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帮灵堂
赵炎也算是神通广大，他利用代洪昌的关系见到了杜月笙从重庆派了的“钦差大臣”钟树奎。并且以身家性命做担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和何九陵商定的计策说服了他。
钟树奎也就此事发电报到重庆请示杜老板，杜月笙听罢虽是将信将疑，但苦于没有更好的方法，最终还是同意可以一试。
于是，钟树奎拿着杜月笙发过来的亲笔电报，逐一登门。他邀请上海滩十三个帮会的各个当家，于萧雨秦被害的第一个“头七”在虹桥青帮会所聚集，共同商议缉拿杀人凶手的事宜，这十三个帮会中自然包括了铁龙帮。
杜月笙虽然身在重庆，但他遥控的上海青帮势力依旧不可小觑，尤其是他指挥门徒协助国民党军统特务刀劈了大汉奸、伪SH市长傅筷庵更是令整个上海黑帮畏惧和钦佩。
因此，他的亲笔邀请还没有人敢不买帐。
何九陵和赵炎在第六天的晚上将萧雨秦的尸体运回青帮会所，在一间隐秘的小房间内对尸体进行处理。
钟树奎此时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赵炎跟他讲了何九陵的本事如何如何了得，有办法让凶手现行，他对这两个人都不甚了解，但从代洪昌的嘴里知道，姓何的确实有些过人的能耐。
代洪昌是青帮位高权重的老字辈人物，这话他不会乱讲。可是这事关重大，明天有十三个帮派大小当家百来号人在这里聚会，万一此人只是个花架子，那青帮的脸就丢大了，自己也没办法向老板交代。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被那赵炎所鼓惑，揽下了这么档子棘手的事情。
不过话又要说回来，这也是无奈之举。目前除了信赵炎，他还真的没其他什么办法能查出凶手。拖了这几天，老板那里已经是很不高兴了。
其实赵炎何尝不清楚钟树奎的想法。
从小到大，他别的本事不说，就这三寸不烂之舌从来没叫他自己失望过，说服煽动那是他的拿手好戏。为了做成这件事情，他把想要说的话在肚子里琢磨了上百遍，揣测这对方有可能出现的疑问和心理活动，环环相扣，逻辑缜密，一点破绽都不留。
无怪乎钟树奎要动心。
此时的赵炎其实也并不了解何九陵以前的真实情况，在湘西赶尸还有为了躲避仇家逃到上海，这些事情何九陵也都没有跟他说。
而且为了不暴露身份，何九陵这之前已经改名叫莫中林。
赵炎凭着对他为人的了解，他相信只要这话是从何九陵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那他至少也有八九分的把握，所以他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家业全部押上。
当然他也很清楚，一旦事情失败，戏弄青帮和十三家帮会的后果将会有多么严重！
赵炎从存放尸体的小密室里出来，他帮不上何九陵，这些事情只能让他自己去忙。他知道在外面有一个人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他想出来安慰一下他。
钟树奎踱着步，一支一支地点着烟。他见赵炎出来，忙问：
“你们在搞什么鬼？到底要怎么做？现在可以透露给我了吧？”
赵炎知道他们现在是主动的，钟树奎的疑问和顾虑再多也已经不会改变什么了。但他还是需要他的主动配合，于是他陪着笑说：
“钟哥别太担心，没有把握的事情小弟不会把哥哥拉下水。明天我们把小姐的尸体摆在大堂，待所有的帮主到了以后，我那位莫兄弟自然会作法，令小姐复活指认凶手。”
“什么？”钟树奎闻言大吃一惊，怒道，“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人死了七天还能复活？你当我是白痴？”
“钟哥息怒，我押的是两个人的命和我的家业，我生意兴隆活得好好的没事来拿哥哥开涮？那不是自己找死吗？”赵炎很冷静地说，“我不是跟钟哥说过了吗？那位莫兄弟是位异人，您只管等明天，明天就是钟哥您扬眉吐气、快意人生的时候！”
钟树奎无语。
他被赵炎越说越糊涂了，心里早就没了辨别真伪的标尺，索性不想再管。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
“那你说吧，明天需要我怎么配合？”
赵炎笑了笑，两个人坐下来，如此这般地按排着明天的群帮会。
萧雨秦的灵堂就设在会所大堂里。
第二天一早，在各大帮派到来之前，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一具价值不菲的阴沉木灵柩里，萧雨秦白衣素带静静地躺在其中。灵柩背后的墙上一块偌大的黑幕，上面挂了她的遗像，巨幅的奠字两旁各书斗大的八个字，左边“死不瞑目”，右边“报仇伸冤”。灵堂里挂满了祭幛、招魂幡，灵桌上葫芦烛、红白烛、环香、尺香，烛光幽幽闪烁，炷香轻烟袅袅。
整个灵堂悲戚凝重，阴森肃杀。
到了这个时候，钟树奎心里才稍微有了些底。
萧雨秦的尸体已经在冰库里放了六七天，昨天取回来的时候尸体僵硬得象块铁板，脸色惨白里带黑，被勒死时的痛苦凝固在脸上，眼睛鼓突，嘴巴大张，吐着一大截的舌头已经又黑有硬。
昨天晚上不知道那位姓莫的是怎么弄的，刚才叫人手抬进棺木的时候，尸体竟然柔软如同活人！最令人惊奇的是，那尸体嘴巴、眼睛都合上了，脸色温和红润，真的像要复活了一般！
钟树奎见识也多，他相信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尸体整妆易容这么简单的把戏，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他注意到，那个姓莫的在棺木的四周摆满了粗大的蜡烛，一共是九九八十一支，但是这一大圈的烛火他并没有点上。
何九陵今天一身素服，右手一支菩提木剑，左手一挂无患子佛珠，俨然一副道士打扮。
其实这些都是他用来障人耳眼的道具，真正致命的陷阱他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布置好了！
辰时刚过，十三个帮会的大小当家和贴身随从都已经聚齐在了青帮会所，宋勋南和铁龙帮的二当家、三当家带着七八个随从也都到了。
会所大堂北侧安放着萧雨秦的灵柩，南侧有五十三张龙椅摆成一圈，按辈份安排五十三位正副帮主落座，带来的随从都各自站到了自己老大的身后。
这一天加上青帮自己的兄弟，一共来了一百十四位帮会中人。
钟树奎开场先代表杜月笙对各帮派在这件事情上一直以来的配合表示了感谢，接着历数了这桩谋杀所造成的种种恶果，并发誓只要将凶手查出，必将按帮会规矩活埋处死。
他的话得到了很多帮主的呼应。
1943年的上海滩黑帮已经不像二三十年代，如果说那时是黑帮的青壮年时代，那么现在就已经是它的迟暮之年。年轻气盛的时候杀人放火可以毫无顾忌，但是进入了中老年，考虑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连年的战乱和帮派之间残酷的利益之争，让很多人亲眼看到了一个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帮派人物最终落得被人满门屠戮的下场。因此，越来越多的帮会中人此时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家人从帮派斗争的旋涡中彻底脱离出来，保全她们的性命，这才算自己不枉来人世一遭。
萧雨秦的事正是触及了大家这根敏感的神经！
即使她不是杜月笙的义女，而只是普通帮众妻女，在当时的背景下，恐怕也要讨个说法。
“我们在江湖上血拼，到头来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父母妻女有个好日子过？上海滩的帮会弟兄，向来恩怨分明，冤头债主大丈夫一力承担，从来不祸及父母妻女。此等凶顽之徒坏我江湖规矩，查出来老子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就是！就是！他奶奶的，今天你害我女儿，明天我杀你老婆，这上海滩还不乱了套了，一点球道义都不讲。不找出凶手我斧头帮的弟兄决不罢休！”
“连杜老板都不放在眼里，那我们这等人的妻女还有啥日子可活？还不是早晚被这样的畜生害死？我海盐帮支持青帮兄弟追查到底！”
各帮主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奋。
钟树奎见时机已到，于是将何九陵引见给了众人。
“这是我请来的一位高人，他身怀绝技，能通阴阳两界，最善借尸还魂。今天他要让小姐回转阳世一遭，指认真凶！”
何九陵满脸疤痕，相貌丑陋，如此平常一人怎么可能有这般本事？
众人一片讥讽嘲笑之声。
“大家前几天都见过小姐了吧？”何九陵阴沉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这一问，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大家莫要以为这是尸体的整妆易容之术，错了！这是本宫的还阳大法！小姐躯体现如今温软如生，面色绝无半点脂粉，润红带血。”他说着，将手指向棺木，继续说道，“不相信的，可以上来仔细再看！”
何九陵话音一落，众帮主唏嘘一片。
其实在刚才各位帮主进入大堂给萧雨秦上香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她的仪容和前几天刚死的时候大为不同，最奇怪的是脸色红润如生，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个高超的整妆易容之术，听他这么一说，岂有不吃惊之理？
靠近灵柩的几位帮主果真上前去查看，连声称奇：
“厉害！厉害呀！果真没有半点脂粉！”
宋勋南被安排在靠近灵柩的座位上，论辈分他坐不起，不过论影响和势力他坐着也不过份。他以为是青帮惧让其三分的表示，却不知是赵炎和钟树奎的刻意安排。
刚才大家的声讨让他如坐针毡，他也知道有些人是有所指的。
不过他心里明白，只要他死不承认，这里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钟树奎介绍何九陵的时候，他也笑了，不过是嘲笑。他想青帮是黔驴技穷了，连这种骗人的把式都拿出来抖。
不过随后何九陵有意无意和他对视之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何九陵像芒刺一样的目光看他一眼，他的心就禁不住咯噔一下！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些来着不善！
离灵柩比较近的帮主们都起身去看尸体，宋勋南不好独自坐着不动，于是只得起身跟着他们一道上去。
刚进来的时候他也察觉尸体似乎跟前几日不同，但他并没有多想。
现在听何九陵这么一说，再仔细看时，发现那尸体确实并未施半点脂粉！完全是自然的肌肤光泽！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想难道眼前这个人真的有借尸还魂的本事？
他的心里开始有些暗暗发慌。
“几位帮主慢走。”何九陵手捧一个碗大的水钵，叫住了看完尸体准备回座的几位帮主。
“咫尺观尸惟恐阴气太重，我要为各位帮主作个驱散，方可无碍。”他说罢，手指沾一点点钵中之水，依次轻轻弹洒在每个帮主的面门。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宋勋南！
查验过尸体，大家看见了不能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一百多人的大堂此时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刚才戏谑的气氛一扫而光！
招魂幡在缭绕的青烟中无声地抖动，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萧雨秦的遗像自黑幕上坠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饶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黑帮群雄，这猛然间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毛骨悚然，胆小一点的更是惊叫连连！
“死者含冤，所以魂魄未散。”
何九陵看着赵炎按他的安排在逐渐点燃灵柩周围的那八十一根大蜡烛，随即幽幽地说。
“现在她的尸身已经被我还阳，所以你们刚才看到的已经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暂时没有灵魂的‘活人’！”
此时的何九陵完全掌握了场面，就像是一个催眠大师面对一群意识已经被他控制的病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暗示，都左右着他们的思维，将他们一步一步带进早就设好的陷阱之中！
“过一会儿，我就会招回她的魂魄，推入躯身。”
何九陵的声音不疾不徐，阴森肃杀，摄人心魄。
“不过她只有我借她的一口真气，大家且看仔细，如若此处没有她的仇人，这口气她还会提住，身体不会有什么变化。”
说到这，何九陵看了宋勋南一眼。
就这一眼，宋勋南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何九陵疤痕累累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冷笑，他继续说道：
“如若她的仇人就这里，那她就会拼个香消玉陨指认凶手。到那时，真气耗尽，难免会尸身破败，毕露鬼魅原形！”
何九陵越说越玄乎，但是在场的人却又不敢不信，即便是有将信将疑的也都不愿做声，沉住气来要看个究竟。
不知道为什么，宋勋南听着何九陵的话，心里越来越慌乱，手脚心不断冒着冷汗，紧张得身子发颤，而且越来越难以控制。
八十一根大烛全部点完，何九陵在灵柩前手持佛珠，轻挥菩提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大约半支烟的工夫，他突然朝着宋勋南头顶处凭空一指，大声喝道：
“萧姑娘，莫要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