,脑际里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萍妹和赵青,出现了我的儿子髯梭,出现了狗剩和米糠。好像山大王开会时匆匆见过一面,相互间来不及交流和说话,会期非常短暂,那是一次秘密会议,地下工作者一般,大家理解,担心被临安朝廷发现。
脑海里老在搜索,好像没有看见赵青?赵青在我身边长大,我一直把赵青视作亲生,绝不能让赵青出现任何意外!
我有点心急,主要是想见赵青,听说赵青临安杀场遇险后有点神志不清,山大王不可能不管,见到山大王后就能打听赵青的下落。
父皇却索性在山坡上坐下,用手指头抠着脚指头缝隙的污垢,看样子对山大王心怀芥蒂,说为了山大王的科研项目,许多年以前他一个人独居山洞品尝石头,那是一种苦心孤诣的历练,没有人能体会到石头着火时的感受。结果石头着火了,父皇和母后却被山大王还原成石头丢弃在黄河岸边。往事历历,不忍回眸,这一次为了世纪工程的需要,父皇又被山大王激活,委以重任,谁知道项目完工后又被山大王怎样处置!知道焚书坑儒吗?几十万国家栋梁科学巨匠一夜之间全部坑杀,结果我们国家的科学研究出现了断层,一半国土被金国、辽国,甚至西夏瓜分,康王赵构偏安一隅蜗居临安做了半壁江山的皇帝。
我知道,焚书坑儒是国家行为,跟山大王无关。世上事戏上事,各人观点不同,相同一件事就会做出不同的解读。对于焚书坑儒这件事已经争论了几千年,相信以后还会争论下去,好像儒家思想跟皇权产生对立?算了,又是一场鸡与蛋之争,没有必要耗费精力,我只能不住点头。
眼看天色已晚,我把父皇从地上拽起,猛然间看见曹孟德迎风而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旷野里无数英魂在游走,大家都以不同的形式发声,所有的亡灵都在跃跃欲试呼之欲出,争先恐后地为国家的振兴出力献策。我悄声告诉父皇,振作起来,咱们嬴氏家族不能消沉。
来到山大王的大殿,好像一场会议刚刚结束,我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杨家将,有三国时期的诸多英雄,还有蒙恬、韩信和项羽,看来一场大战在即,真佩服山大王的组织功能。好像每天都在开会,召集普天下所有的知名人士和英雄,大家摒弃了战争年代各为其主的积怨,决定重整旗鼓北定中原。父皇带我穿过人群来到山大王的办公室,山大王正在吃粥,看见我们进来,嘱咐服务员也给我们父子俩舀了两钵米粥,歉疚地说,非常时期将就着吃。
吃完饭连夜组织开会,与会者全是我的老部下。有柴胡和米粒,还有我们的三个孩子,媚娘和素打开电脑负责记录。还有一些生面孔,风教授力教授对所有的与会者全部作了介绍,原来那些新来者全是天外天大学的学者教授,大家对体制僵化朝廷腐败已经厌倦,听说山大王广招群贤,相约云集在山大王麾下,为国家振兴科学发展出谋划策。
大家踊跃发言,争论激烈,尤其对激活陶俑颇感兴趣,提了许多颇具科研价值的意见和建议,山大王靠在椅子上酣然入睡,老人家连日劳顿,已经累极了,服务员想把山大王抬上床休息,山大王突然睁开眼,说:我没有睡着,大家继续。
会议结束时窗外已经微亮,找不到机会跟山大王单独谈话,几个孩子意犹未尽,跟新来的专家教授还在探讨,有些理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感叹这些年轻人浑身上下充满朝气。我没有机会插话,挪到媚娘身边悄声问道:“还认识我不?”
媚娘把眼睛从电脑荧屏上挪开,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媚娘说:“我从电脑上查过你的资料,知道我们前世曾经做过夫妻,而且还有了一个孩子。那一次西夏遇难后我重新回到前任夫君高宗李治身边,君王没有处置我,但是却把我们在一起生活的那一段历史删除,因此我的大脑里没有丢儿的记忆。不过——”
我把媚娘的话打断,急切地问道:“你帮我查查,赵青现在哪里?”
媚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髯梭隔着桌子告诉我:“老爸你不要担心,赵青哥哥被女娲圣母委以重任,正在永乐宫潜心修炼,学习道教文化。”
常常告诫自己,年纪大了必须心态平和。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遇到具体问题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站起身,急匆匆离去,想见青儿的心情竟是那样迫切。走到半路上看见张果老骑一头毛驴咿咿呀呀地唱着酸曲,非常粗暴地命令老家伙:“下来,把毛驴借我一用!”
张果老不恼,笑嘻嘻地对我说:“髯将军我知道你要去哪里,赵青燕尔新婚,正度蜜月,咱们这些老家伙不要去搅和。”
我大声吼道:“赵青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赵青结婚?皇室贵胄选择配偶必须门当户对,不知道那赵青的岳丈是谁?”
张果老诡秘地一笑:“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我有许多事要做,没有心情跟这老家伙逗趣,上前一把夺下张果老的毛驴缰绳,翻身骑上,岂料那毛驴来了驴脾气,根本不听我的指挥。张果老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问道:“髯将军你当真要去?”
我知道,张果老在神仙界的职衔可能比灶君和土地高点,这个人有点自不量力,竟然跟我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想当年我也指挥六军威震一方,岂能让张果老戏耍!不过人在江湖必须学会应对各种场面,对张果老这样的人大可不必介意。关键时刻我的理智战胜了冲动,央求张果老:“我当真有急事,给毛驴说说,把我驮到永乐宫。”
张果老对我说:“把眼睛闭上。”
我闭上眼睛,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停一会儿张果老又说:“把眼睛睁开。”
我睁开眼,看永乐宫万道霞光,赵青怀里抱着孩子跟髯鸣一起从大殿内走出来,那孩子张开一双小手扑向我,嘴里喊着:“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