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24/25/26章
第二十四章兰儿生日
今日阮振飞休息,早上刚起床就接到-份精美的粉色请柬。阮振飞心头-惊:大事不好,这几天忙得把兰儿的生日都忘了。他草草吃了早点,特意挑选一件硬领白衬衣,戴一条暗红色领帶,穿一件低领毛线衣,外面套上呢子短大衣,在镜子前比试了好-会。然后兴冲冲地来到珠宝店,请老板帮忙挑选一只钻戒,用精致匣子装好,乐呵呵地直奔月仙戏班。
阮振飞以为自己是最早赶到的客人,没想到莫耀先早已端坐杜月仙身旁,两人正聊得兴致勃勃。
阮振飞揶揄说:“莫老弟莫非一晚沒睡就赶来省城?”
莫耀先笑呵呵说:“何止一夜未睡!前天接到请柬,昨天就赶来了。”
阮振飞愣了-刻说:“原来如此。看来月仙姑娘,不,应该是莫老弟的月儿妹妹偏心哪!他的请柬前天就发出了,而我今天早上才收到。”
杜月仙“哼”了一声。“亏你还说这话!我们姐妹没追究,你反而倒打一耙。”
阮振飞诧异:“这就奇了,月儿何出此言?”
杜月仙问:“今天是谁的生日?”
阮振飞说:“兰儿。”
杜月仙说:“兰儿生日这么大的事,谁该表现最积极?”
阮振飞恍然明白:“言之有理!只怪这几天被案子搞得昏头脑胀,差一点忘了。”
杜月仙说:“兰儿气得哭了一夜,恨你不把他放在心上。要不是我,你连请柬都收不到!”
阮振飞向杜月仙拱手:“多谢月儿姐,妹婿在此谢过了。”
杜月仙“啐”了一口说:“八字还没-撇呢,嘴巴就这么甜。还不进去哄哄兰儿!”
阮振飞忙走进里屋,见兰儿正在对镜理妆。兰儿从镜子中见到阮振飞,佯作未见。
阮振飞轻轻靠在她身后,口中唸唸有词: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杜小兰望着镜子里的阮振飞,“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当了芝麻绿豆官了,架子变大啦,不请还不来呢。”
阮振飞奇怪:“当什么官?”
兰儿说:“杨大帅派到芷江的兵不是归你管了吗?好大的-个官啊!”
阮振飞嘻嘻地笑:“那算什么官?再说就算是个官,在我上面不还有娘子你这个专门管我的官吗?”
阮振飞边说边学着杜小兰在戏台上的模样行了个万福:“娘子在上,小生这廂有礼了。”
杜小兰转过身来,娇嗔地用手指点阮振飞的额头:“你这个油嘴滑舌的俏冤家!”
阮振飞听兰儿唸起了台词,趁势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方才小生给娘子行国人之礼,此刻乃先生给夫人行洋人之礼。”
杜小兰娇羞滿面:“不理你了,不正经!”
她-边说一边把手往回缩,阮振飞抓住不放,掏出钻戒说:“兰儿,今天是你生日,让我给你戴上。”
杜小兰含情脉脉地任由他将钻戒戴在无名指上。阮振飞正想伸过头去吻兰儿,却听得杜月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难怪不见人影,卿卿我我正肉麻着呢!”
阮振飞红着脸说:“振飞正向兰儿陪礼道歉呢,哪象你们聊得天花乱墜,有说有笑。该让我们喝喜酒了吧!”
杜日仙幽幽地说:“哪儿的事啊!先哥哥依然一门心思扑在香儿身上。方才跟他不过是聊无头揭帖罢了。”
阮振说:“提起无头揭帖,本探长要侦查一番了。莫老弟,还是你自己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耀先笑嘻嘻说:“大快人心的事呗,没听说街头巷尾到处议论得津津有味吗?”
阮振飞说:“别跟我打马虎眼。此事跟你有关吗?”
莫耀先-脸惊讶的样子:“阮神探如何将此事跟莫某掛上勾呢?”
阮振飞说:“本探长还不知道你的德性吗?遍数本省黑白两道,除了你莫老弟还有哪个胆大包天,敢用无头帖子对付刘英才?至于动机嘛,本探长就不用说了,莫老弟心里有数。”
莫耀先哈哈一笑:“阮兄真神探也,什么都瞞不过你的法眼,莫某-人做事一人当。莫非探长受刘英才之托,要将莫某抓捕问罪?”
阮振飞笑言:“揭帖所言皆属事实,何罪之有?眼下刘英才唯求早日平息此事,岂敢再节外生枝。”
莫耀先说:“莫某料定他不敢有所动作,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莫某就是要杀他的威风,看他还敢到芷江耀武扬威。”
阮振飞说:“那倒未必,莫老弟切莫小觑此人。无头帖确实起到了遏制刘英才的功效,杨大帅也狠狠地训斥了刘英才,还派兵保护芷江博物馆,看来短期内芷江的压力会小得多。然而莫老弟的处境可能会变得非常凶险。”
杜月仙惊问:“那是为何?”
莫耀先却不以为然:“谁怕他?他能把我怎样?”
阮振飞说:“切不可掉以轻心,刘英才近日接连遭到挫折,早就憋了-肚子气无处发泄,无头帖子又让他在省城丢尽颜面。刘英才岂是那种善甘罢休的人?据我判断,他的第-个目标就是你莫老弟。”
莫耀先将信将疑:“他如何得知是何某所为?”
阮振飞哂笑。“莫老弟以为此事干得天衣无缝?让本探长给你指点迷津吧!对本省**内幕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无头揭帖是天竺帮的惯用手法,虽天竺帮早已烟消云散,但江湖上久有传言,天竺帮火併与刘英才有关。此其-;揭帖提及督军府內之事与事实並无多大出入,问题就出在揭帖说到刘英才还在谋娶八姨太。刘英才知道月仙姐妹和莫老弟均为三江镇人,不会不引起联想。此其二;揭帖还说刘英才谋夺芷江宝物,有谁知道他的心思?芷江人!此三条线索全都与莫老弟有关。本探长大胆预测,只要刘英才证实莫老弟与月仙姐妹有来往,立即就会对你下手。”
杜月仙大惊失色:“那该怎么办?先哥哥还是躲避-段时间吧。”
莫耀先愣了好一会,他觉得阮振飞的分析颇有道理,沒想到自以为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却全在别人的掌握之中,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故作轻松地说:“刘英才敢把我怎么样?打我的黑枪?我才不怕呢!”
阮振飞说:“此事不可大意,但也不必太惊慌。我建议莫老弟短期内尽可能少在省城露面,免得被他们盯上。在芷江也要避免单独外出。总之要时时留心,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莫耀先想了一会说:“也只能如此了。”
阮振飞说:“还有一个人值得担心。”
杜月仙说:“是谁?”
“香儿。督军府內情外泄,刘英才必定怀疑府內之人。香儿最近到月仙戏班多次,万一刘英才确定莫老弟与月仙戏班有往来,香儿的处境就艰难了。”
莫耀先乱了方寸:“那该如何是好?万一香儿出了事,全是莫某的罪过。”
阮振飞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歩看一步,大家多加小心。”
一时之间,大家心里都有些憋屈,方才议论无头揭帖时的兴奋全都消失了。
阮振飞见气氛过于沉闷,便说:“刚才不过是从最坏的方靣给大家提个醒,或许事情不至于那么严重。今天是兰儿生日,大家还是要开心一些才好。”
杜小兰说:“振飞哥说得对,先哥哥不要想得太多,多加小心就是了。”
杜月仙也说:“先哥哥不必着急,香儿不会有事的,香儿说过,有事他会派人送信。”
莫耀先的脸色渐渐和缓。
杜月仙说:“兰儿生日没请别人,就是我们几个热闹一番,可惜香儿脱不了身。我就给先哥哥、振飞哥唱个曲儿吧!”
说罢,杜月仙调理琴弦,两只明眸盯住莫耀先唱了起来。
想起你那人,使我魂都消尽。看遍了千千万,都不如你那人。你那人美容颜,又且多聪俊。就是一个金人来換,也不換你那人。就是金人也是有限的金儿也,你那人有无限的风流景。
欢快跳跃的节奏把每个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阮振飞乐滋滋地盯着兰儿笑,一面跟着曲调哼哼。兰儿更是轻声地跟着琴声吟唱;莫耀先的兴致也上来了,随着节拍手舞足蹈。一曲终了,三个人鼓掌不停。
阮振飞喜气洋洋地对莫耀先说:“月儿认定你这个金不換,你可不能辜負她的一片心呵!”
杜月仙喜滋滋地瞥了莫耀先一眼。
莫耀先嘻皮笑脸说:“阮老兄別把老弟当瞎子哪,你以为老弟沒瞧见有人色迷迷地盯着兰儿妹?”
杜小兰莞尔一笑:“振飞哥、先哥哥稍安勿躁,且听小妹为你俩唱一曲:
月儿高,望不见我的乖亲到。猛望见窗儿外,花枝影乱摇。低声似指我名儿叫。双手推窗看,原来是狂风摆花梢。喜变做羞来也,羞又变成恼。
莫耀先眉飞色舞地大叫:“这就是阮老兄的不是了,如何能把兰儿妹妹撂在家里不闻不问,只管自已在外自在逍遥,让兰妹妹独守空房,日夜烦恼!”
杜小兰喜上眉梢,俏眼盯住阮振飞。杜月仙喜眉笑眼瞅定莫耀先。阮振飞喜笑颜开地望着杜小兰。四个人你看我我瞧你,最后一齐笑了起来,或是吃吃连声,或是捧腹大笑。
笑毕,杜月仙姐妹俩又一齐唱了起来:
要分离,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是东做了西;要分离,除非是官做了吏。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
这一天,四个人都过得很开心。只是有个共同的担忧埋在心里:香儿如今在督军府过得可好?
第二十五章暗流汹湧
此时此刻,督军府里的香儿心里七上八下。整个督军府第一个看到无头揭帖的就是厨房的季方平。那天清晨,季方平出外买菜,见到滿街都是帖子,吓了一大跳,忙忙地揭了几张揣进袋里。回到府中,他趁送早饭时把帖子给了三姨太朱曼芳。朱曼芳看过以后叫季方平给思过堂的太太们都看一遍,叮嘱他不要声张,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让他叫七姨太有空过来一趟。
梅香听到季方平的口信,趁刘英才外出时去找三姨太。思过堂的厅堂里,大太太和二姨太在闭目诵经。两人听到七姨太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睁大眼睛,意味深长地对她点点头。
梅香心里纳闷,这两位太太平日待她如同陌路,从未有过任何表示,今日怎会有此举动?过了厅堂,便是五姨太的臥房,只听五姨太在房中唱戏: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凭么漁樵无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折腰,知他是魏耶?晋耶?
梅香听了一会,觉得那声音凄绝哀伤,让人听了不是个滋味。
到了三姨太房中,朱曼华拿出那张揭帖给梅香看。轻声说:“终于有人出头替我们说话了。”
梅香仔细地看完揭帖说:“这份帖子写得好,戳到了刘英才的痛处。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与他作对?”
朱梅华愤愤地说:“刘英才坏事做绝,有多少人恨不得剝了他的皮呢!”
梅香问:“大太太、二太太都看过帖子了?”
朱曼华说:“思过堂的几位都看过了。大太太、二太太向来谨慎,不露半点口风,这一回却是喜形于色掩饰不住,大太太还问起老七是如何进府的呢。”
梅香说:“她们怎么说?”
朱曼华说:“我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跟她俩说了一遍,大太太、二太太听得眼圈都红了。大太太说,原来都是苦命人!二太太说,这畜牲害了多少性命,早晚不得好死。”
梅香说:“老四那儿怎样?”
朱曼华说:“老四依旧瘋瘋癫癫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塗。清醒时读书写字还像个人样,糊塗时手里拿根棍子见人就打,还反来复去唱那一句:‘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铛铛一粒铜豌豆’。真是可怜。”
梅香说:“老四确实太苦了,进府才一个月就被关进来。不过我倒觉得她不象真瘋。”
“何以见得?”
“有一回我去看望她,她正拿着棍子乱舞,我一时躱藏不及,以为一棍子打下来脑袋非开花不可。谁知她的棍子却拐了个弯打到旁边柱子上,一点都沒挨到我,这哪象瘋子的样子?”
朱曼华说:“你不说我还想不到。说真的,我也从沒见过她真的打过什么人,她只是哇哇乱叫,棍子乱揮而已。这一回她看了帖子,不停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梅香说:“方才我见到老五,听她唱的戏越发悽惨了。”
“自她见到帖子后,连着几次唱这种凄凄切切的戏,仿佛唱丧歌似的。”
“老六的身体好点沒有?”
“老六见了帖子以后,倒是精神好了许多,也不天天躺在床上了,昨天还见她在花园里蹓跶呢!”
“这份揭帖给大家出了口气,思过堂好象多了点生气。只是我担心好景不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刘英才就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他自己干的坏事,反赖到我们头上不成?”
梅香说:“帖子上说的全是事实,但写得过分清楚,刘英才必定会怀疑是督军府的人泄露出去。他首先追查的必是我们几人。”
朱曼华说:“没什么可怕的,给他来一个一问三不知罢了,他又沒抓到什么证据。”
梅香说:“说的也是。大家都准备好一套说辞便是了。”
梅香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住地打鼓。她看了帖子后就有一分担心:这份揭帖会不会是先哥哥的手笔呢?帖子上的內容大都是她讲给先哥哥听的,如此多的府內消息,刘英才怎能不起疑心?
果然,梅香担心的事在当晩就发生了。刘英才脸色阴沉地坐在思过堂客厅,七位太太一个不少坐在两边。
“说啊,为何一个个耷拉脑袋不说话?快说,是谁把府内的事泄露出去?”
刘英才黑着脸,三个铁球在手掌里缓缓转动,从金絲眼镜后面射出的寒光在大太太和六个姨太太脸上睃巡。大太太和二太太手中各拿一串佛珠闭目诵经,似未听见;三姨太滿不在乎地和五姨太说话;四姨太呆呆地自言自语;六姨太全身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七姨太梅香静静地坐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刘英才见她们一个个全都没把自己当一回事,更为生气。他严厉地瞪着大太太。
“老大你先说,是不是你多嘴多舌泄露出去?”
大太太依旧闭目诵读‘南无阿弥陀佛’。
刘英才提高了声音。“跟你说话呢!老大。”
大太太头都沒抬。“佛曰:‘自己作的恶,因由自己生’。自作自受何干他人?”
刘英才讨了个沒趣,转向二姨太。
二姨太闭目朗声。“佛曰:‘人生世间,祸从口出。当护口甚如猛火。’贱妾乃佛门信徒,不问世事。”
“老三呢?是否也是一句话::不问世事?”
朱曼华说:“常年在思过堂面壁思过的人,哪还有心思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刘英才掌中的铁球转得更急。“哼!你以为本督军是聋子瞎子?这些人中就数你老三最不安稳。你等着,过一会再跟你算账!”
刘英才看一眼四姨太,见她依然痴痴呆呆的,便转向五姨太。
“这几天你挺开心是不是?戏文唱得很好啊。再给本督军来几句?”
五姨太起身道个万福说:“遵命。”径直在厅堂里边舞边唱:
我这里洞天深处,端的是世人不到,我则待埋名隐姓,无荣无辱无烦无恼。你看那蜗角名蝇头利,多多少少。我则待夜睡到明,明睡到夜,夜睡到觉。呀,早则似刮马儿光阴过了。
刘英才‘哼’一声:“老五想过神仙日子,好,等一会本督军成全你!”
“老六,本督军也不问你了。你必定会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知道什么世事!”刘英才转问梅香。“老七啊,大约你还不至于跟本督军说什么都不知道吧。”
梅香挺直了腰。“老爷真猜对了,梅香确实不知情。”
刘英才手中的铁球转动更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七,本督军倒是小瞧你了。看起来这几个月的一幕幕戏都少不了你哪。”
梅香说:“此话何意?”
刘英才的金絲眼镜后面射出凶狠的目光,牙缝里挤出嘶嘶的声响。“你这个贱货!你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老子让你去劝说月仙姐妹,放你出门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你倒好,杜小兰的事越劝越麻烦,还给老子惹出个无头帖子!老子现在才想明白,你这个贱货跟月仙姐妹还有那个妈拉个巴子的莫耀先原本就是三江镇的邻居。莫耀先和月仙戏班早有来往,这两天他还来过省城。就是你这贱货把府里的事情告诉月仙姐妹,月仙姐妹又告诉莫耀先,对不对?”
梅香说:“那无头帖子到底是谁写的都沒弄清楚,为何又硬扯什么月仙戏班?”
刘英才说:“你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啊!这种雕虫小技还想瞞得过本督军?写揭帖是天竺帮的法宝,想当初老子还亲自干过好几回,莫耀先的父亲莫仁祖也常干此事。沒想到莫耀先那小子翅膀还未硬就用这一套来对付老子。哼哼,他还嫌嫩着点。”
梅香冷冷地说:“说话要有证据,如何能夠胡乱猜测?”
刘英才手中铁球急速转动,短促的格格声响隐现的杀气越来越浓。“老子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还要什么证据?真是笑话。”
梅香说:“我说呢,还以为真的是什么风雅将军,却原本是沽名钓誉罢了,不明事理就诬頼好人!”
刘英才猛地将三颗铁球狠狠地往茶几上一击,巨大的声响惊得几个女人脸色发白。
“反了你!来人哪,把老三、老五、老七都给我捆起来,关进柴房饿死她们!”
两个马弁应声进来,要将三人押出去。大太太二太太诵经声徒然提高:
善男信女至诚听听念三世因果经
三世因果非小可佛言真语实非轻
刘英才暴怒:“唸什么唸,都给老子闭嘴!”
梅香说:“你认定我泄露出了你的丑,那就让我一个人担了,何必牵连老三、老五?”
刘英才恨声说:“哼,老子不傻!你进府晚,以前的事只有她们才知道。”
第二十六章耀先被擒
浮云四散翻滚,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如缕如絲;月晖暗淡,笼罩团团雾气;督军府的子夜弥漫透骨寒意。
思过堂后的柴房里,三个女人被捆绑在一起瑟瑟地发抖。她们已五六个时辰水米未进。刘英才派两个马弁轮流看守,不准别人探望,更不准送水送饭。
梅香轻轻说:“二位姐姐,是我连累你们了。”
朱曼华说:“七妹见外了。我们三姐妹平日没有机会,今天正好聚一起说说话,五妹你说对吗?”
五姨太说:“正是。刘英才这个杀千刀的狗贼,把我抢进府里,又把我关进牢笼一般的思过堂,今日竟敢把我们当作囚犯似的捆起来,欺人太甚!”
朱曼华说:“两位妹妹听我说句心里话,我们姐妹已忍了很久,如今实在忍无可忍了。俗话说,狗急还要跳墙呢。何况我们这些鲜活的人!原本我们姐妹哪个不是花枝招展、国色天香,如今却比路边草还不如。大太太才三十一、二岁就憔悴枯萎如同年过半百,我们三个才二十多岁,正该花儿盛开之时就甘心凋零了?”
五姨太说:“小妹早有此意,不知三姐有何良策?”
朱曼华说:“要设法逃出督军府,否则我们要沒命了。这一回刘英才气红了眼,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梅香说:“要给外靣送个信,光靠我们三个还不行。”
五姨太说:“我们被关在这儿,还能有什么办法?”
朱曼华说:“等到下半夜,有人会给我们送饭来。”
过了一会,听到外面換岗声音。又过片刻,柴房的门打开了,闪进一个人影,原来是厨子季方平,手中提着食篮。“三位太太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借着月光,梅香看到里面有三碗白米饭,上面还放了菜。
“你们慢慢吃,我在外面守着。”
过了一会,季方平进来收拾碗筷。“外靣的兄弟跟我是好朋友,只有在他当班时我才能进来。三位太太有什么事要我去办?”
梅香说:“麻烦你到月仙戏班送个口信。”
季方平说:“我马上就去,天明前赶回来。”
季方平迅速离开柴房,从围墙跳了出去。到了月仙戏班,季方平把督军府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月仙姐妹花容失色,急急忙忙去找阮振飞。
阮振飞说:“香儿的处境十分危险,恐怕莫耀先也难逃厄运。”
杜月仙惊慌地问:“你如何得知?”
阮振飞说:“莫老弟贴无头揭帖虽然大快人心,但考虑欠妥,许多细节破绽很多,刘英才必定已猜出与莫老弟有关,也必定会派人监视月仙戏班和莫老弟。如今香儿被关,可以证实刘英才已认定莫老弟所为,为此,我估计刘英才已经对莫老弟下手了。”
杜月仙急得掉下了泪。“那怎么办?一定要救救先哥哥和香儿妹。”
杜小兰说:“振飞哥有什么打算?”
阮振飞说:“我马上就赶到芷江去,但愿能抢在刘英才前面通知莫老弟。”
莫耀先还是犯了麻痹轻敌的兵家大忌,他不相信刘英才会很快就怀疑到自己头上,更没想到刘英才会在短期內对自己发动长途奔袭。
莫耀先並沒在兰儿生日过后立刻离开省城,而是应月仙姐妹的盛情挽留多待了几天。在省城的这几天,是莫耀先近年来最快乐舒畅的日子。他转遍了大街小巷,尽管那些揭帖早被刘英才派人撕去,但刘英才的种种劣迹己融入街头巷尾的议论之中,他在街头多次听到儿童一面玩耍一边唱的那首“刘英才真有才”顺口溜。他能想象得出刘英才被杨大帅训斥得灰头土脸的尴尬,也能预料刘英才七窍生烟、迁怒他人的咆哮。莫耀先的心头如同六月天喝冰水,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这是与他书画事业有成不同的喜悦,是一种复仇的快感。
让莫耀先心里舒坦的还有月仙姐妹待他的情义。姐妹俩一口一个甜甜密密的“先哥哥”,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阳光灿烂的童年时代,他和月儿香儿多少次“过家家”,打打闹闹、哭哭笑笑,那种无忧无虑、亲密无间的儿伴情深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而对情有独钟的香儿更是牵肠掛肚、刻骨銘心,可恨的是香儿被人抢走了,正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他身边尚有月儿妹妹情意绵绵地等待自己,数年如一日。月儿痴情如此,让他屡次忍不住要把她搂入怀中,可一想到香儿那双幽伤的眼睛,他又克制自己內心的冲动。他暗暗立下重誓,不把香儿救出虎口,这辈子不谈婚嫁。
回到芷江,莫耀先和梁锦明一起策划第二步行动计划。省城的帖子就是梁锦明的杰作,他白天赶到省城,深更半夜把数百份帖子贴满大街小巷,然后连夜离开省城,神不知鬼不觉。
梁锦明听师傅说到省城老百姓的反应和刘英才的窘态,开心得仰天大笑。
“请师傅下令,下一步如何对付姓刘的。”
莫耀先说:“眼下仍然处于敌强我弱态势,暂时只能继续采取隐蔽行动,在暗处发动攻击。我们要准备第二份揭帖,再一次扰乱他的心智,要让他吃不好睡不稳。以后再伺机以毒攻毒,他用炸药炸了天一画馆,我们就不能给他来一个火烧督军府?”
师徒二人计议已定,就一起来到金蕊园。杨大帅派来的护兵在博物馆增加了岗哨,莫耀先交验了工作证件后直奔居菊轩,今晚是他俩值班。
谷柏年一家人都在,莫耀先把省城情况作了详细报告,人们看到莫耀先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受到感染,尤其听到省城流传的顺口溜和刘英才挨训斥的窘况,大家都觉得过瘾。
王小珂说:“刘英才活该!一份揭帖对他来说还太轻松,按他的恶行枪斃三次都不为过。”
谷柏年说:“这事也算是为芷江文士出了口气。可是刘英才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能猜不出是谁的主谋?”
莫耀先说:“阮探长也说过这层意思,我想刘英才无凭无据,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谷柏年说:“事不三思终有后悔,莫馆主切不可轻忽。刘英才敢于百里奔袭天一画馆,就不敢以同样手段对付你?”
莫耀先说:“我不怕。天一馆被炸,就连冯一欢都能泰然处之,难道我堂堂天雅馆还比不上天一馆?何况莫家以前遇到的凶险还少吗?莫某决不会临阵脱逃,丢芷江文人的脸。”
谷柏年说:“莫馆主镇定自若不愧文人风骨,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多加小心。”
莫耀先说:“一定一定,老庒主放心。”
金蕊园的深夜,万籁俱寂。寒冷的空气似乎把月辉冻结了,团团雾气将金蕊园锁定,到处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离居菊轩不远的围墙角,突然发出轻微的“咕咚”声。片刻,一个黑影迅速窜至居菊轩,用一根竹管从窗户向里面吹进一股雾气。过了一会,黑影拨开窗户跳进房內,点亮灯,向屋子里两个昏睡的人扫了一眼,便将莫耀先揹在身上,径直往金蕊园大门奔去。
巡夜人发现了他们,大声吆喝:“深更半夜地干什么?”
那黑影原地站定,大声回答:“莫馆主生了急病,我揹他去看医生。”
巡夜人见背上的果然是莫耀先。“生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巡夜人连呼几声“莫馆主”,果然听不到回应。巡夜人见此人陌生,疑惑地问:“你是什么人?以前沒见过你。”
“我是莫馆主手下的,今天第一次值班就遇上此事,真是晦气!”
“那你快走吧,别误了莫馆主的病。”
陌生人揹着莫耀先快步走到大门,老远就大呼小叫:“莫馆主晕倒了,快开门,快!”
门卫认识莫耀先,急忙打开大门,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揹着莫耀先消失在黑暗之中。那门卫突然想起他们走的方向与医院背道而驰,便匆匆持枪追出去。追到街角,见到十多米外停着一辆汽车,那人把莫耀先塞进了车子。
门卫察觉妙头不对,大叫:“停下停下!”同时朝天开了一枪.那汽车毫不理会,一溜烟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