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酒半盏但惹花
姐姐与我隔着一个庭院久久的伫立对视着，谁也没有吐出一个字，青色的石板就如同我们沉默的脸庞，些许曲折的裂纹就好像我们生命的轨迹，不停地分叉，不停地出现意外，时不时给予你当头棒喝，明明老老实实的沿着笔直的既定的道路走着，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分向了相距甚远的元芳。
可是我知道，她是懂我的。即使我们并非一母所生，彼此之间的交流也没有那么多，但是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眉动，我们也能够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就如同现在这样。
我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现实，姐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我走了过来，带着那套硬生生闯进我的生活并即将把我的全部生活毁于一旦的血红嫁衣。我从姐姐手里拿起放在最上面的头饰，仔细的端详着。呵，真是委屈了它们，被拥有巧夺天工的技能的工匠们费尽心思熬着昼夜流淌无数汗水精心制造出来的它们，如今却只能待在一个从未欢迎过它的到来的女人手中，没得到过也再也不会得到一丝应有的赞赏，在它最辉煌的那一天甚至都只会是黯淡的，随后便要迎接自己与灰尘为伴的永世的黑暗。
我静静地看着铜镜中昏黄不辨的自己，任凭姐姐将那一袭柔软欺上我的身体。束发，挽髻，钉饰，画眉，晕胭，点唇，着蔻丹……我再一次幻想到了这具身躯原来的主人，自从我被囚禁以来，我每天都在想象着那个生在许府长在许府的许沛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不是我插了进来，她现在应该是一个从内到外都文良贤淑的女子吧，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不会让家人难堪，对于皇帝的指婚应该也是满怀感恩，对未来的夫婿虽然会有失望但是还会依然尽到一个妻子应有的顺从与温柔……
而我呢，我不会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面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时候应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我的一生真的就这样完了吗……镜中的人儿妆已经被泪水晕花了开来，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神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凝结着些许泪珠，火红色的嫁衣已然黯淡了颜色。
“沛珊……”姐姐轻轻的呼唤着我的名字，将我从无尽的如漩涡般的悲伤与绝望中间拉了回来，我转过头拉来定定的看着她，“姐姐……”终于再也忍不住内心奔涌的痛苦，哽咽着叫了一声之后便扑到了姐姐的怀中大哭起来。
初五。
到了。
房间内进进出出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匆忙，不仅仅是我这里，整个许府都是这般景象，可是即使是忙的焦头烂额，他们的脸上也都还充满着愉悦与轻快的笑容。而我，恐怕是这里为一个个闲人了吧，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挤不出笑颜的人。
我不知道命运为何要三番五次地捉弄我，可适当哪一条路摆在眼前的时候，你能做的，就只有踩上去，走下去。
这皇宫森严，高高的城墙像是一座无法突破的屏障，外面的人眼红猴急，想进进不来；里面的人望墙兴叹，欲出出不得；一边是削尖了脑袋撞破了头还恋恋不舍，一边却是心牢坐穿却绝望枯老。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这后者的一份子，曾经我也只是那个一心一意想要钻到缝隙来探一探究竟的傻瓜，而如今被八抬大轿、敲锣打鼓的仗势硬生生塞进了这个地方，除了心灰意冷，还是心灰意冷。
还记得第一次进宫时的自己，无论是仰望辉煌的堂宇时的激动，还是看到威严又不失慈祥的皇帝时的忐忑，相对于现在来说，都成为了一种莫大的讽刺。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钟离皓轩为什么要去请求皇上赐婚，难道仅仅是在那一次的宴会上我对他翻了几个白眼他就怀恨在心立誓使我痛苦的度过余生吗？虽然他的这种做法确实达到了这个效果，不管是不是他的本意，我都不能够停止自己不停的翻涌而上的对于这个丑陋卑劣的男人的厌恶。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到了整个盛大庆典终结的时候，仿佛是这个世界的保险丝突然断裂一般，那些喧哗与热闹全部都失去了踪迹，眼前的朦胧的红纱阻碍了我的视线，可是不用费什么脑子想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身处在“洞房”里面了，不远处的桌子上面有几个高低错落的影影绰绰的摆设，我摸索着靠近才看清楚是洞房必备用品之一——酒。
也不知道这酒里会不会掺了什么迷情粉催情药之类的东西，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正好，省去了我的挣扎与抗拒……我并不指望自己能够抵抗钟离皓轩，就算躲掉了今天，以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日夜要我去躲避，当我决定放弃六姨娘提出来的逃走计划时候，我就已经在那一刻放弃了抵抗。
我的眼前渐渐浮现了大哥的身影，这几日来，我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我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内心的悲鸣与思念冲出去追逐他的脚步，可是现在，我再也无力抗拒自己，在这个我将要成为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的地方，我想要放肆自己，放纵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将自己头上那繁重的头饰扔在了一旁，红盖头也飘到了地上，而我的手里，正握着酒杯，将里面的酒一杯接一杯的一饮而尽，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清冽的酒中，激起一小圈的波纹，溅出些许的酒花，好像这杯中的酒都在止不住的哭泣一般。就在我即将往自己的嘴里送进仅剩的最后一杯酒时，我的手被紧紧地握住动弹不得，我愤怒的转过头去，“干什么啊你！”手上的力度一点也没有减轻，酒杯也被那个人夺走了。我奋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拨开弥漫在那个人脸上的一片浓雾，“你，你……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的！你……你给我出去！”
“都要成为我的人了，还敢让我出去？”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捏住了我的下巴，我的在酒精的作用下游离到千里之外的迷醉的心绪瞬间被激醒，这个声音虽然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粗了些许但是我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钟离皓轩。
“这夫君都还没有进入洞房，新娘子就把交杯酒喝完了算是怎么回事？许沛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用力将我的下巴抬起，逼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屮艹芔茻，怎么可以丑成这个样子！难道这个人都没有自知之明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落了个今天这样的下场！想我在以前的世界里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爱国爱家的好公民啊，为什么就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最重要的是！这么丑的脸还要逼着我看简直是丧心病狂！内心咆哮着咆哮着我觉得自己的脸部表情一定十分的扭曲，果然对方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我感觉不妙慌忙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出来但是嗓子突然一抽我抑制不住的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