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成亲前月
夜深露重,赤练独自燃了一盏明灯,空旷的大殿之内唯有正中的高位上散发出黯淡的光芒,犹如即将陨落的星辰,不免有些凄凉。
红袍加身,金色的凤凰图案勾勒在胸前,栩栩如生,可赤练知道,再过真实辉煌的东西终究抵不过一场虚幻的梦境。因为只要那梦是心中所想,所念,那便无怨无悔了。
可叹她身为公主,竟连做梦的权力亦没有,她的归宿就是成为世人羡慕的将军夫人。
而她不愿。
她不爱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再好也不过是枉然,况且她早就听闻将军的恶习。
将年轻貌美的女子关于雀楼,给之锦衣玉食,珍稀玩物,比之公主亦未有何不同,只是每日对着窗边,能看到街市的繁华之景却无法触及。
这样的生活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等卫庄的那三年她便是这么度过的,终日望向窗外,只期盼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每日都是兴冲冲地等着,可到了日暮却只能失望地闭上眼睛。
但好在那时她有着信念,如今要是嫁给了将军,她便真是无所事事地活着了,如同被人操控的木偶,没有悲喜,只有听天由命。
那她还不如早日去了。就算卫庄回来了,他也能知道,她始终没有负他。
赤练的面前摆着一壶银白色的酒壶,是龙形的纹饰,两个小小的酒杯,看上去十分精致。那是父王给她的陪嫁嫁妆,如今她却要用它了却性命。
想想便觉得有些可笑。
赤练托起宽大的袖口,慢慢伸向了酒壶,眼里满是抑郁。狭长的眉宇,红艳的嘴唇,即使是天生妖娆的脸庞此刻依旧充满了忧伤,风华不再。
一个月后是她成亲的日子,可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点也不。
所以她选择了最坏的路。
拿起了酒杯,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会是何种滋味,自出生起她还从未喝过酒呐,没想到这头一次会这般与众不同,只是不知掺了毒的酒滋味是否会有些变化,不过将死之人也不用在乎那么多。
真好。可是……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下意识伸手去擦,但想到反正是最后一次哭了,便可以不去管妆容仪表,这么想来似乎还是值得庆幸的。
缓缓抬起了手,红唇触碰到冰凉的酒杯。
结束了,赤练这么想着。
心中一片黑暗的时候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会是谁?
会是他吗?赤练手上的动作一僵,她忽然明白自己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
突然,手中的杯盏被人拍落在地,一片白色的羽毛缓缓落到了案台之上。
赤练睁开了湿润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白凤的身影。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嘛?”白凤生气地质问道,声音却还似孩童透着一股稚气。
“我只是不想活了。”赤练看了眼白凤便只顾低头看着撒掉的酒杯一脸的失落,语气如闲话家常一般随意。
白凤生气地一脚踢开了地上的酒杯,又伸手拂去了桌上的酒壶和酒杯。白色的衣服溅到了酒液,向来爱好干净的白凤却无暇顾及,他张了张口大声问道:“为什么?”
“我不要嫁给姬无夜。”赤练抬起了头,倔强地看着白凤。
白凤听到理由后反而减轻了怒气,他同样看向赤练神情认真地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救你出去。”
“救?”赤练突然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反问道:“怎么救?”
白凤一愣,气势也弱了三分,他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本领。论武功,远不如姬无夜,论轻功,又不及墨鸦。他有的不过是年轻气盛,不肯服输,“我可以带你离开的。”白凤还是想争取最后的机会。
赤练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声音颤抖,好像已经认了命。生在帝王之家本就没有自由可言。
自由,这种东西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就像鸟儿的命运,关在牢笼内的安逸,以及飞于空中的危险,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难道你要认命?告诉你……”白凤来到赤练身边,正对上她的脸,一字一顿地吐出四字,“我不信命。”眼里流露出的神情异常坚定。只是明显底气不足,少了一些气势。他表明自己甘愿为了自由付出任何代价。
赤练停住了流泪,听着白凤的话忽然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命,她的命属于父王和母后,因为她是公主,可若不是公主,那她的命便该属于自己。
赤练恍然惊醒,她死了不就是认命了吗?既然连死都不怕何不拼上性命赌上一把。
对上白凤的脸庞,虽未长开却也难掩俊朗,不过,终究只是一个孩子。更何况,难得有人关心她,她实在是不想连累到他。
“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明白什么。”赤练故意这么说着,语气已经平稳下来。她想他会气得马上掉头就走。
白凤脸上果真出现愠色,不过离开前还不肯放心似的问了一句:“你不会再自杀了吧。”
赤练点了点头,白凤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我不会自杀,因为我要留着这命去杀他。赤练在白凤离开后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重新笑了起来,笑里更多的却还是凄凉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