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曲河偶遇
东晁殿位于玄明宫的东方，是太子居住的地方。
今日下了早朝，秋琉就来到这里，在院墙边站立良久，仰头看着越过墙头的杏花，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直到值守的侍从发现了她，她才笑着向殿门移步让人通报。
“太子。”随从将秋琉带到东晁殿的后院，玄夜正在水池边的六角亭里看书。
“老师来了。”玄夜放下书，起身请秋琉坐下，“这里没有外人，老师就不必多礼了。”
“在看什么书？”秋琉跟玄夜一向亲近，也没跟他客气，坐下的时候拿起放在石桌上的书看了看，“《始神传说》？”
“闲着看来玩玩。”玄夜有些不自然的笑笑说，“挺有趣的。”
“不过就是一本闲书，有什么好心虚的？老师什么时候说过不准你看这些书了吗？只是以前没见你看这些书，有些惊讶罢了。公主倒是很喜欢这些奇闻异志。”秋琉见他那副模样有些好笑的说道，“最近怎么样？听无音说你最近又开始酗酒了？”
“不过小酌而已，没有喝醉。”
“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说，别老憋在心里。”秋琉摸摸他的头，有些伤感的说，“酒喝多了伤身。”
“知道了。放心，以后会注意的。”玄夜笑了笑，“老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最近都在忙长欢郡主的事，因为还有成年礼的事情，整个礼部都乱成一窝粥了。”秋琉想起这些事有些头疼的笑了笑，“我想了想，迎接郡主的人选，还是你最合适。”
“君父的意思呢？”
“礼部已经跟帝君请示过，帝君没有意见，让礼部决定。”秋琉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解释说，“长欢郡主，是这一代明王唯一的继承人了，这次又是代表炎王府来的。虽然郡主的身份在太子之下，但是未来明王的身份还有炎王府的地位都是不容小觑的。这样一来，人选的安排就很为难。不过，考虑到太子跟郡主还有婚约，你去就合情合理了。”
“明白了，我会去的。”玄夜点点头。
“太子，跟郡主的婚约，你有什么打算吗？”秋琉问道。
“这件事我做得了主吗？”玄夜有些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一切都得看帝君的意思，不是吗？或许，还得看郡主的意思。五年前你不就说过，这件事，我是最做不了主的人。”
“我想，如果是郡主的话，应该会考虑你的想法。”
“是吗？”玄夜想起了多年前那张稚气的脸，现在应该长成了一个婷婷女子吧，“长欢……我对她，很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帝京里每个人都会好奇吧。”秋琉发现玄夜眼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情愫，不是一般的好奇心，但也不是少年心动的感觉。那眼神中蕴含着一种让人感觉有些不协调的感情，让秋琉自我保护似的避让，“上次去给太后寻药有没有什么收获？听说你从瑀南带回了一个女孩？是喜欢的人？怎么没看到？”
“是给奶奶治病的大夫，虽然年纪小，医术却很高明。”玄夜笑着解释，“已经送到太医院去了。”
“是吗？真是可惜。”秋琉摇摇头，“都二十岁了，怎么都不见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当年帝君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可是惹了不少风流债呢。”
玄夜听了只是笑着不说话。
秋琉走了之后，玄夜坐在凉亭的栏杆上，看着石桌上被风吹动着一页页翻动的书卷，仰起头看向天空的眼神有些复杂，伤感？落寞？期待？记忆中你离开的背影已经有些模糊了，明明不应该再有所期待的，可是，真的，很想再见到你，却又害怕再次见到你。
自从太子满十六岁之后，秋琉就很少来这东晁殿了，每次来了也只是小坐一会儿就离开。察言观色，原本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可是却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玄夜了。是五年前从枢阳城回来的时候吗？还是在她不再每天来这东晁殿的时候？不记得了。只是，等到某一天她突然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无法看到他的内心了。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是未来的帝君，他未来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或许，真的是她该退场的时候了。
春天来了，天气却渐渐变暖了，帝京城里每日相约赏花泛舟出游踏青的青年男女也多了起来，很是热闹。
“朝凤，你最近好像很闲啊。”清远楼上，秋琉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端着茶杯看向坐在对面有些魂不守舍的朝凤。
“我一直都很闲啊。”朝凤笑了笑，“倒是你，不是要准备迎接长欢郡主的事吗？怎么还有时间陪我这个大闲人？”
“说起这事我还真有些头疼。”秋琉揉揉太阳穴，“原本以为只是迎接就好，谁曾想意外发现郡主的成年礼也快到了。帝君就说啊，得借这个几乎好好半个庆典，也算是给郡主接风。”
“郡主不行了成年礼再来吗？”朝凤有些意外。
“原本也应该是这样，不过听说郡主大半个月前就启程了。”秋琉说着神情黯淡下去，“再说了，炎王府现在的状况……谁给她办成年礼？”
“这两天也该到了吧？”
“嗯，应该快了。”秋琉点头，突然抬眼看向朝凤，说，“你好像挺关心她的？唔，说起来，你也见过那孩子吧？”
“是个挺不错的孩子，跟金灵倒是很合得来。”朝凤轻轻微笑了一下。
“是啊。”秋琉看向窗外，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议说，“朝凤，要不过两天你也一起去迎接迎接那孩子？把金灵也带上。见到熟人的话，郡主应该会开心一点吧。”
“我考虑考虑。这次主要人选是太子吧？”
“自然。”秋琉点头，端着茶杯的似是走神了，“太子，我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孩子长大了不都是这样吗？更何况他是太子，你难不成还想管他一辈子？”朝凤笑道。
“什么话？”秋琉摆摆手，帝王家的事，哪里轮得到她来插手，“只是有些伤感罢了。那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现在啊……算了，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世界。”
秋琉说着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天空，“只是，长欢郡主……她曾经跟我说的一句话。她说，希望人界的未来的帝君是个内心明亮的人。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想起她当时说这话的神情，甚至会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
“这话听着，让我感觉你现在就像是一个刚收假等着老师检查自己的假期作业的学生。”朝凤笑了笑说。
“呵呵，好像是的呢。”秋琉苦笑了一下，“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子，说得话却让人不得不在意……”
“是吗？”朝凤端起茶杯，看着茶杯中的漂浮着的茶叶轻轻微笑着，想起多年前那个在红色的花海中轻轻呢喃的女孩。彼岸花吗？你究竟是不是我们等待的那个人呢？
“秋琉，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似是看到了什么，朝凤急匆匆的放下茶杯一阵风似的下楼了。
“又来？”秋琉皱着眉头转头，却连朝凤的衣角都没看到。
街道上，一个小女孩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不亦乐乎，远远地看到曲河里飘荡的画舫，另一只拿满了冰糖葫芦的手在空中挥舞着，仰着头看向身边的两个人说：“蝴蝶姐姐，花哥哥，我们去坐船吧。”
“刚刚不是说要去放风筝的吗？”旋光指了指灼华手中的蝴蝶风筝，敲了敲格桑的额头。
“坐船放风筝！”格桑摸了摸额头，笑得灿烂。
“船上怎么放风筝？只能选一个。”旋光好笑的说道。
“嗯……”格桑颇有些为难的咬着冰糖葫芦，皱着眉头不知该选什么好。
“先去坐船，然后去放风筝。”灼华见她沮丧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好！”格桑跳起来，在两人前面转着圈手舞足蹈的叫着，“走了，坐船啦！”
租了一艘画舫，三个人正准备上船的时候，旋光似乎看见了什么，眼睛里慢慢的都是惊喜，拉住一只脚已经踏上船舷的格桑，冲着船家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坐了。”
“啊？”格桑怔怔的被旋光拖着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了僻静的街巷之时，才终于反应过来，颇有些郁闷的嘟着嘴，“蝴蝶姐姐，别走这么快呀！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快点跟上。”旋光松开了格桑让她自己走。
一旁的灼华倒是没说什么，刚刚旋光眼神变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然后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虽然只看到一个珊瑚色的背影，却也能感觉到，那是灵族人，想想大概就是之前旋光说过的那个人吧。
从南门出了帝京城，绕过稀稀落落的路人之后，他们眼前出现一抹珊瑚色的身影。还不及看清面貌，那人转身，扔下两个字就往前走——
“跟上。”
旋光却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淡漠，看向灼华的时候嘴角露出舒心的笑容：“终于碰上了。”
“灵君？”灼华问道。
“嗯，”旋光笑着牵着格桑的另一只手，“不过，在这里可不要叫她灵君哦，叫朝凤就可以了。”
金凤苑，金灵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手上拿着几根已经被折腾得没形儿的柳枝，头上还挂着几片分不清是草叶还是树叶的东西，粉蓝色的衣服上都沾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粉，地上的花朵随意的散落着倒是添了几分趣味……朝凤带着旋光几人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旋光和灼华面面相觑之时，格桑“咯咯咯”的笑出了声，爽朗明丽。
“灵儿，你这是做什么呢？”朝凤见女儿的狼狈样，也忍不住笑起来。
“讨厌！”金灵羞恼的扔下手中的柳枝，愤愤的跺脚，“不许笑啦！”
“好了，别闹了。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朝凤走过去帮她把头上的叶子拿下来，给几个人介绍说，“这是我女儿，金灵。”
“灵儿都成年了呢，长成大美女了。我是旋光姐姐，还记得我吗？”旋光笑着跟金灵打招呼。此时的金灵化作了人间女子的模样，十七八岁的模样，圆圆的脸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十分可爱。
“蝴蝶姐姐好。”金灵认出了旋光，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旋光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称呼，指着灼华说：“这是灼华哥哥。”
金灵盯着灼华看了半天，终于点点头，说道：“花哥哥好。”
灼华笑了笑，点头。一群熊孩子，给人取绰号都一样样的。
“你好，我叫格桑。”旋光还没开口，格桑就跑到金灵面前自我介绍，一脸灿烂的笑容。
“哼！”金灵扭过头，“我不喜欢你。”
“灵儿！”朝凤有些生气的说道，“太没礼貌了。”
“可是，她刚刚笑话我！”金灵十分委屈的低下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刚刚那个样子真的很好玩呀，我忍不住……”格桑本想道歉的，却发现金灵好像更加生气了，连忙笑起来说，“你刚刚是在编花环对不对？我教你吧，我会编很多种很漂亮的花环哦。”
“真的？”一听见花环，金灵立马开心起来。
“真的，走，我们再去摘些花来。”
看着两人牵着手跑开的身影，几个人笑起来。朝凤微微笑着，看了旋光一眼，问道：“人族的？”
旋光点点头：“嗯，息族的。”
“原来如此。”朝凤说着又看了灼华一眼，“花族也出世了吗？”
“嗯，凤姐姐，我就是为这事儿来找你的。”旋光点头说道，“花族的封印提前解开了，灼华说只有花神才能做到，所以，花神肯定没有死。”
“不，”朝凤摇摇头，“花神死了。”
“不可能。”灼华冷着一张脸，决然的反对。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花神死亡这件事，更加无法想象没有花神存在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事实。”朝凤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发现他毫无动摇的目光之后笑了笑，“不过，或许，花神转世了。”
灼华愣了愣，看向旋光，却发现她跟自己一样不明白朝凤的意思。
“我们进屋谈吧。”朝凤向前走去，“正好，我还有些事想告诉你们。旋光，虫族的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