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深圳

深圳。韩坤已经在这儿打拼了两年。他在国贸大厦的一家外贸公司做销售，每天在外面跑，见客户，还要提防尔虞我诈的同事，小心他们抢了他的单。他和一个关系好点的同事合租在莲花公寓，这里离单位很近。他们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碌，饿了就在外面吃盒饭，周末就在楼下吃快餐，过着典型的单身汉生活。极度劳累的时候，韩坤也会想起毕业那会父亲跟他说的话，当时父亲让他留在厦门，给他联系好了一个事业单位。倔强的韩坤不想啃老，更不想过坐享其成的安逸生活，于是毅然到了深圳。现在，他偶尔也会后悔，不过睡一晚，迎接他的又是崭新的一天。偶尔他也会跟小云联系，那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她发一条祝福的短信；或是工作沮丧的时候，给她QQ留言，希望获得一些慰藉。总体上，他现在和她联络得越来越少了，一来不知道说什么，二来怕打扰了她。他和她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对于他来说，就像海上的一座航标灯，他向往她，却感觉她一直在前方，那么遥不可及。有时候他很怀念他们的高中时代，那个时候差距还没有这么大，至少他还能给她一些帮助，满足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而现在，小云再也不需要他，而他，还能给她什么呢？她只是他青春时候的一场梦。张小云希望韩坤再勇敢些，再自信些，然而她扪心自问，如果韩坤真的向她表白，她会接受他吗？他们的不坚定、不勇敢，或许是内心不够爱的缘故，真正强烈的爱，难道会被世俗羁绊？但她仍不死心，在研究生毕业前，她想最后一次确认韩坤对她的态度，这也牵涉到她在哪里就业。于是她抽空到了深圳，约韩坤和几个高中同学见面。在荔枝公园，他们相见了。距上次电视塔的聚会整整三年。大家的变化都不小。张小云书卷气少了，她干练、明朗，更像个职业女性了；而韩坤，由于整天在外跑销售，人被晒黑了，也显得更成熟稳重。这次见面，两人都没有以往的拘谨，不再像小年轻一样扭捏。而张小云，更是肩负重任来的。他们在公园里逛了逛，韩坤带了相机，给他们照了些相。饭间在翻看照片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韩坤和一个陌生女孩的合影。一男同学笑问韩坤那女孩是谁，怎没见过。韩坤轻描淡写地说：“邻居。”顾阿诚诡秘地笑着纠正说：“是坤哥父母给他相中的对象。”大家都笑了，韩坤不置可否。张小云脸上也陪他们乐着，心中却凉透了。大家又谈论了一些有关工作的其他事情，张小云都没听进去，也很少插话。她已然得到了答案。她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九年来付出的感情顷刻化为泡沫。怎能计算给过的情感？一辈子都在奢望补偿。她掩藏住内心深深的悲伤，像普通朋友般和他们说着话——他们一直都是普通朋友不是吗？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再羞怯和躲闪，仿佛想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心。这个身穿李宁运动服和耐克鞋的男子，还有九年前在自行车上冲她笑着的翩翩少年，都如她梦中一般，渐行渐远了。她从未读懂过这个男人，他留给她的印象，既是深刻的，又是模糊的。她又想起了他们在广州电视塔上共同哼唱的那首歌：“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发现人和人的了解并不是必须……”没有人发现张小云情绪的变化。实际上，大家都不知道两人间的事，他们掩饰得很深，像一首歌唱的，“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就连韩坤的死党顾阿诚都不知道。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事，只是张小云的一种情结。离开的时候，韩坤单独对小云说：“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小云怔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穿了她的心事？她吱唔着说：“呃……没有。”汽车开动的时候，韩坤又说：“你为什么没回我的短信？”小云很奇怪：“我没收到你的短信。”实际上，韩坤说的是：“你回去了给我发条短信。”尽管有所疑惑，但总之此次深圳之行令张小云很失望。韩坤的态度令小云发狂，她再也受不了了。是时候结束了。沈平去深圳实习了。那是二零一零年十月，研三刚开始的时候。他是系里最早落实工作单位的一批，是一家上市投资公司，地点在国贸大厦，与韩坤所在的贸易公司距离不远。公司免费提供一个月的住宿。当一个月快过完的时候，沈平就四处搜寻房屋出租信息了。无独有偶，韩坤在公司附近租的房子是两室的，与他合租的室友最近搬出去了，他在网上发布了出租的消息。无巧不成书，两人成了室友。当晚，韩坤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沈平洗完澡出来也坐在沙发上。他们冲对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两人对彼此了解不多，只知道对方的工作地点。男人不像女人那么八卦，也不爱问对方的各种隐私问题。他们看着新闻，偶尔讨论一下时政。过了一会儿，沈平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他想告诉小云他租到房子了，还想问问她工作找得怎样了。他拨通了手机。“喂？”他故意变了声调，搞怪地说。“别闹了，我知道你是谁。投资顾问，找我什么事？”“真没情趣。我是告诉你，我今天搬家了，现在住莲花公寓，不住公司宿舍了。”“噢。恭喜你乔迁新居。那边工作怎么样？”“还好，就是有点儿不适应。”“什么不适应？”“没有你不适应啊！”韩坤朝他看了一眼，两人笑了一下，他想他一定是在给女朋友打电话吧。张小云笑沈平到了深圳嘴变得油滑了，但她心里还是很甜蜜，女人都是虚荣的。沈平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小云说还没落实。“到深圳来吧，这儿机会多，还有我罩着你。”沈平说。不经意听到电话的韩坤，此时也无意看电视，他想起三年前他对小云说的类似的话——“到厦门来吧”，又想起电视塔上她扎进他怀里的一瞬，还有几个月前在荔枝公园时她淡淡忧伤的眼神。他没有向她表白，是因为他不确定她的心，他听说了她与孙志鹏的事，也许孙志鹏才是她理想的伴侣。“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电视里传出刘若英的歌声，也许它能代表这两个男人的共同心声吧。不多久的一天，韩坤被老板叫到办公室。老板质问他一笔大订单的事，为何客户无故取消订货。韩坤不知所云，百口莫辩。原来他的客户资料被同事小张偷走，小张离职跳到了另一公司，把客户撬走了。老板大为不悦，说：“你去财务把工资结了，明天不用来上班了。”韩坤丢了工作，苦闷地在公寓附近酒吧喝酒。夜深了，沈平见这位室友还未回来，觉得奇怪，便拨通了他的电话。得知他的“遭遇”，便下去酒吧陪他喝酒。“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深圳的工作机会遍地都是，说不定几天后能找到更好的。”沈平安慰他说。此时的韩坤，脑中冒出了另一个想法。接连几天，他不是在家里上网，就是在外面跑。又联系了深圳的顾阿诚和厦门的肖志。他在酝酿一个宏伟的计划——自己创办公司。接下来，就是资金的问题了。他把他的想法和所做的准备工作向父亲汇了报，希望获得他的支持。韩坤父亲二话没说，就把钱打到了儿子的账户上，并说可以利用自己生意上的关系为他提供便利，协助他创业。二零一一年初，韩坤注册了一家一人公司——“雅风进口食品贸易有限公司”，他在国贸大厦租了两小间办公室，请阿诚和肖志过来帮忙，还招聘了两个业务员，就算正式开张了。开业当天，一些认识的朋友和韩坤以前的老客户都前来道贺，沈平也送了他一幅牌匾，上书：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