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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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甲午风云之翁李之争

雪片般飞来的奏折日日堆满载湉的书案。秋夜微凉,载湉每天坐在空荡荡的养心殿中批奏折,四周唯有时而传来的风声,夹杂着乌鸦低低的哀嗥,显得凄清冷寂。

满殿中的蜡烛摇曳着光影,终究不如一盏电灯来得亮。那曳动的、昏黄的光,投射在伏案而书的青年的脸上,衬出他那张秀气苍白的脸益发清瘦了不少。

我静静侍立在一旁,默默无言。不知怎么的,在我内心深处对这个无力回天的帝王产生了隐隐的不忍。

他忽然回眸,神色凝重,凤眼中有清凌凌的光芒闪动,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小车子,日本人太嚣张了!我们和日本人的这一战,怕是免不了了。大清的银子是翁师傅管着,大清的水师舰队由李鸿章李中堂管着,可是……”

我听出他话中有未尽之意,忙问道:“皇上有什么差遣吗?”

“……”他沉吟片刻,郑重地对我说:“小车子,我想,派你出一趟远差。”

我正想出宫,听他说这话正中下怀,忙用那句口头禅答道:“好说,小车子不倒尽管推!”

他的脸色缓和不少,向我道:“我知道你对我最忠心,在你面前我是可以说真话的。小车子,大战一触即发,我要你陪同翁师傅前往天津李中堂的驻地,向他宣个圣旨,要他加强战备,不要太相信洋人的调停。”

我拍胸脯道:“只是跑跑腿罢了嘛!等我回来,也像小驹子那样陪着皇上,打日本人,我们一定会赢!

“可这是没这么简单。”他眼中的欢欣一闪而逝,就像天边绚烂的流星,“翁师傅,和李中堂以前有仇。”

“怎么呢?”

“先帝在位的时候,翁师傅的兄长翁同书不争气,打了败仗还弃城而逃,后来为了掩饰罪责,他又包庇叛军首领,导致很多百姓死于非命。后来这事被李中堂知道了,他上折弹劾翁同书,结果翁同书被判死罪。翁师傅的父亲身为先帝帝师,听说儿子这么不济,竟然活活气死了。翁同书靠着父亲的关系,被从轻改判为充军新疆,后来死在了新疆。你想想,翁师傅家两个人因为李鸿章的一个奏本丧命,他能不怨恨吗?”

我正色回答道:“虽然如此,但是罪责的源头在翁同书,翁大人也应该怪他亲哥哥才对啊。”

“话虽如此,但重臣不和,于国不幸啊。”他望着我,仿佛我身上有千斤重担,“这回我让你去,就是调和一下他俩的关系,顺带看看北洋还需要什么补给,我们好做到有备无患。”

“那我只能试试。”

“哎,你尽力吧。”

接着我连夜带上两个私交甚好的兄弟,奉命前往翁同龢的府邸。载湉还派了杨大郎给我送行,顺便答应放我一天大假,回醇王府看看。

我到了翁府,翁同龢这位老夫子一听是要去给老对头李鸿章宣旨,连连摇头,摆着手说明早上朝要和皇上争辩。

我耐着性子抬出载湉的名头,要他务必跟我走这一趟。

出门的时候,翁老爷子还是心有不甘,我连拖带拽地把他塞进轿子带到了天津码头,他一看是坐轮船,又不乐意了。

“船票是刚刚皇上让杨二郎给我们订的。请翁大人好歹看在圣上的面子上……”

“皇上,皇上也是我的学生,别让洋人带坏了!”他声如洪钟地抱怨了这一句,接着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都是常熟口音,由于方言不同,我也听不太明白。

翁老爷子好不容易坐上了为他预留的官员仓,一路上,他那有些昏蒙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漫漫的大海,忽然打开话匣:“哎,开火轮船和修铁路一样,在我大清怎么行得通啊!”

他深有感触地停了一下,捋了捋一大把花白胡子:“修路、修路,挖坟掘墓。这些洋玩意儿,简直是造孽!郭公公啊,您是不知道啊。想当初皇上还小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修铁路、造火轮船。当时老夫就坚决反对啊!你想,洋人的那些个‘奇技淫巧’怎么能比得上我大中华……李鸿章那老小子不相信,雇了几个洋人在西苑修了一小段铁路,太后加恩让我们几个老臣都去坐洋车,你猜怎么着?”

“想必很快吧?”

“哼哼哼哼。”翁老夫子一阵冷笑,“太后让人找来八匹老牛拉了一上午,楞没走出半里地去!”

“呵呵呵呵。”我在心里冷笑,牛拉火车,真是天下奇闻啊。

火车很快到达天津卫,我们顺利进了李鸿章的官署。按规矩,翁师傅是钦差大臣,犹如皇帝亲临,我朗声宣读了一份圣旨,翁大人随即从我手中接过卷好的圣旨,趾高气扬地立在微微的秋日阳光中,竟有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流气质。

李鸿章身材中等,前额饱满,浓眉深目挺鼻梁,脸型是典型国字脸,稍显丰腴,留着三绺胡。他全套朝服,双眼炯炯有神,透出智者光芒。他极认真地迎接着他的同僚兼宿敌,很诚恳地对着圣旨询问两宫的身体情况,翁同龢沉声回答:“圣躬安、慈躬安。”然后将我二人迎入。

整个过程中李中堂不停地招呼着我们,而翁师傅始终爱理不理,直到进了门,分宾主坐好,李鸿章急切地问道:“我们订购的四艘快船,日前已经被日本人买走,不知翁师傅对此有何见解?”

翁师傅摆出帝师架子,一摆手道:“太后大寿要紧,户部没有余钱。”

“可是现在日本人的气焰愈发嚣张,不加强战备,如何回复圣旨?!”李鸿章显然很恼怒,但是出于有我在场,官体重要,所以强压怒火。

翁师傅浑然不知,慢条斯理地道:“现在花钱的地方多,太后万寿,各省督抚都忙着筹寿礼银子,朝廷的支出也大,实在没有结余。”

李大人道:“日本人不停购置新舰,我们却十年没有更新任何设备,以翁师傅的意思看,这仗一旦要是打起来……”

翁师傅眼中现出一种复杂神色,好像鄙夷,又好似坚忍,他打断李鸿章的话,说道:“东洋蕞尔小国,竟敢和我泱泱大国叫板,实在狗胆包天,我们就是不用加强什么军备,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击垮!”

“翁大人!翁叔平!今时不同往日了!”

“老夫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李大人如此杞人忧天,是对我一直没有拨款给北洋心存不满吧?我翁家祖上一门祖孙两帝师,父子两状元,老夫可以用翁家祖先的名誉发誓,要是我翁同龢和家人贪了一钱银子,可以让皇上下旨杀我的头!”

“……”翁师傅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显得正直而耿介,李鸿章一时没有说上话。趁这个当口,我急忙道:“皇上也希望二位言归于好,公忠体国,一致抵御外侮。”

翁同龢马上表态:“圣上多虑了!我是三朝老臣,怎会因私废公?请郭公公一定让圣上安心!”

“既然翁师傅这么说了,我李某也就放心了,倭人的事,交给北洋,朝中的事,就拜托翁师傅了。请郭总管尽管回复圣意,李鸿章和北洋的忠心可昭日月!”

一通长谈下来,我觉得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稍事休息,我便领着同来的两个小兄弟,护着翁大人返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