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穿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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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作战

从天牢出来,阳光把周身的湿气晒得消失无踪。原来九爷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四爷肯定也知道了。怪不得之前,每次我威胁他我要走,他总是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他定是怕我消失不见,去另一个他未曾听说过的地方。想到此处,嘴角弯弯,眼角弯弯。

思绪一转,刚刚上翘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九爷在我临走时低声说的熙福堂、小宋子,应该是在提醒我这是四爷的人。那么他之前提到的我的父亲母亲又是什么意思?

我一面想一面走,不远处两列侍卫拿着长枪朝着天牢跑来。苏梦走上前去询问,回来道:“娘娘,侍卫长说天宇南方起了战事,皇上说要加强天牢把守。”

加强天牢把守?我一怔,转而明白。九爷现在于八爷而言,就是一个俘虏。等到四爷真的攻到了皇城,九爷这颗棋便要起作用了。那么九爷告诉我的熙福堂的小宋子,必然是让我在四爷到皇城前助四爷的人把九爷救出。九爷提到我的父亲母亲,也是希望我能一并将他们带离八爷的阵地,毕竟我哥哥唐奕轩在四爷一方,免得将来四爷和父亲对阵,也免得父亲和哥哥骨肉相残。

四爷和八爷的这一战终于开始了。

四皇子和皇妃没有在京城的消息也流传了出去。四爷这是准备绝地反击了。

朝凤殿里树木尤其多,正值春夏时期,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从那日政清殿后,我便闭门不出,暗地里让苏梦接洽上了熙福堂的小宋子,以便将来之用。熙福堂住着位老太妃,平日里清净的很,正好不惹人耳目。

八爷在开战之后似乎特别忙,整日里都是在政清殿批折子。时不时来朝凤殿坐坐,有时甚至来朝凤殿里看奏折。不管是接到前方什么样的战况,战胜也好,战败也罢,他偶尔和我说两句,我便也淡淡回几句作战阵法上的想法。两个人谈论的好像是无关彼此的别国战争,除此便无话,多是我看我的杂书他批他的奏折。

苏梦有时念叨,八爷其实也挺可怜,四爷用兵如神,几个月间离皇城是越来越近了。我总是默不作声,心里却愈发沉重。

这日,八爷照常由太监搬着奏折来朝凤殿。他一身黑色常服,金线在袍角勾了几个张牙舞爪的飞龙。自从那日喝醉穿了月白色之后,他似乎再也没有穿过月白色,连紫色也成了宫中的禁色。

米公公呈上八百里加急奏折,我在一旁依旧看着我的游记,等着他跟我照常说几句前方的作战情况。良久,无声。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放下奏折,看着我道:“他受伤了。”

手中的游记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半晌,道:“严重吗?”

“左肩受了刀伤,至今昏迷未醒。”

“我要去见他。你放我离开,好不好?”我从榻上下来,走到他跟前,第一次行了正规的大礼。

他忽然把案上的奏折都扫落在地:“他武艺那么高强,你知道他为什么受伤吗?”

我摇头。

“他为了救那个叫红罗的女将。如此,你还要去吗?”

头似乎猛然被什么击中,几个月间不断用相信他来支撑自己在这深宫度日,如今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我把脸扬起来,逼回浸出的泪,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这些:“我要去。”

八爷走到我身前,蹲下身:“老四救了她,如今正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你怀孕的时候他在哪?你颠沛流离的时候他在哪?你流产的时候他在哪?他如今和红罗在一起了,你真的还要等着他吗?”他每问一句,我便颓圮一分,他问的就是我心中不断冒出要问自己的。只是一直压着忍着,现在一下子都窜出来,我突然手足无措。

八爷似是累极,坐倒在地,拉起我的手:“你只要回头,我就在这里。这江山算什么,他要就给他,我如今只要你。”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承诺太容易,践行不易。可能我不适合你们所有人,是我的问题。你有三宫六院,他如今也有了红罗,奈何我心太小,太细,太脆弱,禁不起这些。”

我慢慢站起身,整理好了皇后的凤袍:“明日恢复众妃的请安,还请皇上这个时候不用过来了。等他康复了或是死了,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走出去,打开门,阳光如旧。可能光太强了,眼睛一眨,泪就流了下来。

病了几日,起来便觉一身清爽。苏梦说我的举止越来越像一个皇后了。青青跟我久了,稚嫩的脸上也严肃起来,不常笑了。除了主持早晨众妃的请安,我便在朝凤殿后院树荫里坐着,品茶或是听风过林子树叶的簌簌歌声,倒也别致。

四爷的伤好了,又开始在战场上冲杀了。不知道他和红罗在一起御敌的样子是不是和我想象的一样生死相依唯美而壮烈。我低头品茶,忽而一笑,他的伤好了,倒是件好事,不然我还在纠结万一死了,我该怎么办,要不要随他去。如今,便一切好办了。

青青端上饭食来,一盘盘在石桌上摆开,肉菜少得可怜,青青一边摆一边嘟囔:“御膳房那帮子奴才真是狗眼看人低,娘娘您是正宫,虽然两月未见皇上,他们也不能这样作践您。”忽然青青发髻上一个银配饰一晃掉下来,正好掉在汤里。

我摆摆手,示意她无事,自己捞了筷子把它夹出来,青青一声惊呼。银配饰上竟然呈乌黑色。

我脸色如常,把银配饰放到一旁的碗里:“把这个汤和碗送到政清殿。”我苦笑,看来皇宫这个地方我和它八字犯冲,早晚都要离开。

当晚便听说桃贵嫔得罪了皇上,被禁足了。青青正跟我讲桃贵嫔宫里的事讲得眉飞色舞的时候,苏梦进来拿着一块娟帕,道:“娘娘,前些日子您说要一块娟帕做什么娃娃,后来奴婢忙忘了,如今可还做?”

之前瞧着窗前空荡荡的,总想挂上个什么,现在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挂上什么却有些碍眼了。想了想,我拿过苏梦手中的帕子放在枕头下面:“算了,不做了。就这样放着吧。”

日子过得飞快,秋意染了黄叶,前方战事也燃烧到了皇城。父亲负责皇城的守卫,与四爷交战一触即发。

朝中大臣各个惶惶不安,整日里无心朝事。八爷却一切如常,只是听说最近爱在城楼上走走,一走就是几个时辰。他颁了旨,**人员自主去留。一时之间,妃**女太监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嘉贵妃和桃贵嫔守在宫里不肯走。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暗沉的夜色中一颗星也无,树叶的厮磨声像战场上鬼哭的号角。我摸出从御医那边要来的安眠药丸,一共九瓶,颗颗都是珍贵的好药。交给苏梦和青青,让她们照我之前吩咐的办。

我一级级走上城楼,拿着火把的侍卫如一个个鬼魅。果然,八爷独自在城楼上定定地望着前方的黑暗,好像要从中看出人生的脉络。他的黑色锦衣似乎和夜色融在了一起,他的黑色袍角被无限拉长笼罩了整个天地又好像他的锦衣被夜晚侵食,他只剩下一颗头。

我不知道八爷在城楼上竟是这么孤单,他好像比之前消瘦了好多,我想是我对不起他。

我拿出做好的鱼头豆腐汤,盛了一碗:“我做的,尝尝吧。”

他转过身顿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眼中尽是回忆:“上次喝这个还是我受箭伤,这次喝恐怕是别离了。下一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我心中一痛,忙转移话题:“你当初为我挡箭,到底是为什么?”

他笑,笑中含着苦涩:“当时只是一念间,我根本来不及想,就做出了反应。可能我在那时就已经爱上了你,只是我还不知道。”他仰头一饮而尽。

我别过头,再转过来神色如常:“要不要再添一碗?”

“你要喝吗?”他盯着我,眼眸沉沉。

得到我的回答,他眼眸的光更加暗淡,良久笑道:“再来一碗吧,既然将来喝不到了,今日就喝个够。”

我垂着眼眸,心内酸楚,我不能走,即便罗培的白纸黑字摆在我面前,我也要等着四爷看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

“孩子的事,我对不起你们,如今这江山作赔,不知够不够……”八爷扶着城楼高墙,目及远方,像是在对四爷说话。

在城楼一旁的休息室中,我看着榻上八爷熟睡的脸,心中百转千回。我终是不忍看到四爷和八爷正面交锋,先皇病逝,虽说里面有八爷的因素在内,可是把弑父压到他一个人身上还是太重了。皇位、父子、爱情交织成一片混乱扭曲,四爷和八爷搅进去便再也停不了手。即便我这么做会让他们恨我,我也顾不得了。

我打开门,招手让早就等在一旁的几个太监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刚刚到朝凤殿,兵将的呐喊声便远远传来。像另一个世界的厮杀。屋内凝神香静静燃着,外面的一切听起来都不真实。算算这个时间,天牢那边的九爷和父母应该都安顿下来了。

青青和苏梦回来,进殿内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静默着不再说话。她们两个素日最懂得我,今日我倒是想让她们不那么懂我。这个大殿**静了,与外面的嘈杂格格不入,我想让她们说话,最好殿内留下的人都讲话,让我周围杂乱一些,我才不会顾及我愈加沉静的心。

他终于来了吗?

我拖着步子朝寝殿走去,放下重重帷帐遮住自己埋上自己,慢慢剥掉身上皇后的服饰,心中涩然,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穿凤袍了,皇后的衣饰也该换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