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徒弟的离世
我们一大早就进宫,火速整理好奏折和文牒,而后整个军机处连带奏事处所有人员随侍载湉去往颐和园。
我捧着封好的一大叠奏折,远远地跟在载湉的软轿后面,看见杨二郎朝我跑过来。
“郭总管,皇上宣你呢。”
我一溜小跑到了载湉身边,他撩开轿幔,小声吩咐我:“小车子,今天你要小心,把那两份按上指印的奏折放在显眼位置。咱的海军能不能筹到军费,就看这回了。”
我会意,朝他眨了眨眼,他也明白我已经办好了。
这两份奏折,想来就是曾经引起轰动的文廷式和志锐二人领衔上的《请停点景工程折》。
颐和园,乐寿堂中,太后端坐在红木小桌旁,她那戴着精美护甲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奏折。
在她旁侧,侍立着我的“师傅”——大太监李莲英。
一看之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载湉不喜欢他。
李总管肤色黝黑,满面痘痕,皮肤凹凸不平,五官毫无过人之处,身高本来中等,却因为腰肢常年微微弯曲,他一下子显得矮了不少。一身破格四品朝服穿在他身上实在显不出啥气势。
载湉和众大臣同在园中,载湉在堂中跪地,众大臣在外面跪了一地。
忽然,我的余光看见太后左边嘴角抽动一下。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太后杀吴天如时候的表情,这正是载湉曾经告诉我要着意提防的。
我很快觉得自己猜错了。太后似乎比我想的要和善得多,她抬起眼睛,余光瞟了李莲英一眼。
李总管立刻从旁边博古架上青花大果盘里拿过一只雪梨。
太后闻一闻,李莲英立刻拿走。
然后,太后慈祥地看着一脸无辜的载湉,“点景停就停了吧……不过,咱大清不能让洋人看笑话,我的生日太寒酸,别人怎么看我们?”
停了停,见载湉沉默不语,太后冷着脸道:“我不比别的寻常老太太,况且人的一生,有几个六十岁?”
载湉见糊弄不过,顺从道:“亲爸爸说得有、有理。”
太后眸中闪过不屑神色,“瞧你,一着急,话也说不利索,哪有个当皇上的样!”
载湉静静地跪在繁花不露地的地毯上,屋里很静,外头一群人跪着,也很静。
良久,太后道:“听说你身边有人会下象棋?还下得很好?”
载湉道:“儿臣身边的人……都、都是不成器的……”
太后道:“怎么,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太婆?!”
载湉吓得话音打颤,人也好似在微微颤抖:“不敢……不是,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接着载湉默默看向后面,胡德贵站起来,三两步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道:“下去、下去,看见你们就烦。”
载湉如蒙大赦,口称:“儿臣告退。”迅速站起,往外走去。
太后和德贵两人就这样开了局。
我随同众人退离乐寿堂门外不及五步之处,就听见里面德贵不知天高地厚地说:“我吃老佛爷的马!”
太后忽然暴怒,声音传出老远,飘入我们耳中:“你杀我的马,我杀你全家!”
里面随即传出德贵哀求恕罪饶命的声音。
又听太后不疼不痒的说了一句:“谁让我一时不快,我让他一世不得痛快!”
这句话声音没有前面那么高,可是依旧字字入耳,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载湉是被我们几个架上了软轿,我们去扶他的时候,发现他的额头和手心全是冷汗,看起来虚弱已极,让人有些心疼。
回到紫禁城,我呆呆坐在奏事处的位子上,望着眼前一色黄纸奏本,渐渐地那一抹黄色越来越模糊。我冒着被杀的危险,毫不顾忌地哭了出来,哭得喉咙彻底哑了,还是哭,一直哭到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景仁宫,我正躺在平时珍小主躺的那张贵妃榻上。我掀开薄被,急忙想要下来,被珍小主拉住一只手。
载湉红着眼睛,拉起我另一只手,“我来奏事处找你说话,发现你哭晕过去了。我就让人把你抬到这儿。小车子,这是违反祖制的事……”
载湉死死拉住我的手:“德贵被打了100板子,不过你放心,德贵是为了我们的军费才挨的打,我已经下旨保护他的家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一定会救他!”
我挣脱载湉的手,跪在地上:“皇上要是真疼小车子,就放我出宫吧!”
载湉沉默一会,望向珍主儿,然后望向我:“出宫?我在这里头过了二十几年,现在不是也没出去?”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出宫?看来是没有一点儿可能了。
但是我错了,载湉很快给了我一个机会,他说:“这样吧,以前朕有个御前侍卫叫杨顺达,他因为爱上宫女被朕贬离了身边。但是前些日子朕听说他的名字还留在名册上。过几天,朕打算往战场上再派一批援兵,反正你也是个假冒太监,朕就派你用他的名头到战场上闯一闯吧。”
“谢皇上!小的谢皇上恩典!”
我这一句话极其真诚,载湉却一点都不怪我,他深深看我一眼,仿佛要看透我的肺腑,“把我的精彩也活回来吧。”
“是!”我带着沙哑的声音,用力回答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