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世博盛会（下）

一顿无以伦比的晚宴外加一夜香甜漫长的睡眠，接下来的一天，我随团参加了圣路易斯世博会。伦贝子已经成为中外焦点，今天他到会场一露头，就又去了他的下一个行程，接见中国赴美打工的一部分人民群众。

我和黄先生等人留在了会场。中国展区设在一座飞檐牌楼之后。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了进去，只见那里穿梭的服务人员，大多数都是临时雇来的中国平民，他们穿着朴素，步伐矫健，是东方底层人民的代表。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组缩微模型，内容几乎容纳了有关东方的一切：

食品业——有一组立体模型雕塑了中国男子磨豆腐的工作流程；

制造业——显示中国传统的刺绣工艺。（那个穿着碎花衣服的绣娘雕得真美，很像莲芜啊。）

……

但是也有令人沮丧的，有一组雕塑是拿着鸦片枪的绿营兵；各地汉族妇女虽然面容纤丽姣好，然而却都是小脚……

再往里走，我又来劲了！拉着黄先生，我问道：“黄大人，我能不能买？”

令我爱不释手的商品是琳琅满目的各种瓷器。好东西我在宫里见得多了，可是置身展厅，我仍然是忍不住四处流连。

眼前这只描金牡丹直口瓶叫俺挪不动道了。

“大人！咱不能买！”黄先生给我递了个拒绝的眼神，他摆摆手，道：“这是卖给外国人的，卖出的数字回去要上报，我就是负责这个的。不过不用急，洋人昨儿说过送我们点纪念品，您就请好吧！”

听了黄先生的话，我只得意犹未尽地继续过眼瘾。逛到会场正中，我再次见到了登台唱戏的溥侗。这个时候我的小厮小葛跑过来，对黄开甲先生耳语几句，黄先生有些为难地对我道：“大人，这回您要屈尊了。侗贝子的搭档倒时差，伦贝子紧急传话，叫下官请您出山！”

啥！我只是票……

还好，我知道唱的是《珠帘寨》！

“您快点奔后台！”黄先生急道：“贵族唱戏交流文化，可大意不得！”

“我串什么角儿？”

“这我也不知道。您快上后台，那有咱的师傅！”

“后台在哪儿？”

“小葛知道，他领您去！”

小葛道：“公爷快点儿！您的戏码就三句话，妆要上好久呢！”

“你小子怎么知道？”

“谁让我是您的跟班儿！”

我的戏码果然只有三句话，分别是，“是、是、是。”、“儿臣遵旨。”和“得令！”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扮演小生角色：十三太保。很不公平的是，按小驹子的年龄，溥侗比我还要小几岁，可是在戏里，他却扮演我爸爸！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得以和号称宗室第一美男子的溥侗合作了一段戏，这也是很荣幸的！

但是溥侗和载湉比起来，到底谁更帅一些呢？真是难分伯仲啊！退场后，我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极品的荒唐想法，回宫召见的时候，我要逮个机会好好比一比！

下了台，我和溥侗的“父子缘分”算是结上了，按说我的辈分比他大，他也该叫我“表叔”，可是我私底下却管我叫小太保，正是戏里的名号，我也不客气，腆着脸叫他父王，他脸一红，只好认栽，改口管我叫表叔。

我接着逛会场的时候，黄先生已经和美国人接洽国际事务去了。我的陪同者就自然而然成了这位刚刚认识半天的表侄。

溥侗和我极其投缘，他告诉我，他小时候是皇上的陪读，由于表侄从小酷好音乐、戏剧，旁的不说，就是载湉引以为傲的“打鼓”才艺，开蒙的老师就是他。

亏我还想“引荐”呢，伦贝子也太不够意思了，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告诉我一声儿！

我左手走着贝子溥侗，右手边跑着俺的第一跟班小葛，身后是一大堆从人。（朝廷统一安排，俺一个也不认识。）

走着走着，我们看见一个身材不高，穿着黑色呢制长西服的人。

这个人剃着现代的分头，周遭走着不少金发碧眼的洋人，这个人傲然地对外国友人们说：“今后，世界博览会将成为一场举世盛会！我盼着这一天！”

行动之间，那人微微侧过脸来，大眼淡眉，长圆脸，宽大额头，天啊！（……我见到孙先生啦！）

孙先生的翻译，正是我们在船舱里见到的那个waiter，更重要的是，现在离得很近，我看得十分清楚，他的腰间挂着一袋子“铁如意子”，这个人就是牛小星！

我不由自主地拉着侗贝子加快了行走的速度，“走走！”

然而侗贝子却抱怨起来：“现在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表叔，您看，会场上有人卖这个！今儿一早，我淘到的。”

“这是啥？”我接过溥侗递给我的一个铜质的牌子，见上面居然有载湉的肖像，并刻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同志会，保救大清光绪……

我不敢再看，将这牌子贴身藏好，轻声问溥侗道：“侗贝子，买这玩意儿的人呢？”

“他只是个美国农民，而且是在美国展区卖的，我们的人拿他没办法。”

“……”我沉吟一瞬，问溥侗：“这东西哪里来的？”

“那个农民说是在圣保罗剧院门口捡的。”

“贝子！”我道：“这可不是好东西，叫太后知道，可了不得！”

溥侗蹙着秀眉，低语道：“表叔！我知道！您看见刚才那个人没有？他就是贼人头子孙文！他的画像我早就见过了！可他现在有洋人保护，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举目看向孙先生方才站的地方，那里现在只留下几个卖茶叶的国民。我心里只觉得好笑！太后处心积虑地要抓康梁孙，然而真的见到他们，朝廷却是那么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