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帝京难出
玄冰的口味倒是没变,不过,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吃鳕鱼。很好吃,但她只吃到一半便找了借口告辞了,步伐有些乱,似是落荒而逃。
为什么呢?
她感到有些害怕。
她记得,最初夜哥哥请她来照顾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男子时,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子紧紧的抱住了她——
当时,他哭了。
那时候,他叫她初雪,叫她妹妹。
夜哥哥说,拂云有个妹妹,跟她长得很像,不过已经去世了,所以见到她才会这般失态。
后来,拂云渐渐好起来了,不再叫她初雪了,不再对着她喊妹妹了,却也从未叫过她的名字。
……
她不傻,可是,她不愿意怀疑她最信赖的人。
……
玄夜将银鳕鱼往拂云那边推了推,“你不吃吗?”
拂云夹了一筷子小白菜,道:“这段时间我不吃鱼。”
玄夜好笑,“赌气?”
——还是这般孩子气。
拂云翻了个白眼,继续吃饭,没搭理他。
玄夜却没有生气,夹了一块牛肉,道:“不吃鱼,也要吃点肉,你最近瘦了许多。”
拂云瞧了他一眼,道:“你今日很忙吧?有空来戏弄我,不如早点解决江南水患。”
玄夜停了筷子,看着他,认真道:“我何时戏弄过你?”
拂云回看过去,道:“萧仪很聪明,也很忠诚。我从未想过能够瞒过他,想必,你已经知道泊灌部族的事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江南上百万的百姓。”
玄夜笑了一下,“是吗?”
拂云没有回避,点头,“是。”
玄夜道:“若是如此,你何必绕这么多圈子呢?为什么不直接将那本书给我呢?”他伸手去握他的手,没有顾忌,没有任由他躲开,“拂云,你在逃避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拂云挣扎了下,却并没有用。他皱了皱眉,微微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告诉你一件事吧。萧仪虽然很聪明,但仅仅凭借那本粗陋的笔记,就想学会治水之策,绝对是不可能的事。若是你不想江南年年受灾,就必须找到泊灌部族。”
玄夜一怔,看着他微微侧过的脸颊,眼睛睁大了几分,瞳孔却缩了缩,声音似乎在颤抖,“你……是什么意思?”
拂云睁开了眼睛,淡笑着,“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泊灌部族在哪里。”
虽然玄夜的帝位还算稳固,可毕竟刚登基,若是人族连连遭受天灾,即便他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也是会有很大的麻烦的。
尤其是,还有星祭阁从中作乱……
玄夜握紧了他的手腕,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为什么?你……噗——”
一口鲜血喷出,白云染成了晚霞。
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
“君上!”守在外厅的黄庆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进来,“这是怎么了?小喜子,快传太医!”
“不用叫太医,叫冰儿去玄天殿。”玄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扶着他起身,往门口走去,最后,回头,深深的看了屋内那人一眼,道:“从今日起,你若离开东晁殿一步,这府上的所有侍女和护卫都得死。”
***
玄冰跟着黄庆匆匆来到玄天殿之时,心中很是忐忑,偏偏黄庆什么都不肯说——
夜哥哥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东晁殿用晚膳吗?为什么会突然叫她过来?是生病了吗?受伤了吗?有刺客?他素来都要强,若非伤得极重,一定不会在这时候离开东晁殿。
玄冰推开玄天殿的大门,抬眼,却见自己担心了一路的那人,正坐在高台之上批着奏章,神态自若,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生气。
“冰儿,你来了。”玄夜放下笔墨,朝她招了招手,“我有些不舒服,又不想惊动太医,便让黄庆去请你了。”
黄庆在一旁解释道:“君上晚膳时吐了血。”
玄夜瞪了他一眼,随即朝玄冰笑笑,“只是情绪有些激动,没什么大碍。”
玄冰走到他身边,皱着眉看他,“手给我。”
玄夜含笑伸手。
玄冰给他把了脉,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看了他许久,很想要说些什么表达下自己的愤怒,但最后开口,却也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打开医药箱,拿出一个荷包给他,淡淡道:“睡觉的时候放在枕边。”
玄夜掩嘴笑了,正想道谢,玄冰却是背起医药箱,转身便走了,连行礼都忘了。
黄庆一惊,赶紧跟了出去。
玄夜微微愣了愣,待她出去之后,轻笑了一声,心情好转了几分,道:“不愧是兄妹,脾气倒是真像。”
他看了那荷包良久,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消失,然后,他将那荷包挂在腰间,拿起笔,继续批阅奏章。
不多时,黄庆端了一碗茶进来,道:“君上,这是冰姑娘留下的,嘱咐您一定要趁热喝了。”
玄夜停了笔,转头看了那托盘之上的杯盏,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竟带着几分悲伤……良久,他端起那碗茶,喝了,道:“今晚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黄庆道:“君上,冰姑娘煎药去了,等会儿还会过来。”
黄庆退下之后,没多久,殿门又开了,玄夜头也没抬,道:“冰儿,药先放着,我看完这些,马上就喝。”
“参见君上。”
男子的声音。
进来的是个黑衣男子,手中拿着把刀——在这玄明宫,能够带刀的,必定是禁军,而能够这般不经通报便进来的,也只有禁军左卫统领,重筝。
玄夜抬眼,眼中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抬手示意他起身,“你回来了?”
重筝点了头,道:“属下没能完成使命,还望君上恕罪。”
玄夜起身,走了下来,道:“这里只你我二人,说话不必这般客套。直接说吧,什么情况。”
重筝笑了下,道:“毕竟是君臣,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收了笑容,皱了下眉,又道:“我叔叔不会去天虞山的,我父亲也没有他的消息。”
重筝的叔叔,毕安,刑部尚书,玄衣众的首领。
几个月前的那场政变,若非重筝提前引开了毕安,又偷了玄衣众的令牌,最后的结果会如何还犹未可知。或者说,若非重筝告诉玄夜有关玄衣众之事,他是一定失败的。
不过,在那之后,毕安便再没有现身了。重筝带人到达那片山谷之时,现场只有一片狼藉,他们的人死伤一地,而毕安和他带走的玄衣众,不知所踪。
重筝将那枚令牌取了出来,扔给玄夜,道:“这令牌应该已经没用了。玄衣众素来只效忠帝君。君上登基了这么久,他们却仍旧没有现身,肯定是还有别的信物,只属于帝君的信物。”
玄夜拿着那枚令牌,沉思着点头,问道:“如今,君父不在,只有毕安才知道那枚信物到底是什么……你觉得,他会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