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我只想坚强
难受,难受,真的好难受啊。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妖。我没有愈挫愈勇的毅力,破釜沉舟的勇气,颠转重来的心。
难受,真的好难受啊。
我颤抖着,从怀里拿出最后一笔钱支付前往赤炎地狱的费用。我什么都没了,爱人,工作,生活,都被我亲手毁了。
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奋斗成果,异变为狰狞且巨大的压力,撕碎我的工作,我的爱人——如今它也将我吞噬殆尽。
分明不是疯狂的赌徒,可忍不住独孤一掷.....成功了自然光芒加身,凝结无比绚丽的核心之花——我无数次幻想它的模样;失败了....
失败了就是如今这幅模样。
难受啊,真的好难受。
“女士,您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需要冰魔导增幅装置吗?”
正在进行传送的稳定空间里,空间巡视者询问着我。
啊哈,谁能在这种打击下神采奕奕呢?反正我可不能。所以面对他的关心,我沉默地摇了摇头,因温度提升而有些融化的发丝甩出几滴蕴含着冰寒的水滴。
难受,好难受。
在安静的空间里,我孤零零地坐在角落,自虐一般回想着让我感到无比懊悔的过去。
啊啊啊,比撕心裂肺更胜一筹的疼痛。
和男友相识,相知,恋爱。
拿出全部积蓄投资一项糖衣包裹的糜烂项目——他觉得我疯了,我也是。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女妖?有勇气断了自己全部的后路,却没毅力一贫如洗后顽强地披荆斩棘。
恋人离开了,知道我的家伙无不投来怜悯的目光——他们筹集了一笔钱给我,希望我重新开始。我绝对是疯了,狂乱的神灵扎根我的躯壳——我坚定且不耐烦地拒绝他们。
我可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我宁愿自裁被地狱的魔鬼嘲讽讥笑,我宁愿我那远在半冰迹地狱的母亲垂泪哀嚎!
可走到如今这地步,我好难受....
我究竟为何要选择这一步?我为何不愿接受挚友们的援助?我为何轻言放弃绽放冰花.....
我两眼放空,面无表情——不可否认,冰雪女妖一旦收敛笑意,极寒的气息与刀锋般的周身雪花足以让每一个搭讪者望而却步。这种时候,冰雪女妖的心情与正面情绪完全绝缘。
我出了空间,稳健地走向我此行终点。步伐是如此缓慢,以致周遭被毫不收敛的寒气冻结得飞快。当地居民——火焰小恶魔,焰姆之妖——咒骂连连,我对他们的抱怨充耳不闻,冰雪雕刻的面庞带着近乎虔诚的表情来到赤炎地狱最大的岩浆河旁。
我已经想到赤色的岩浆舔舐我裙摆的模样,我能幻想我即将品尝的岩浆的味道。
万分遗憾地是,我没能走下河——一条掩藏于黑色袖口的手臂使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没有掩饰的魔法波动无比清晰地告诉我,若是我轻举妄动,它的主人绝对能把我禁锢。
我的目光顺着拦住我的手臂移动,终于见到了它的主人。
猩红的眼眸,细长的獠牙,背后的蝠翼,苍白的皮肤——一只吸血鬼,颇为眼熟。
吸血鬼都如此爱管闲事吗?
“我尊重所有人的选择,提雅。”她的嗓音无比悦耳,含笑的红眸无比包容,“在做出你的决定之前,请允许我把五十年前你寄放在我这儿的信给如今的你。”
不待我答话,她打开她的魔网,把一封泛黄的羊皮纸翻了出来,连着一束带着水珠的米尔蓝一同递给我。
我隐隐地快想起了什么。
“米尔蓝,花语坚强。希望它能给予你面对一切挫折与苦难的勇气。”吸血鬼弯了弯眼角,温煦如风。
小朵小朵的米尔蓝簇拥在一起,浅浅的天蓝和我的身躯是如此相似,那羊皮纸上稚嫩的笔记令我感到无比的熟悉。
“五十年后的我,我希望你不要动不动就哭,你应该学会坚强。
不要老是依赖妈妈,你应该学会懂事了。
你现在是不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冰屋,并成功凝结冰雪花?
有没有恋人?是不是幸福又甜蜜?
如果遇见了难以言语的挫折与悲伤——
别哭,别哭。冰雪女妖的眼泪很珍贵的。
别伤心,别伤心。伤心凝结的冰雪花很劣质的。
每天快乐的吗?在周游半冰迹地狱吗?
....
总之,你要幸福。——来自8453年的提雅.莫伦.冰牙。”
明黄的雾气随着我的阅读缓缓逸出,随即被我吸食。
颤抖着连同署名一字一顿地看完,我不由闭上眼,拼命咀嚼着那与我纠缠不休的迷雾,我过去的希望,我过去的憧憬,我过去最美好的心绪....
真是舒适啊,舒适地让我几欲疯狂,痛不欲生。
我现在算什么?投资失败的绝望,恋人离去的心疼,推开挚友的悲伤,强行忽略母亲的丧女之痛——它们终于压在我身上,撕咬我的一切。
我瘫坐在地,不顾身处岩浆附近,不顾零零散散的行人,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忍不住仰天哀嚎,冰棱眨眼间成型。
冰雪女妖的眼泪真的好珍贵好珍贵,我不能哭。
不能哭。
吸血鬼一直用平静却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不怜悯,不鄙夷。
她偏了偏头,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没有从她的嘴里划出,她只是伫立于我半米外,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她说:“亲爱的,你想坚强独立,可用错了方式。”
“....”我崩溃般地大哭起来,双手掩面,泪珠流出的瞬间凝结成冰。我扒开碍事的冰块,哭得声嘶力竭。
终于,终于有人可以理解包容我的不可理喻....
不难受,不难受,我好开心啊!
有人理解我....
有人理解我啊!
吸血鬼的模样逐渐与幼年看到的重叠,她一点都没变,十五分钟后,她到我身旁,递给我一枚冰系魔导抑制发生剂,目光专注而柔和,仿佛我只是迷途的孩童,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亲爱的,别哭。你可以的。”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冰系魔导抑制发生剂,它开始剥离不属于我的寒冰——那些泪珠。我诧异于我的泪水是如此之多,它们让我的双手臃肿不堪,我甚至不敢想象五官如今是何种姿态。在吸血鬼的面前,可真是难堪。
“清醒了吗?”她询问道。
我沉默地点点头:“赞美您的美德。您似乎早已预料到我会做此等蠢事,对吗。”
清醒过来的我,飞快思索着。巧合一般的出现,预言一般的信笺,洞悉一切的微笑与目光....
“嗯。”她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笑眯眯地单手托腮,“那时候啊,我就看到你了哦。我看着你踏入岩浆,周身弥漫着绝望悲伤....可是,剥开那层伪装,你就无声地说....说「为什么就没人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好难受好难受....我的母亲看不出,我的好友看不出,连你也看不出吗我的恋人.....」”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无比缅怀地继续陈述道:“我没有看出来,可我听到了。——现在感觉如何?”
“我啊....”我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岩浆,目光灼灼,“感觉从来没这么好过。我的身体充满力量,我仿佛那推翻暴君的,智慧而冷静的,新的君王。”
我摊开手心,冷静与智慧的神明,阿克诺拉兹冕下的权杖飞快凝结成型。
那是我的冰雪花,我的核心,我追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