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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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逆天改命困龙衔花

那潇王兆贤托口公事,实则每日与蔡王妃一处厮混,两人业已除了江王,再无半分顾忌。蝶儿又是个好脾气的,想想自己出嫁不久,不便发作,便隐忍下来,那潇王与蔡妃索性撇了两家府邸,在丹枫苑风景最佳的灵谷福地置了私家园子,神仙般快活。

一夜清月当空,潇王在巾枕之间,对蔡妃子道:“虫儿,我得了一件宝贝,不知是福是祸啊。”蔡妃豪饮方过,娇笑道:“是宝贝么,拿来我看。”“是德仁送我的一个人。”“人?又是哪个狐狸精?!”“你想哪儿去了,是兆猗!”“兆猗!”那蔡妃媚眼一转,在暗处闪似秋水!“王爷,你弄到先皇立的太子爷啦!可是,虫儿觉得这不是好事。”“就在我成亲那日夜宴过后——”

“潇王爷,请移步。”“管家,我与新王妃说话,再三告你不许打扰,为何又来烦我?”“德仁国主的秘使到了。”“不是告诉他轻易不要派桑日人来么?定是你等传信不力,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王爷息怒,密使说他有要事禀告。小的还知道,那个密使好像不是桑日人。”

“我当下一片狐疑,忙去书房,将那久置不用的165字接口暗语暗暗录于掌上,然后急急随管家入了潇王府**水阁密室。那门一开,那密使解下面上的轻纱来,我吓了一跳!”“你一向处事泰然,泰山崩于前,你眼皮也不眨一下,这次见那秘使,如何这般惊怕?”“虫儿,你知道那密使是谁?”“谁?”“是兆凌身边的女子!”“谁都知道,圣上专情又痴情,莫非碧鸳皇后是桑日密使不成?”“这倒不是。”“皇上身边爱的蜜里调油的,不是她是哪个?”“皇上爱的是她,但密使不是她。是她身边的郑蜓!”

“那丫头平时不声不响的,我也见不了她几面。”蔡妃将一条玉臂在情郎项上,带醉嗔道:“你会不会搞错了,她会是桑日密使?”“对啊,可接下来,她是怎么对我说的,听得我心里发毛。”

我当下手心都急出冷汗来,方才记在掌上的对口暗语,竟被汗化的半点不剩。也难怪我,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兆凌知道了我的企图,派亲信来试探我?

偌大密室,灯火不明,我上前亲自颤颤巍巍点着灯烛,我正点呢,她在一旁将那165字暗语像流水账似的倒背出来,我心里原有印象,方才又写过一遍,心里便如明镜一样。我心里知她是密使,但仍不敢冒认。她用桑日话又说一遍密语,而后倏然翻脸,用中华话厉叱我道:“大胆下属,见本密使不跪,莫非想毁约不成!”我一下跪了下去,心中暗想:“德仁,我得了势,必报今日之耻!”但是当下,我一个字也不说,咬着牙说道:“小王拜见密使大人,大人千岁。”

郑蜓眼中似有鬼火掠过,漠然道:“我是桑日人。日出之国,才是我的家。做完这件事,我就可以回家。我从六岁,就接受国主训练,十三岁便充作伏虎国奴隶被派进公主府,到今日二十八岁才得了国主密谕,为国效忠。”“原来如此。”“潇王,国主送你一件法宝,你要善加利用,附耳过来。”“是。”

“说完了那些话,那郑蜓一闪身,不见了踪影。我猜那是扶桑忍术!真是深藏不露啊。”

“她到底悄悄跟你说了些什么?”“她让我去‘惜花居’,兆猗听了德仁的话在那里等我‘保护’呢!”

“你说我越糊涂,兆猗是怎么落到德仁手里的?”

“呵…呵。”潇王干笑两声,“平时看你聪明,到底是女人家。你以为李荏苒大人真的是死于岩香国水贼的手里?”“岩香国主的使臣不是来过了吗?”“哼哼,人是在岩香国境内的海面上遇刺的,事后抓到的海贼在岩香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你说岩香国主她会起疑心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桑日人安排的。他们的目的,不是李荏苒,而是兆猗。或者说,不是兆猗,而是兆凌和腾龙。”“贤!这是卖国!”“我知道,可是我别无选择,我有把柄捏在桑日人手里,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这么多年我的谋划,就全完了!”

“这——好吧,兆猗现在在哪里?桑日人要你干什么?”“兆猗就藏在潇王府密室里,我会在适当的时机,把他交给兆凌。至于桑日人,他们要我这样对兆猗说——”

对于爱人,他真的是个贤者,今夜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他毫无保留,告诉了这个女子——江王妃——蔡虬孑,他的虫儿、虫儿!

“他们两兄弟闹起来,你就能趁机夺取兵权,攻袭中华了?”“还不到时候。”“你还要等?”“对。等到必胜的时刻。虫儿,那时候,我就封你为龙姬圣后!”“臣妾不要,臣妾要你像那兆凌对碧鸳那样,一辈子对我好。”“他!他比不上我!”“为什么?”“你是知道的,别装糊涂,不许装糊涂!”

正是:天府福地名园,野凤虚凰缠绵。虽是初春佳境,兼有锦地花天,到底姻缘谱上未定前缘。既说春日如烟情缱绻,毕竟关山萦心世人言。劝世间有缘者莫生烦怨,看尘寰多的是旷女痴男!情到深处无义理,何必指摘满人间!

瑕玉三年三月初八,初春时节,龙都城外。

“小郡主,我们到过岩香国,那个严国主都不肯收留——”“润儿,别说话。快走!”“我们去哪儿,现在马上就要宵禁了,在这儿我们人生地不熟,投哪里安身呢?”“进城后,找家客栈吧,别张扬,快走。”“好。”

穿着雪色的窄袖轻衣,这位美丽的远客眉目之间却露出不相称的凌厉之气。白皙如玉的右手轻轻握着腰中的香囊,一双天足,快步如飞。来人的美目余波频频落在身侧蓝衣的侍女,“快点儿。”“是。小郡主,就是它太重。”“哎呀,真是的,再晚些城门就关了!把它拿来吧!”蓝衣的润儿迅速取下了方才背在肩上的长形包裹:“郡主,给。”

“真是的,其实我不敢看它。每一次打开它,就会有人死。”她慵懒的取过包裹,“哗啦”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支亮闪闪的银枪。“润儿,我们这回甩不掉他们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我是说,文的,还是武的?”

“小郡主,别问了,三天前我受了伤,兵器都被你没收了,您还客气什么?”“那好吧!高人现身吧!我可不要你死的不明不白的。”“哈,穷途末路还狂妄至此!当你还是郡主么?”蓦地旁边暗处的桃树上,腾地跳下几个黑衣大汉来,为首的黑巾蒙面,语声轻蔑:“你兄长乃知龙都已死了,你一个女流之辈——”

“太啰嗦了!”银枪瞬时抵住那人的咽喉,一挑,那个人直挺挺倒下。剩下的人齐刷刷跪落一地,“小郡主饶命!”“饶命?这一路你们追的也够辛苦的了,都睡一会儿,不急!”

雪戟第一女武士——小郡主——乃知玉缓缓笑道,好似在逗孩子玩儿。不料那些杀手听了颓然失色,不敢近前一步。小郡主有些显摆似地同着润儿谈笑走去。“快,城门没关,还来得及。”“哈,小郡主——”

“叫玉姐吧!”“好——玉姐,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本事去?用毒那么厉害啦?我都没看见你什么时候动的手!那个人怎么躲也不躲,任凭你刺他?”“这个人太傲气,眼中看不起女子,这样毒死他,便宜他了!我本想让他死得像个男人,谁知他不识抬举,只好用你的香囊了。‘软玉针’的微芒裹在银枪的寒气里,你当然不易察觉。”

“那么那些人呢?”“明天,大家看见的就是几个酒醉致死的醉死鬼罢了。”“他们全死定了!”“不,至少现在他们还在喘气,等我们到城关那里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开始斗殴,然后睡死过去,哼哼,便宜他们这些臭男人了。”

“你用毒这么厉害,比我还行,为什么还带着我?我只是个丫鬟,再说我可是除了用毒,什么武功也不会啊。”“好妹妹,你留在雪戟国,乃知蛟会放过你吗?就算你会用毒,他身边的高手多,你早晚着了他们的道。跟着姐姐,有我一口饭吃,就包你饿不死!再说,这世上,我也就你了。快走吧!”“玉姐!”

一边走着,乃知玉轻轻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谁?”“你还记得五年前吗?”

“怎么不记得?我跟你来腾龙,你和那个腾龙的小童打斗,还被他挑了一支簪花——”

“不说了啊,再说我生气了!生气了我不带你!”“小郡主,你要去找他?”

“不。”

“那你想去找谁?”“腾龙画圣,就是当年站在一旁画画的那个人。”“我记得——我记得!好俊美呢!像天神一样好看!可是,他不是死了么?”

“我和我哥当年都以为他死了,可是没想到他就在咱国的附子城里。后来腾龙皇帝找到了他,现在住在牡丹宫里。”“可是咱们跟他不熟——”

“他喜欢画,也喜欢花,咱们换个男装,明早就去找他,然后就可以见到腾龙皇帝了!”“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呢?”“画圣和腾龙国主一定有深情,就像我和我哥一样——”“果然城门没关呢,乃知蛟的通关牒文还真管用!中华诸国是通用的!这可是我偷的!”“哎,要是我哥——”“玉姐,别伤心了,快进关了,走吧。”

暮色,夜月,夜风中隐隐有桃花的香气。在如此的夜色中,乃知玉主仆两人在行走,她们是远来的旅人,心里没着落。然而,在腾龙的偕鸳宫里,同样心里没着落的还有腾龙的瑕玉帝——始终未变的兆凌。

“《枫林夜月》,这一首曲子是你昔日自制的,往日你总是求我吹,今日我吹了,你怎么又是这般光景?”对着翠鹦鹉架吹罢了一曲,碧鸳心绪不宁,顺手将梅花翠玉笛丢在一边靠着粉墙的笛架上,琴音也乱了,凌哥哥,你是怎么了?”

坐在翠竹屏风前的竹椅上,兆凌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那架秦筝,虽说经过换弦这琴还是亮丽如新,就如当年千福送他的时候一样,然而弹琴的人内心的想法已经不同以往。“鸳儿,我是不是很笨?”“不。”“那么,为什么那些朝政上的事,我就是记不住呢?”“怎么了?”“我总觉得,叶孤鹤是我害死的,李荏苒兄弟也是我害死的。”“你别这么说!人有旦夕祸福,这怎么能怪你呢?”“也许,人只有改变,才能活着吧。”“……”“鸳儿,你看,姐夫近来,已有十日不来看我,姐姐也不曾来过;叶文留在竹城,也不曾来信;开方又寻访各地调查国库存银去了;流光和忠义在演武场也不知忙活什么,竟也有十多日不曾见面,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现如今都要躲着我?”“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嘛。姐夫正协助流云为岩香国合约的事善后呢,文儿和流光他们都是忙于公务,你怎么不体谅他们呢。这么好的兄弟,难不成他们会忘了你?”

“鸳儿,我想退位。”“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我跟你走。”

“……黯儿今日住牡丹宫去了?”

“是。他在流云家同宇儿闹着玩儿,闹累了自己跑去姐夫家,蜓儿怎么劝他,他也不回来。”

“你看,连这孩子都躲着我。”“再过些日子,黯儿也该满十岁了,是该让他分府别居了,难不成要他这个弟弟一辈子跟着你这个大哥?”“不行!我想等黯儿满了二十岁再提这件事。”“为什么?”“鸳儿,因为我不想让黯儿变成昨日的我。”“……”

两人正说着,只听郑蜓在宫门外面嗔怪道:“三殿下,不可以。现在已经二更了!”紧接着,只觉得一阵凉气侵入殿中,苍凉的暮色中紫衣的兆黯冲离了蜓儿的怀抱,直撞着往偕鸳宫来。

待他跑近,兆凌发现幼弟神色惊惶,泪光满面,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哥……大哥……我怕!惜花……惜花哥是妖怪!哥——哥……”兆凌一凛,听兆黯哭喊道:“哥,我看见了,惜花姐夫他是——”“这孩子怕是着了魔,被魇住了,蜓儿,没你的事儿,你歇着去吧。”“是。”郑蜓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以至于和她朝夕相处的碧鸳有时都会忽略她的存在,但她的确是存在的,一直都在。

黯儿还在哭闹,依旧是这几句话。“啪。”的一声脆响,一掌打落在兆黯白嫩如脂玉的小脸上。“混账!这是谁告诉你的!你混帐!”一向温文的兆凌这回彻底失了仪态,他暴怒失声吼道:“说!谁说的!我、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你说!你给我说!”兆凌越说越激动,眼泪禁不住横流:“你没良心!若不是姐夫,哪有你我兄弟的命在!你没良心,你没有良心!”“可他就是妖怪!他就是!他就是!是我亲眼看见的!我亲眼——”又是一巴掌,毫不留情。

“你干什么!凌哥哥,黯弟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啊!”

“孩子?孩子!”兆凌颓然失语,一下子只觉得浑身醉软,勉力倚着琴案,动情的看着瘫坐在地的兆黯:“黯儿,你不能,你不能对不起姐夫!我们的命是他救的,我们今日的一切,全都是他给的呀!你知道吗,当初妫妃为了争宠,害了你母妃,姐夫他为了救你,从火里把你抱出来,为你疗伤、照顾你。后来你得了痘疹——”“所以他就把我扔了!对不对!”“不!他没有!他是一心想作法让你好起来,可是他作法之中让郁高闯进门来搅了局。这样你的心脉就被震坏了,而姐夫被他们抓进了宫里。后来伏道长才来了,把你带走,是为了给你疗伤啊!”

“不,我知道,我知道惜花姐夫对你好!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见过他变戏法,我看见他割破自己的血脉放了血,把那血变成红色的花茶给你喝了——”“什么!”这是遥远至极的记忆,怪不得自己昔日病中的时候只要喝了那红色的药茶,病就去了一大半呢!原来——原来是这个缘故!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给我喝过那样的茶!我病重的时候,是我义父守着我,是他给我喝那样的血茶!我是没人疼的孩子!你病了,有惜花哥疼你,大姐和碧鸳姐姐护着你,我呢?我有谁?有谁在乎我!呜呜——你,你心里只有惜花哥,就是没有黯儿!你就是没有——”“黯儿,哥对不起你!”“我义父从来不打我……他不在了……”“不,黯儿!哥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黯弟!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高兴,哥……哥可以让你当皇上!”“我、我不要当皇上,我、我只要哥!我要哥哥只疼爱我一个人……”“黯儿!……”这兄弟两个着了魔似地紧紧拥抱着,忘情地痛哭。

三月初八,惜花的生死劫难,腾龙的盂兰鬼节。惜花是灵力高强的仙鬼,若不是为了兆凌,他不会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现出原形,更不会让过府做客的兆黯撞个正着。然而,这个世上,没有无来由的爱,也没有无来由的恨。一切宿因,起于八百年前——

忘川之上是奈何桥,奈何桥上有孟婆店,孟婆店里有孟婆汤。奈何桥西是望乡台。望乡台外是黄泉路。黄泉路上无归途。会画画、会吹箫俊美无双的孟瘦花孟公子,因为腾龙部与伏虎部之间永无宁日的争斗,卷入冤案,以二十四岁的华年,便与爱妻杜归心一起,于花朝节夜晚服毒自尽于牡丹花下,死时互约:“牡丹花下鸳鸯会,生死轮回伉俪情。”

那一刻,爱侣展开对方的手掌,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血写下:“永不忘情。”四字,在对方眉间点下朱砂为记,而后,在那缤纷一地,余香满园的牡丹花中,吹箫、抚琴,用傲然的眼光看那些闯进府门的官兵,旋即,在火光的灿烂中,爱侣依旧舞动着,未饮酒,但已为情所醉,醉中的鸳侣忽视了如狼似虎的官兵,将无限的依恋留给了如墨的夜色里那清灵的、照临一切的月光,月光,那照临一切、平和博爱的月光,你普照人间万年,可能看透这世上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你是否怜惜真情痴意、肝胆披沥?你是否阅尽沧海桑田、人生聚散?世间的一切,你都历遍,然而,你只是静默,万载千年,你总是默默无言。看着你纯洁不染纤尘的眼眸,任何人都有倾吐肺腑的愿望,然而你依旧静默、依旧无言。

此刻,孟瘦花和杜归心看着这月色和月下这些美丽不可方物的牡丹,无限眷恋,也无限多感。终于,孟生满眼温柔,轻言道:“娘子,我们走吧。”归心面带满足之色,在祭花神的供案上,取过玉壶,紫红色的葡萄酿轻轻点过两个金杯:“夫君,我在望乡台上等你。”爱侣之间的痴情,竟慑住那些杀人者,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死亡,他们放下滴血的刀,把这对情痴埋葬在牡丹花下。

与孟生夫妇毫无关联的是,天界玩世不恭的囚牛龙神君口衔白荷,反下天庭。被天帝传旨三界,轮回百世,寿至八岁,百病缠身,不得善终。可这神君不知天高地厚,得知圣旨后在下界作琴曲《天问》,含讥讽上天之意。结果是没成人形,先回天界受罚。归位后,因为天帝降旨削去绿萼白荷仙籍,那玉龙神君一怒之下痛骂天帝桎梏人性、麻木不仁,甚至连他父亲祖龙也一并骂遍!天帝暴怒,吩咐将其用二十四条捆仙钢索锁入忘川河中,每日令孤魂野鬼用阴气侵蚀,受烈日酷暑、严寒霜冻之苦。年年月月,永无休止。

那神龙每日苦苦挣扎,血染河川,浩浩忘川之水为之变作赤红色。正当惜花的前身孟生受尽折磨被投入忘川血水之中时,神龙已挣断二十三条钢索。待鬼物近身之时,神君动了恻隐之心,抬身助他,强拖重伤之身帮他移到岸上,又让他拔下自己一片龙鳞,含在口中使前世记忆不忘。

那片玉鳞在惜花上岸之后就化为“神乐之魄”,也就是那支短箫,那支承载他前世记忆的短箫。然而,虽然惜花得以逃脱,毕竟付出了铜管穿喉的代价;同样的,因为那二十三条钢索受到怨气冲犯,灵性复萌,重新将囚牛神君牢牢锁住,多年努力因此费于一旦。

从此,一个是禁锢幽冥的囚龙,一个是下界游荡的孤魂,天各一方,渺无消息。

直到惜花以小徒身份投在仙师叶正道门下,经过无数日月,修成人形。他循着旧日记忆,找到昔日殒命之所——既是他的旧宅,也是师父生前官邸。那些日子,他在月下吹箫,无声的感叹岁月变迁,天道轮回……数年之后,他在找寻爱侣的路上,在腾龙宫的思过宫里,见到了他曾经的恩人,一个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让他不敢确定的恩人——一个周身有龙气的青年——也是那条挣扎在枫红一般凄迷的血色中,不肯认命的白龙。

他不知道,那条白龙是怎样变成腾龙的大殿下的呢?为什么一片龙鳞就能让仙鬼记起前世的记忆,而救他的龙却完全不记得曾经救了他呢?

他当然不会知道。因为救他,这条倔强的龙又一次犯下私助钦犯,破坏三界秩序之罪,被生生剥去龙鳞,打入冥界幽狱。可是他仍然丝毫不肯认罪,所以天帝故意与他作对,除原有轮回之苦照旧外,有意违逆他的心意,让他生于帝王之家,不得安享荣华,只是尝尽孤苦冷落而死。

叶惜花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要帮凌弟,他要为他改命。盂兰鬼节,他明知天地间的阴气深重随时都能令其魂飞魄散,可他还是要这样做。不管天地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他要逆天改命,为兆凌,改变星宿排位轨迹,阻止将至的厄运。他刚学会读心术、驭星术,是的,这些都是当初为了找到李荏苒的尸身,他才勉强向他的师兄秦隐学来的;是的,这些法术并不娴熟,也不是他想学的;可是,他学了,放下了他挚爱无比的画笔,断绝了他热爱的美丽的幻梦,他学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的、认真的使用这样的法术,他要改变星宿的轨迹,改变兆凌和腾龙的宿命,然而,他忘记了,古往今来有多少志士奇才想改变自己与别人的命运,却最终被无情的吞没在时光的洪流之中。了无痕迹,似乎天地间从来没有这样的生命存在。

逆天可,改命难。

惜花郎一只手化为白骨,却仍不明白这个道理。人,即使是圣人如惜花,也不能参透内中的玄机。

兆凌安顿了兆黯,连夜跑进了牡丹宫。惜花只是右手现了原形而已,不过,能在这时候见到兆凌,还是十分欣慰的事。然而,惜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的。时光无情,天意无情。一切仍在发生、延续、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