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等待花落

第一缕阳光照进帝京城的时候，玄明王朝的文武百官都看到了站在玄源殿的太子。

虽然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所有人还是免不了惊讶。

玄夜成年之时被封为太子，十八岁那年，秋琉曾作为太子太傅提议让太子参与朝政，却被玄荒帝压下。时隔两年，帝君终究还是让太子参政了。这说明，太子的地位，已经稳固了吧。

文武百官都感觉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历代帝王之中，废太子之事并不少见。虽然如今的朝廷之中，太子的声望最高，帝君其他子嗣也没有争权的意图，但是，谁也说不定这平静的水面是否会再起风波。帝君的态度明朗一些，对他们这些臣子来说，总归要轻松一些。

炎王府，阳光越过院墙边的新叶洒进来，一树树桃花在见到阳光的时候似乎在枝头跳跃了起来。

春天来了呢，长欢看着醉了一地的侍卫和满目的苍夷，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

醒来之后，她没有见到拂云，也没有问他去了哪儿。她本以为她会难过，可是，此刻却只觉得平静。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习惯了离别，早已习惯了身边的人离自己而去。如果终有一天会离开，那么，在身边的时候，就好好的珍惜还能一起欢笑的时间吧。

闭门七日的炎王府终于开门了，当天就有不少客人来拜访明阳公主，不过，他们都扑了个空，被守在门口的千陵打发了回去，理由是主子进宫去了。

长欢的确进宫了，谢恩，还要赔罪。

不管怎么说，把帝君的使臣拦在门外这种事都是大逆不道的，还好帝君没跟她计较。

对于封为明阳公主，她有些意外。

那天晚上，她提出的条件是停止玄明两族的斗争，而给出的承诺是放弃王位的继承，从此隐于民间。

为什么呢？是担心流言蜚语吗？还是一定要赶尽杀绝才放心呢？又或者，是想要相信……？

长欢看着坐在高大奢华的龙椅之中的玄荒帝，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问出心中的疑惑，不知道是摄于帝君的威仪还是害怕得到让自己失望的那个答案。

见过帝君之后自然要去看看太后，那个慈祥的老人。

不过，长欢去的时候太后正在睡觉，据说是因为这段时间服用的药物虽然效果很好，副作用却很大。玄夜带回来的那个神医为了配新药去了北方灵族，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长欢坐在太后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发间的银丝，深深的皱纹，有些凹陷的眼窝……

太后醒来了一次，迷迷糊糊把长欢认作了听月，笑眯眯的细数着听月小时候的事情。只是，才半个时辰就累了，喝了点粥就又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长欢去拜访了秋琉、朝凤、匙问、洛兰、重筝几个熟人。

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是要感谢秋琉的。

见面的时候秋琉不出所料的问了她的伤势，长欢含糊的应对几句之后便不再问了。

提到拂云为什么没一起来的时候，长欢笑笑说他出远门了。秋琉说起曾经拂云同玄夜、玄晴一起在她府上学习胡闹的日子，拉着长欢的手说他们这一辈的人一定重蹈父辈的覆辙。

秋琉没有提明阳公主的事，她叫她长欢。

匙问照例是不在府上，长欢一早来拜访的时候，洛薇正准备出门去作坊，长欢就随着一起去火炮作坊拜访匙问。

对于玄明九子，长欢知道的都是从史书和一些传奇上了解的，炎王和王妃很少提到以前的事情，丘泽先生也从来不提，即使是崖梓也只是偶尔感概一声之后就闭嘴不谈了。

匙问，一个科研工作者，一个发明家。

见到他的时候，长欢笑了一下，灰色的工作服，脏兮兮的围裙，眼底的红丝，粗糙的双手——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样。

不过，匙问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严肃，跟长欢交谈的时候很随意，一点都没有长辈的架子。

见过礼之后，匙问见她对火炮感兴趣，就带着她参观了一下作坊，还特别骄傲的介绍了最近刚研发出来的火炮。

长欢看着这些火器的时候，嘴角淡淡的笑容消失了，最后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来。

匙问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安慰着拍她的肩膀说着“没事了”。可是，长欢却摇摇头，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当初魔族来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到这些火炮？”

如果明甲军有这些火炮的话，爹爹和娘亲，或许就不会死了吧？

匙问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个颤抖的孩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神落寞，最终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再次钻进了那个没有阳光的工作室。

一直跟在一旁沉默的洛薇在长欢平静下来之后，拉着她到客厅休息，给她倒了杯热水：“喝点水吧，伤才好可不能这么动情绪。”

“谢谢。”长欢接过热水，紧紧的握着水杯，低着头说，“对不起。”

她知道，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匙问的错，她那么说，简直就像是把炎王、王妃，还有那几十万明甲军和毕家军的死亡算到匙问身上。

这样的重担，太沉重。

或许，一直以来，自己背负的那些重担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吧，她急于想要找个人跟自己一起承担。

可是，这样，不就是在推卸责任吗？

真是，太糟糕了。

“长欢。”洛薇看着长欢说，“其实，在十几年前，爹爹就研究出火药来了。不过，当时只制作了十颗火炮，试验用了两颗，另外八颗一直存封在地下仓库里。从那以后，即使是帝君亲自劝说，爹爹也再没制作过火炮，甚至辞去了工部尚书的官职。而这个作坊，以前只是用来制作烟火的。直到去年，得知炎王……爹爹才终于答应了帝君开始火炮的研制。”

“对不起。”长欢怔怔的听完之后，惭愧不已，“我去跟匙问叔叔道歉。”

长欢没能再见到匙问，他钻进工作室之后就没人敢去打扰他。

去拜访洛兰的时候，直接去了巡防营的营地，果然看到他正在演武场看手下的将士演练。

洛兰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见礼的时候犹豫一下还是称她“明阳公主”。

长欢倒是不介意，只是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笑着说洛薇都能很自然的叫她长欢了，他也该妇唱夫随才是。

洛兰闹了个大红脸，一群属下也都跟着笑起来。气氛倒是因此轻松随意了许多。

长欢主要是来给洛兰带扶宥的消息的，父亲独自一人去了苦寒的西北之地，做儿子的必然会担心吧。

两个人就在演武场上一边看着将士们刀剑相击一边谈论着那个兵戈铁马的世界。

看完几场对练，洛兰看着长欢身后的千陵起了心思。长欢的成年礼过后，帝京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女孩身边的护卫都是顶尖高手。而千陵正是以手中那把剑挑了帝京所有的王子公侯，能得到这种高手指点的机会可不多。

长欢见洛兰的模样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说若是洛兰不担心在属下面前丢脸的话，倒是可以让千陵下场陪他练练。洛兰像个孩子似的取了佩剑跳上演武场。

洛兰毕竟是将门之后，自幼不仅有扶宥的亲自教导，还有帝京各种名师教导，看样子平时也是下了功夫的，功夫还不错，在帝京贵族子弟中算的上是高手了。不过，终究不是长年习武，刀尖上行走的千陵的对手，十招之后就完全败下阵来。

洛兰败了也没生气，反倒很兴奋，不顾千陵的冰块脸邀请他常来玩玩。

站在毕安府门口的时候，长欢莫名的有些紧张。

毕安是刑部尚书，也是曾经的玄明九子之一。相对其他八人来说，毕安是个很神秘的人，据说他不仅是朝廷要员，也涉足江湖势力。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但是总会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甚至于关于他的长相都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他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也有人说他是清冷儒雅的公子，甚而有人说他是个双脚不良于行的残疾人。

长欢是来见重筝的，其实主要是想看看大成，看看成林。不过，毕安毕竟还是她的长辈，进了府门却不去拜访实在太过失礼。

刚见面的时候，毕安的确是坐在轮椅上的，一身灰黑色的长衫，长得很普通，大概五十岁的模样，清瘦而凌厉，看起来是个严肃而认真的人。

还礼的时候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恭敬的给“明阳公主”请安，见长欢疑惑的看向他的腿和那张轮椅的时候，毕安敲了敲右腿说是义肢，匙问给做的，二十几年了，换了好几个还是不习惯。

重筝倒是不在，听说是跟太子一起春猎去了。

到了三月，帝京的王公贵族也开始成群结队的开始出游了，春猎虽然不比秋猎尽兴，但是在家憋了一个冬天的年轻人还是玩得很开心。

长欢昏迷期间错过了上巳节，不过帝京不比枢阳城，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次游园会，主要是闺阁女子间的聚会，赏花品酒，吟诗奏乐之类的。有时也会邀请男子参加，不过，并不常见就是，被邀请之人也多数是闻名天下的风云才子。

大成终究还是留了下来，成林倒是很喜欢他。见到长欢的时候，他有些愧疚，都不敢上前给她见礼。长欢不介意，也没有勉强，只陪着成林在院子里放风筝，跑着笑着比成林更像个孩子。

坐在草地上看成林扯着风筝线向大成欢呼的时候，长欢忽然笑了起来，感觉这一刻的阳光闪烁出了七彩的斑斓。

只要还能像个孩子般笑出来，就足够了。

金凤苑仍旧大门紧闭，没有人应门，不知道朝凤到底去了哪里。

接下来的日子长欢几乎都窝在府里。

春天到了，炎王府的花也都开了，长欢最喜欢后院那棵桃花树，经常躺在树下看着粉色花瓣的缝隙中透过的天空，一动不动的，一看就是半日。

访客很多，大多时候长欢只让千陵千胥去应付，来了熟人才亲自招待一下。

玄夜来过一次，喝了杯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客套的问了伤势是否好了。

玄晴倒是经常来，没有见到拂云很是沮丧。不过，长欢发现她每次见到千陵的时候都有些闪躲，会刻意避开他。

玄晴，是有些喜欢千陵的吧。

长欢并没有点破，这种感情虽然美好，却也很悲伤。玄晴若只是一时迷恋或许还好，若是认真了，以他们的身份，日后不知要受多少苦。

玄晴很能闹腾，长欢有时候被她闹烦了，会抱怨为什么帝君就特许了她出宫到炎王府来。

成林也是常客，倒是经常会跟玄晴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相处不好，明明都是孩子。

玄晴的话，有时候打发侍卫陪她玩玩就可以了，成林却是没那么好应付，非要长欢亲自陪着才行。

成林已经六岁了，按说也该上学了。重筝夫人说暂时还没找到好老师，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长欢问成林想学什么，他理所当然的说要学功夫，还指名要长欢教。长欢哄着他说千陵的功夫最厉害。不料这孩子说他问过了，千陵哥哥说他打不过小郡主姐姐。

长欢无语，瞪了千陵一眼，当起了成林的老师。不过，毕竟只是临时的，长欢也只是教他基本功，以增强体质为主。

成林练功的时候倒是颇为认真，只是每次蹲马步的时候都想偷懒，眼睛跟着身边的蝴蝶蜻蜓到处转。

洛薇有次带了不少新奇玩具过来，都是她自己制作的。

长欢惊奇的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木制的魔方，很是兴奋的拿过来转起来。

洛薇见她熟练的模样倒是吃惊不小，见她一刻钟就完成了的时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两眼放光的拉着长欢的手说她是机关术的天才，不学机关术实在是太浪费了。

长欢见她狂热的模样有些吓人，担心自己真会被强迫着去学什么机关术，连忙摆手说自己只是曾经玩过，知道规律而已。

洛薇眨眨眼，说不可能的，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以前都禁止外传的，也就是去年匙问开始收弟子，这些禁令被打破了，她才敢拿来。

长欢说或许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天才也发明了这东西呢，她是从一个叫墨子的人那里得到这东西的，那人把他叫做墨方。

洛薇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说她把她叫魔方。

长欢乐得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疼，弄得洛薇一脸迷茫。

不过，因为这事儿，两人关系倒是亲近不少，洛薇是不是会那些新研究的成果来给长欢看。

长欢前世毕竟也是学过最基本的物理知识的，而且见过的机关术可都是顶级的，每次倒是都能提出不少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