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在汉初三杰中，以韩信的出身最低微，但后来在楚汉战争中，却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汉王朝建立不久，被吕后斩于长乐宫，夷灭三族，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他的成败，与萧何都有密切关系，所以后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就成为一个成语了。

韩信，是淮阴（江苏淮阴市东南）人。当初还是平民的时候，贫穷而又行为放纵，不加检点，所以不能被推选为官吏。他又不能从事生产或经营商业来维持生活，只好经常向人家乞讨饮食，人们大都讨厌他。他曾经屡次投靠下乡（淮阴县下属的一个乡）南昌亭亭长，在亭长家里求食，一去就是几个月。亭长的妻子感到很厌恶，有一天，她特意很早起来做饭，很快把饭吃完，等到韩信到那里，也不再给他准备食物。韩信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很生气，从此就不再到他家去了。

韩信在淮阴城下钓鱼，有几位老大娘在那里拍洗丝绵。其中有一位看到韩信饿得可怜，就把自己带的饭分给韩信吃。那老大娘连续在这里漂洗了几十天，天天如此。韩信很高兴，对那位老大娘说：“我将来必定重重报答你。”老大娘生气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己养活自己，我是可怜你而给你饭吃，难道是希望你报答吗？”

淮阴这地方有个年轻人讽刺韩信：“你虽然长得高大，喜欢带刀佩剑，其实是个胆小鬼。”并当众侮辱他说：“你韩信不怕死，就用剑来刺我；如果怕死，就从我的胯下爬过去。”韩信注视了对方好久，就低下头，弯着身，俯伏在地，老老实实地从他的胯下爬了过去。满街人都讥笑他，认为他真的是个胆小鬼。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胯下之辱”。

当项梁率军渡过淮河的时候，韩信带着武器参加了义军。但在项梁手下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连姓名都不被人知道。项梁兵败身亡，他归属项羽，项羽任命他担任郎中的职务。他曾几次向项羽出谋献策，都没有被项羽采用。等到汉王刘邦离开咸阳而入四川的时候，韩信背叛项羽而归附刘邦。由于他是一个不著名的人物，所以汉王也只要他当了个管理粮仓的小官。有一次，有人犯了法，韩信受到牵连，应当斩首。同案的十三人都已被斩，轮到韩信时，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滕公夏侯婴，就说：“汉王不是想要得到天下吗？为什么要斩勇猛有为的人呢？”韩信的话使夏侯婴感到惊奇，韩信的堂堂相貌也使他很器重，因而觉得韩信是个奋发有为的人，就把他释放了。夏侯婴和他交谈了一番，很佩服他的见解。夏侯婴向汉王汇报了这件事，并作了推荐，于是，汉王任命韩信为治粟都尉。这虽是管理粮饷的高级官员，说明还是不够重视他，并没有感到韩信有什么超众的才能。

韩信曾多次与萧何接触，萧何很赏识他，在去南郑的途中，有数十名将领半路逃走，韩信猜想萧何等人已经几次向汉王推荐过自己，汉王不用，觉得留在这里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也就逃走了。萧何听说韩信走了，来不及报告汉王，就亲自去追赶。别人不了解情况，去向汉王报告说：“丞相萧何逃走了。”汉王一听，气得七窍生烟，同时又觉得失去了左右手一样。过了一两天，萧何回来谒见汉王，汉王又生气又高兴，骂萧何道：“你逃走，为什么？”萧何回答说：“我不会逃走，我是去追逃走的人。”汉王问：“你追的是哪一个？”萧何说：“韩信。”汉王又骂道：“将官逃走的有好几十，你没有追过任何一个人，今日你说是追韩信，这是骗人。”萧何说：“一般将领容易得到，至于韩信，那是一国中杰出的人才，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比。大王如果只想长期在汉中为王，可以不用韩信；如果要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再没有可以同你商量国家大事的人了。但不知大王你怎样决策？”汉王说：“我当然想向东发展，怎么能郁郁地长期呆在这里呢？”萧何说：“大王决计向东发展，能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不能用，韩信终归是要逃走的。”汉王说：“看在你的分上，我任命他为将军。”萧何说：“即使任命他为将军，他还是不会久留的。”汉王说：“那就任命他为大将军吧。”萧何说：“那就太好了。”于是，汉王就要召见韩信，任命他为大将军。萧何说：“大王平日待人傲慢无礼，如今任命大将军就像呼唤小孩子一样，这就是韩信所以要离开的原因。大王如果决心任命韩信为大将军，那就要选择一个好日子，亲自斋戒，设置拜将的场所，安排拜大将的仪式。这些工作做好了以后，再隆重宣布。”汉王答应按萧何的意见办。将领们听到汉王将拜将的消息都很高兴，人人都以为自己要做大将了。可是到时候，被任命的竟然是韩信，全军都很惊讶。

韩信担任大将军以后，立即显示出了他的军事才能。公元前206年8月，汉王采纳了他的计划，引兵东出陈仓，定三秦。第二年，出函谷关，收服了魏王魏豹和河南王申阳，迫使韩王郑昌和殷王司马印投降。汉王在彭城战败，韩信收集部队，与汉王会师荥阳，在京、索之间打败楚军，阻止了楚军的西进，魏王豹叛汉联楚，汉王派郦食其劝降不成，韩信出征，设疑兵而渡黄河，偷袭魏都安邑（山西安邑东北），活捉魏豹，平定了魏地。然后又引兵向北，攻打代国，活捉了代国丞相夏说。井陉背水一战，歼灭赵军二十万，斩陈余，活捉赵王歇，并迫使燕国投降。潍水战役，斩楚大将龙且，全歼楚军二十万，完全控制齐地，使项羽为之惊惧，成为天下胜负限决于他的重要人物。最后，他指挥垓下围歼项羽的伟大战役，从而结束了长达四年之久的楚汉战争。韩信的成就和成名，完全是由于萧何当时的极力推荐。所以萧何追韩信，也就成为历史佳话，很多剧种将它改编成剧本搬上了舞台。

刘邦封韩信为齐王，并非出于心愿，垓下之战结束，刘邦回军至定陶，骑马闯进韩信的营垒，用穷苦袭击的手段夺取了他的部队。公元前202年正月，改封韩信为楚王，建都下邳。

韩信到达楚国，召见曾经给他饭吃的那位漂洗丝绵的老大娘，送给她黄金千斤。于是后来人们称受人恩而重重报答为“一饭千金”。至于下乡南昌亭的那个亭长，只送给他一百钱。韩信对他说：“你是小人，做好事有始无终。”后来又召见那个曾经侮辱自己、要自己从他胯下爬过去的年轻人，任命他为楚国的中尉（巡城捕盗的官员），并对将领们说：“这是一个勇敢的人。当他在侮辱我的时候，我难道不能杀死他吗？但杀他不能成名，所以我忍受了一时的侮辱而成就了今天的功业。”

项王部下逃亡的将领钟离家在伊庐县（湖北襄阳西南），以前他与韩信的交情颇深，项羽死后，他逃了出来投奔韩信。汉王很恨钟离，听说他在楚国，就命令楚国逮捕他。韩信初到楚国，到各个县邑巡视的时候，进进出出都带着军队。公元前201年，有人上书揭发韩信准备造反，汉高祖刘邦得到这个消息，就和将领们商量对付的办法。那些将领们异口同声地说：“赶快发兵去活埋了这个小子罢。”讲得非常轻松，似乎攻打韩信没有一点问题。高祖听了，没有作声。过后，他去征求陈平的意见，陈平一再推托不肯讲自己的看法，陈平问高祖：“将领们怎么说？”高祖于是把情况全部告诉了陈平。陈平说：“有人揭发韩信造反，是不是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高祖说：“没有。”陈平说：“韩信本人知道你觉察了吗？”高祖说：“他不知道。”陈平说：“陛下的部队与韩信的部队相比，在战斗方面哪一个强些？”高祖说：“不能超过韩信。”陈平说：“陛下现在手下的将领在指挥作战方面有能胜过韩信的吗？”高祖说：“都不及韩信。”陈平说：“现在陛下的部队不如韩信的精锐，将领的能力又比不上他，而要发兵去讨伐，这是促使韩信用武力反抗，这样是很危险的。我私下为你担忧。”高祖说：“那又怎么办呢？”陈平说：“过去有天子巡狩，会见诸侯的礼节，南方有围猎胜地云梦，陛下只管假装到那里去巡游，通知诸侯在陈聚会。陈，是楚国西部的边界，韩信听说天子是出来巡视，友好地会见诸侯，当然不会多带兵马，他也就不会提防，必定会到郊外迎接，请求谒见。在他谒见时，陛下就趁机将他逮捕，这就只仅仅需要一个力士罢了。”高祖认为陈平的这个办法好，于是向各诸侯发出通知：“我将到南方云梦游猎，你们到陈来会晤。”韩信并不知道这是要暗算他。高祖将要到达楚国的时候，韩信曾想起兵反叛，但又自以为没有罪，估计高祖不会对他怎样；可是又想到如果去朝见高祖吧，又恐怕被抓起来。韩信毕竟还算是个有政治头脑的人，对高祖的到楚巡狩不能不产生怀疑和警觉。这时有人劝韩信说：“杀了钟离昧去朝见高祖，高祖必定喜欢，你就不会有危险了。”韩信去找钟离昧同商量这件事。钟离昧说：“汉王之所以不敢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想以逮捕我去讨好汉王，我今天死，你也会紧接着送命的。”钟离昧看见韩信的主意已定，于是指着韩信骂道：“你不是一个忠厚的讲信义的人。”说完，引刀自杀。韩信提着钟离昧的首级到陈县朝见高祖。高祖立即命令武士把韩信绑起来，押在随行的车上。韩信大喊大叫地说：“果然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现在天下已经平定，我本来是应当被你烹杀的。”高祖回头对韩信说：“你不要作声，回去就明白了。”武士给韩信戴上刑具。到洛阳，高祖赦免了韩信，封他为淮阴侯。高祖还把楚国一分为二：淮河以东为荆国，封将军刘贾为荆王；淮河以西仍称楚国，封弟弟刘交为楚王。至此，完全剥夺了韩信的兵权。

韩信知道汉王对自己的才能又怕又恨，因而常常假托有病不参加朝会，刘邦有事出行，韩信也不跟随侍从。从此以后，终日怨恨不已，闷闷不乐，觉得与周勃、灌婴等人处于同等地位为羞耻。有一次，韩信拜访将军樊哙，樊哙跪拜迎送，自称臣下，很恭敬地说：“大王竟肯光临臣下家门。”韩信出门以后，笑着说：“想不到我竟然和樊哙等人为伍。”于是，后人用“哙伍”这个词作为粗鄙、庸碌之辈的代称。高祖曾经和韩信闲谈，评论各位将领的才能，韩信对他们的评价各有短长。高祖问：“像我能够统率多少军队？”韩信说：“陛下不过能统率十万。”高祖又问：“那么你呢？”韩信回答说：“我是多多益善。”高祖笑着说：“你将兵多多益善，为什么还被我捉拿了呢？”韩信说：“陛下不能统率士兵，却善于驾驭将领，这就是我所以被陛下捉拿了的原因。况且陛下是天授予的，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

陈豨被任命为巨鹿郡的郡守，去向韩信辞行。韩信拉着他的手，避开随从人员，在庭院散步，两眼望着天叹息地说：“我有话可以和你说么？我想同你谈谈呢！”陈豨说：“任凭将军吩咐。”韩信说：“你去的地方，北控燕、代，驻有重兵防守，国内精锐的部队大都集中在那里。而你，又是陛下亲信宠爱的臣子。如果有人告发你反叛，陛下一定会大发脾气而亲自领兵讨伐。这时，我在京城起兵配合，你就可以取得天下了。”陈豨素来了解韩信的才能，很相信他，说：“我一定听从你的指教。”公元前197年，陈豨果然反叛，高祖亲自带兵前往征讨，韩信因病没有随从。他暗地里派人告诉陈豨说：“你只管起兵，我从这里协助你。”韩信和家臣们谋划，打算在晚上假传诏书，赦免在官府服役的罪犯和奴隶，发动他们去袭击吕后和太子。部署完毕，等待着陈豨的消息。有个门客得罪了韩信，韩信把他关押起来准备杀掉。这个门客的弟弟出首告发，把韩信准备反叛的情况报告了吕后。吕后想把韩信立即召进宫来，又怕他党羽多，不肯就范，于是与相国萧何商议。萧何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派一个人假装从汉王那里回来，说陈豨已被活捉处死，然后通知朝中百官进宫庆贺。萧何亲自去告诉韩信，他欺骗韩信说：“你虽然有病，还是勉强去祝贺一下为好。”韩信进宫，吕后立即命令武士把韩信绑起来，就在长乐宫的钟室斩首。韩信临刑时说：“我后悔没听取蒯通的意见，以至于被妇人小子所欺骗，这岂不是天意吗？”接着吕后又灭除了韩信三族。高祖回到京城，见韩信已死，又高兴，又怜惜。韩信被擒身死，是由于萧何向吕后献策，又亲自去诓骗他进宫的结果。所以说“败也萧何”。

司马迁在《淮阴侯列传》的最后，有一段对韩信的评论，其中有几句话还是比较公允的。司马迁说：“假使韩信能够谦恭退让，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不因为自己的才能而骄傲，那么，他在汉朝的功勋差不多可以同周朝的周公、召公、太公这些人相比，就可以子孙后代祭祀不绝。可是，他没有努力这样做，到天下大局已定，却还阴谋叛乱，结果被夷灭宗族，难道不是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