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踩道,怪树
二十五年后,沧源县阿佤山区,一大清早。
我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阵刺耳的闹铃声陡然间响起,生生将人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就算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我还是抓起手机划停了闹钟,缓了缓睡意,勉强睁开眼睛,接着长出一口气,靠住床头坐起来。
之前的梦还萦绕在脑海中,又是同样的梦,最近一个月,这个梦重复了不下十几遍。
梦里总是有个人问我:“你找到你的右手了么?”
我实在搞不懂,这梦到底有什么寓意,为什么梦里的人要我找自己的右手,我的右手完好无损,找什么找。
朝旁边瞟了一眼,金子正躺在旁边地铺上,看来还不想起床。
这里是沧源县的佤族原始村寨——翁丁寨,今天是踩道的第四天,一同来的还有允晶和她的爱猫,我们的佤族向导,汉姓名字叫陈桑然,眼下借宿的房间,就位于陈桑然家中。
我这里所说的“踩道”,可不是指小偷的踩道。
大学毕业后,我和金子、允晶三个人,合伙在杭州办了一家户外探险俱乐部,也算是创业,现在各行各业竞争都很激烈,俱乐部要发展下去,就必须不断推陈出新。
开发新的探险路线,我们称之为“踩道”,目的是熟悉当地路况环境等,以免将来带队出行时,给驴友的安全带来隐患。
这次来阿佤山区踩道,目标有两个,一是领略原始村落风情,二是参观神秘的古崖画。
我走下床,轻踹了金子一脚:“臭小子还不起床,这可不是自己家,要睡等回了杭州再睡。”
金子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含糊回了一句,又睡了过去。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接着传来了允晶的声音,催促我们起床准备。
按照昨晚商定的计划,今天我们要去参观崖画,这处崖画点,位于寨子后的深山中,是陈桑然一次去山里的意外发现,由于地方隐秘,还没被开发成景点,我们考虑将其作为俱乐部的独家卖点。
早饭后一切收拾好,四个人便准备出发,陈桑然的父亲是当地草医,考虑到要在山林间穿行,就塞给我们一种黑色药膏,据说专解各种虫毒。
一上午在山谷间穿行,翻过两座山后,接近正午时分,我们在一处山壁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陈桑然指着山壁上的岩洞说道。
大家一齐看过去,岩洞较隐蔽,离地面不高,洞口长满杂草和藤条,旁边一棵枝叶茂盛的小树,遮住了大半个洞口。
陈桑然拨开树枝首先爬了进去,我们三个也跟着鱼贯而入。
洞中空间比想象中开阔,洞壁看不到人工开凿的痕迹,应该是处天然洞穴,我往洞的深处望了一眼,黑乎乎一片,想必里面很深。
一侧洞壁上,布满暗红色抽象图形,图形中有人,有牛,有马,线条十分简单,还有一些奇怪的形象,很难分辨那是什么。
金子盯着崖画琢磨半天,忍不住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上面画了好多外星人,还有他们的飞船,而且你仔细看,还是两拨外星人,飞船不一样。”
我心说,牛啊,仅从这简单的线条,就能看出这么一大把幺蛾子来,于是嘲笑他说:“别看见个草帽就当是飞碟。”
他瞥我一眼,不服气道:“你个臭小子睁眼说瞎话,明明白白的事情还不承认,墨守成规的老古董,多跟金爷我学学先进思想。”
“净瞎扯淡,没亲眼看到就胡说八道,只凭这些画,可能性多了去了。”我也没打算嘴上吃亏。
允晶看我俩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便收起相机道:“这崖画里的是不是外星人,跟你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干嘛,不能现在就打道回府吧?”
几个人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一眼扫到洞中深处,随口道:“这洞挺深,要不往里走走看?”
不想话音刚落,陈桑然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行,这洞可不能随便进,父辈们一直告诫我们,这些洞穴不能随便进,里面四通八达,像迷宫一样,走不出来就得死在里面。”
也对,这里是岩溶地貌,洞穴系统发达。
三个人犹豫不决,陈桑然见状,首先表了态:“反正我不去,你们要真想去,就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们。”
我和金子面面相觑,正想问允晶的意见,视线刚移过去,就见允晶的爱猫——喜米郎,嗖的一下从背包蹿出来,好像被什么吸引似的,撒丫子径直向岩洞深处跑去。
“喂!你干嘛去?”允晶不由一惊,冲那熊孩子猫喊道。
那熊孩子猫头也不回,一溜烟便钻进黑暗中,允晶快步追了过去,我心说,好嘛,这下喜米郎替我们做决定了,赶紧和金子一并追上。
前方很快出现一处岔道口,我拿手电光仔细扫了扫,再往前有三条路可选,喜米郎肯定进了其中一个岔道。
“别着急,我们分头找找,猫的行动敏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金子安慰允晶道。
他从背包里翻出三罐涂鸦喷漆:“我们一人一个岔道去找,拿着这东西,遇到岔道就做个标记,三个小时之内还在这里会合。”
三个人收好东西,不敢怠慢,各自奔一个岔道而去。
地上碎石满布,踩上去湿滑无比,我一边用手电照向前方,一边喊着那熊孩子猫,没走多久,前方就出现了岔道,于是标记好,继续前进。
一连经过很多岔道口,始终不见喜米郎的踪影,印象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不知道金子和允晶那边状况如何。
正想着,就见前方出现一道亮光,一路追踪亮光走过去,原来这岩洞到了尽头,正和外面连通着。
踏出洞口,眼前是处山间谷地,乱石间蜿蜒着一条小溪,小溪下游两边草木茂盛,上游则较开阔,只有些稀稀拉拉的杂草。
我判断喜米郎若是到了这,应该会跑去上游,于是拿定主意,沿着小溪快步朝上游走去。
走出十几米远,小溪突然出现一个大弧度的转弯,绕到一座小山包之后。
我沿着溪水绕过小山,刚一转头,一副怪异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棵大树立在溪边,这树有多大呢,我快走几步贴近树干转过一圈,树干很粗,估摸着三个人合抱都够呛。
树干呈白色,很像法国梧桐,大树笔直矗立着,比旁边其他树高出一大截,顺着树干望上去,全是细小的淡绿色花朵,一簇挨着一簇,密密麻麻挂满所有枝头。
树冠很大,放眼望去却不见一片叶子,站在树下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说这树怪异,是因为它太与众不同,感觉它应该是一种温带树种,不应该出现在亚热带地区,大树旁边也全是芭蕉,董棕,桫椤类的热带树,就好像它是被人生拉硬拽来的,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找猫要紧,不宜在这多做停留,我绕过大树,还没走出多远,一座长石桥突然闯入视野,横跨在溪水之上。
奇怪,刚才走到大树底下时,我曾往这个方向扫过一眼,这个方向明明空无一物,它是从哪冒出来的?
桥那头连接着一条石头小路,我想也没想,穿过石桥径直走上石头小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错误决定,但后悔晚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鬼使神差。
一路向前,脚下奇形怪状的山石,逐渐被鹅卵石替代,不知何时开始,路面以上到脚踝,竟飘起一层淡淡薄雾,每走一步,薄雾就会像水花一样翻腾开来,小路逐渐进了竹林。
地势越来越高,许久之后,一道石墙出现在眼前,横在竹林之中,往左右延伸很远,石墙正对小路之处,开有一道旧木门,下边缘已经腐烂,风一吹就吱吱作响。
一进院子,脚面上的薄雾立刻消失,院子里种满竹子,地面上积着厚厚一层落叶,小路铺在中间,继续向前延伸。
自打进了院子,大中午,天色竟变的越来越暗,天上像是起了乌云,这倒霉天气变得比女人脸还快,最后实在太暗,我不得不打亮手电。
快到尽头时,忽然刮起风来,看这架势要下场大雨,还没走两步,天空果然飘起了雨腥子,天色完全暗下来,雨点啪啦啪啦的打着竹叶,偶尔还传来两声动物的凄厉怪叫。
我快步走到尽头,面前赫然出现三个土包,隔着土包的另一边,立着三块石碑,石碑再往前不远处,又是一道木门。
不会是三个坟头吧,我心里想着,这里黑乎乎一片,不禁让人心里发毛。
此时已经是倾盆大雨,绕到石碑前,我将手电照向中间一块,果然是墓碑,上面刻了字。
再仔细一瞅上面的字,不禁脑袋“嗡”的一声响,头皮阵阵发麻。
“闻人芈”,上面竟然刻着我的名字!
这荒山野岭,天色极暗,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一股泥土腥气扑鼻而来,雨水顺着脸不断淌下来,眼睛都睁不开。
我抚着胸口,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心中不由暗骂,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自打出了那岩洞,怪事就一件接一件发生,不能再往前,再往前不知还会遇到什么鬼东西。
四处照了照,不见喜米郎,我定了定神,快步往回赶,雨下得越来越大,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
大风吹着坟头上的草狂摆,越看越觉得狰狞,我一咬牙,撒丫子就往回跑,径直冲向来时的木门。
出了木门,人立刻傻了眼,刚才的小路,不见了!
眼前除了竹林子,什么都没有,难道撞鬼了不成?
我掏出指南针,壮起胆子,开始硬着头皮一路往南走。
雨逐渐停了,天色恢复正常,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山头,却发现两旁谷地依然竹林密布,一眼望不到头。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眼前山壁上开着一处洞穴,洞口不大,弓着腰应该能进去,反正是无路可走,我便一猫腰钻了进去。
岩洞前面一段狭窄,越往里走地方越大,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过了会合时间,一抬眼,前面忽然闪过微弱光亮,我加快脚步寻到那光亮之处,原以为这岩洞能出去,结果是条死路。
眼前是一处巨大天坑,脚下已无路,下面非常深,岩壁陡峭异常,正对我的方向,远处还有一处洞口,想必和脚下这处原属一体,被这天坑拦腰截断了。
现在是进退两难,继续走岩洞就必须攀岩,退回去则是无边无际的竹林。
正犹豫,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像是一群鸟正朝这边飞过来。
声音越来越近,我觉得奇怪,于是转身去看,刚一转身,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冲着我的脸就扑了过来,我慌忙抬手一挡,蹲下身来。
紧接着一大群黑影陆续从洞口飞了出来,原来是蝙蝠,大概是受了惊扰,只是这些蝙蝠个头也太大了,比平常大了三四倍还多。
我望着满天飞的大蝙蝠,心想长这么大个,都快成精了,对了,这么大个蝙蝠,不会主动攻击人吧,还没想完,就见大蝙蝠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呲着牙朝我飞过来,我一惊,直骂自己乌鸦嘴。
来不及躲避,已经被蝙蝠大军包围,我胡乱用手挡着,混乱中一脚踩空,身子一倾就要失足坠落山崖,还好最后关头攀住了崖壁。
大蝙蝠们发疯一般,继续寻找机会进攻,我只得腾出一只手拼命驱赶,身体和装备的重量全吃在另一只手上,没多久便觉得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