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往事

二月的紫禁城春寒料峭，那绵绵的细雨说来就来，空气虽然清新宜人，但天空总是阴云遍布，不肯放晴。

文学士离朝那日，载湉在朝上与众臣大闹一场，回到寝宫便是高烧不退，卧牀不起。

静芬皇后是很关心他的。这一天领着瑾妃娘娘来了许多次。但是不知道他是真的病得睁不开眼呢，还是故意躲着不见她们，以至于每次她们要进来“侍疾”的时候，总会被我挡驾在外，就算有时候静芬皇后强行进得门来，还是只能看见这个家伙苍白的睡脸。

有时候我真有些替她们两个不值，仔细想来还是要埋怨载湉！你可真不地道！竟然不惜牺牲两个女人的将来，换你一个专情的名声啊。

但我实在不忍心恨载湉，他现在病得迷迷糊糊的，躺在牀上说梦话，此刻我离他如此之近，才知道他在梦里还是想回家。

“阿玛、额娘，湉儿不要亲爸爸……湉儿不要李谙达……带我回家……”

我离开爸妈不久，况且知道他们安好，然而载湉，再也不可能回到爹妈的怀抱里了！

我不禁百感交集，忙对守在一边的王商说：“快去找珍主儿，只有她行了！”

“可是皇后不批，怎么办？”

听了总管这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管不了了，你不去我去！”

王总管脸上闪过迟疑的神色，沉着声答应：“还是我去试试吧。”

王总管抽身离去，寝宫中只有二月的春风，刮过窗纸的细微声音。

也许我俩刚刚的对话叫我的发小听去了，或是这个狠心的小子知道皇后她们离开了，他开始慢慢地睁眼，看见牀边的人是我，他好像放了心，眸子里含着晶莹的珠泪，那泪一瞬间汇成开闸的激流。

我转身递了一块明黄绢帕给他，他接过去，却哑着嗓子道：“我瞧你脸色也不好。”

我正在盘算该不该对他说我“感冒”了，他说：“脸色这么差，明天还要赶路去园子，算了，你就不用去了，朕放你的假。”

我听他言下之意，他明天还要去园子！忙答道：“万岁爷明天还要去园子不成？”

考虑到和皇上说话不能用这种口吻，我想了想，温柔地补了一句：“病了就不要去了吧。小的替您跑一趟，告个假就是了。”

他转了身，侧面向内，叹道：“不成，还是得去。”

我的性子上来，仗着皇上如此的寵爱，我照着那本闲书上的话小声背给他听：“皇上，太后不是您的亲娘，她只不过是先帝留下的一个小老婆，您……”

他反应激烈，急忙转过身来，捂住我的嘴道：“这是长麟、汪鸣銮他们的话，你小子不要命了？”

他的手没挪开，我却仍然可以开口，我就这样开口道：“要杀你就杀了我，我就是这样想的……”

他软软地松了手，我又要把他的手好好塞回被窝里，他却抓住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小车子，以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了！亲爸爸……她虽说凶一点，可她对我有恩呐。”

他与我凝眸了一刻，才缓缓道：“小时候我身体不好，肚子里满是黄水，太医说不挤掉这水我就不能活命。可是我身份特殊，当时性命攸关，太医院没人愿意负这个责，是亲爸爸亲自动手，挤出黄水，我才可以活命啊……”

我道：“小时候的事，过于久远，您还记得？”

他对我似有嗔怪，但是极信任，所以还是温和地告诉我道：“这件事，我的确记不太清了，可翁师傅跟我说过、夏师傅跟我说过、松师傅对我说过……所有的师傅几乎隔一阵子就说一遍，好像他们都见过的一样，所以我也忘不了了。”

我有一肚子的话都给憋回去了。哎，还有什么说的呢？指望着珍小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