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07公事公办难公正
潜龙镇镇门,没有风,屠字大旗耷拉着,仿佛失去了曾经的霸气。
唐生看了一眼旗杆,感叹道:“两次进潜龙镇,心情却完全不同。”
李薇灵笑道:“有何不同?”
唐生道:“上次担惊受怕,这次却轻松自如。”
李薇灵笑道:“屠熊已死,屠虎重伤失踪,只要再拿下屠龙,镇上的人就再也不用受恶人欺凌了。”
唐生走进小镇,道:“屠龙是县里捕头,从来只有他拿人,哪有人拿他的。”
李薇灵道:“有黑竹腰牌在手,只要本小姐去灌县城找县令告状,屠龙那厮怎脱得了干系。”
朱八道:“说不定1000两赏银还可到手呢。”
唐生道:“若少了屠家三霸,方叔的生药铺绝了恶人骚扰,生意也应该好做些。”
李薇灵道:“你不提药铺差点忘了,小猪被屠熊那厮打伤,正好找方叔看看。”
朱八道:“俺小朱伤势又不重,还看什么。”
唐生道:“看看何妨。”
三人正说着闲话,忽见前方一个穿着捕快制服的人一拐一拐走了过来,正是唐生在潜龙池畔遭遇后被李薇灵砍伤的“快捕侯三”。
侯三乍见唐生和李薇灵,面上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满脸堆笑迎上,道:“正是相请不如偶遇,得两位少年英雄在此,那是最好不过。”
李薇灵哼了一声,冷笑道:“怎么,想找本小姐治你的狗腿不成?”
朱八见李薇灵态度,以为侯三来找麻烦,帮腔道:“瞎了你的狗眼,俺小朱在此,你看不到吗?”
侯三忙赔笑道:“三位少年英雄息怒,上次之事纯属误会,只怪小的莽撞,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三位少年英雄多多包涵。”
李薇灵冷笑道:“侯三,你伤了腿,脾气倒改好了,难得难得。”
侯三眼里闪过一丝怒色,一闪即逝,赔笑道:“女英雄说笑了,小的来此,是有要事相告。”
李薇灵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本小姐懒得跟你啰嗦。”
侯三赔笑道:“说来也巧,我们县令大人正微服私访潜龙镇,彻查潜龙池贼案,现正在镇上临时公堂坐地,三位少年英雄既有协查贼人之心,何不与县令大人一见?”
李薇灵心想:说曹操,曹操到,这倒是扳倒屠龙的绝佳机会,道:“如此甚好,侯三,前面带路。”
唐生见侯三态度如此谦和,和上次在潜龙池畔对待自己的粗暴态度大不相同,不由心里存疑,道:“且慢。侯三,你且说说县令大人平日为官如何?”
侯三道:“我们县令大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被灌县城的百姓呼为青天大老爷呢。”
唐生道:“此话当真?”
侯三道:“小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唐生心想:县令既是清官,当不会不辨黑白包庇屠龙,倒可把对屠龙的怀疑禀告县令,以得公断,道:“既是如此,前面引路吧。”
侯三带着唐生三人来到了潜龙镇广场边的一座小院,进得院门,绕过屏风,来到大堂。只见大堂上端坐着一个细眉细眼,样貌端方,容色冷峻,身穿紫色锦袍的人,那人身躯长大,腰杆挺直,透着一种刚直不屈的气度,大约就是微服私访的县令。县令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小、身穿公服的县吏,那县吏站着也仅和县令坐着一般高,枯干的脸上没有四两肉,下颌留着一撮短须,一双小眼睛精亮亮的,转动十分灵活。大堂两边各站着一排拿着水火棍,口里喊着“威武”的衙役,一个个横眉怒目,颇有威势。
侯三大步跨前,拜倒堂上,道:“启禀大人,今有三位少年英雄,查探得潜龙池贼踪,小的特引来协助大人查案。”
县令道:“侯三,你办事勤勉,本官颇感欣慰,且站过一旁,请三位少年英雄上前相见。”
侯三站过一旁候命,唐生三人上得大堂,李薇灵站着不跪,唐生和朱八二人也只好站着。
县令旁边的县吏见唐生三人目中无人,十分愤怒,喝道:“大胆刁民,见了县令大人,为何不跪?”大约因为太过瘦小,县吏的声音尖声细气,仿佛一脚踩到了鸭脖子,十分难听。
李薇灵秀眉一扬,道:“本小姐从来只跪身穿官服的大人。”李薇灵生性倔强,要她给人跪拜,简直比登天还难。
眼见气氛尴尬,县令忙摆了摆手,道:“本官微服私访,仓促间未带得官服,我看三位都是行走江湖的小英雄,这礼就免了罢。”
见县令如此通融,唐生三人都对这个相貌威严的清官有了几分好感。
旁边的县吏仍不甘休,尖声喝道:“公堂之上身携刀剑,意欲行刺不成?来人,将三个反贼拿下。”
李薇灵闻言大怒,“呛”地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喝道:“谁敢动手?”
县令抬手止道:“不得对三位小英雄无礼。”
唐生施了一礼,道:“刀剑是在下行走江湖防身之用,因被大人急召,匆忙间不曾取下,在下并无半点行刺之心,请大人明鉴。”
县令点了点头,道:“本官看这位公子一脸正气,气度不凡,绝不可能会是刺客,也是本官思虑不周,致有如此误会。为抑一众口舌,请三位小英雄解下身上刀剑,暂置公堂之外,待退堂后再取如何?”
对这个通情达理一身正气的好官,唐生和李薇灵均感大堂上腰佩刀剑实是于礼不合,二人不再违拗,解下刀剑任官差取走,朱八大砍刀早已丢失,也自空手而立。
县令冷峻的面容缓了一缓,道:“闻三位小英雄深入潜龙池贼巢,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不知三位小英雄可曾捉得贼人?”
唐生道:“贼人倒不曾捉得,却查得贼人与大人属下有些瓜葛,在下也不知道是否当讲。”
县令道:“本官一向公正清廉两袖清风,对属下决不包庇纵容姑息养奸,小英雄查出何种罪证,但讲无妨。”
唐生望了一眼李薇灵,李薇灵接道:“本小姐在潜龙池发现一件贼证,可证实潜龙池凶案为大人属下的捕头屠龙所为。”
县令面色一变,道:“是何贼证?快呈上堂来。倘若本官治下真有知法犯法者,本官必依法治罪,绝不徇私。”
李薇灵取出黑竹腰牌,县吏过来取走,交到了县令手中。
县令把玩着黑竹腰牌,道:“腰牌的确是本县捕头所用之物,如何却到了小姐手中?”
李薇灵道:“腰牌是屠龙杀人放火后在凶案现场留下的唯一罪证,大人可速将凶手屠龙捉拿,一审便知详情。”
县令道:“本官一向公事公办,现在物证已有,尚缺人证,不知三位找得何人指认凶手?”
唐生道:“潜龙池方圆数里并无人烟,指认凶手之人,实是难寻。”
县令沉吟道:“既是如此,此案尚有些疑点难明,本官也不能单凭一块腰牌误下断语,此事暂且搁置一旁。本官手头另有一桩杀人凶案,也需三位协助。”
唐生三人闻听不追究屠龙,都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唐生道:“大人要我三人协助何事?”
县令向旁边县吏一呶嘴,县吏会意,尖声叫道:“将被害人尸首带上堂来。”
两个捕快挑着一个卷裹的草席上到大堂,解开草绳,草席里滚出一件物事,却是小张三僵硬的尸体。
县令道:“此是何人尸体?”
县吏道:“此人外号小张三,被人杀害弃尸荒野,得过路农家发现报官。”
县令道:“小张三系何人所杀,可查得线S县吏道:“快捕侯三碰巧见得贼人,大人一问便知。”
县令道:“侯三何在?”
侯三出列,跪倒地上,道:“小的在。”
县令道:“侯三,将你所见实告本官。”
侯三道:“小的所见杀害小张三贼人,正是堂上三位少年。”
唐生三人闻言大惊,李薇灵秀眉倒竖,喝道:“侯三,你敢血口喷人?”
县令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公堂上禁止喧哗。此案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决不冤枉好人。”
唐生三人忍着气,耐着性子听县令明断案情。
县令道:“侯三,三位少年均非潜龙镇人,与小张三无怨无仇,怎有动机杀他?你可不能胡乱冤枉好人。”
侯三道:“小的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贼人。小张三还曾和他们其中两人动过手,怎会无怨?”
县令看着唐生,道:“公子明告本官,可有此事?”
唐生点头,道:“确有此事,在下进镇时被小张三拦路抢劫,曾有过争执。不过小张三为何人所杀,在下的确不知。”
县令转头望向侯三,道:“想那小张三也非好人,仅凭争执就说三位少年杀死小张三,也未免太过。侯三,你指认堂上三位少年是杀人凶手,可有真凭实据?”
侯三道:“大人容禀,小的亲眼看见堂上三个小贼合力杀害小张三,此事千真万确。小的上次在潜龙池查案,也是被那个女贼人杀伤,幸亏小的逃得快,否则性命难保。大人不信可看小人伤腿,正是大大的证见。”
李薇灵闻言大怒,就待上前痛打侯三,却被唐生扯住。
朱八大声叫道:“侯三一派胡言,俺小朱和小张三面都没见过,哪来合力杀害小张三之说。侯三含血喷人,公明是心怀不轨。”
县吏尖声喝道:“好大胆的三个小贼,如今罪证确凿还敢抵赖,果然是三个奸滑的贼骨头。来人,将三个小贼拿下。”
唐生急道:“大人明鉴,在下的确冤枉,侯三所说全是栽赃嫁祸。”
县令面色严峻,冷笑道:“侯三与你无仇,嫁祸你作甚?本官看你一表人才象个好人,谁知却表里不一,果然是无耻奸徒。”
唐生何曾受过如此冤屈,顿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辩解。
李薇灵挣开唐生的手,向侯三一脚踢出,骂道:“无耻狡徒,本小姐上回放过你,今次可不会留情。”
侯三腿脚不便,哪避得开,被一脚踢倒,趁机嚷道:“杀人啦,贼人公堂上杀人啦。”
县令冷喝道:“贼情已露,来人,将三个小贼拿下。”
站立两边的衙役挥舞着水火棍,上前动手拿人,另有几个捕快舞动锁链,也奔来捉拿唐生三人。
唐生三人被人冤枉,怎肯束手就缚,只得动起拳脚。
混战中,朱八一边打一边叫屈,道:“俺小朱敬重县令大人是个清官,谁知也是个糊涂蛋。俺小朱清清白白,何曾当过贼人?”朱八体胖肉厚,受得痛挨得打,加之力大,虽然斗屠熊受了伤,却也打翻了几个,大占上风。
混乱中,李薇灵就近抢得一根水火棍,顺势将那衙役踢倒,又舞棍打翻了扑近身前的五六个衙役,却向一直退闪的侯三当头一棒打下,喝道:“侯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侯三躲闪不及,被打得脑浆迸裂,一命呜呼。李薇灵一棍得手,正自高兴,却不提防空中忽飘来一道紫影,李薇灵躲闪不及,被那紫影一拳打在腰肋。李薇灵惊呼一声,被打得飞起,倒地时蜷曲一团,嘴里喷出一口血来。那紫影并不停留,在空中斜飞而出,飘向唐生的方向。唐生虽然恶战屠熊大耗体力,本身家传武艺却甚高,抢得一根铁链,指南打北地挥舞,打得众衙役不敢近前。忽一道紫影飘来,唐生挥链打去,却打了个空,腰肋上早中一拳,吐血倒地不起。那紫影并不停留,斜飞而起,飘向了朱八的方向。朱八刚打倒一个衙役,惊见空中一团紫影飞来,心里一慌,也不理周围棍棒打来,举拳望空便打,那紫影动作更快,飞身到了朱八背后,一拳打向朱八背心。“轰”的一响,这一拳极其沉重,朱八伤上加伤,被打得飞起,远远地落在地上,大口吐血,哪里还挣扎得起。紫影借力翻飞,轻飘飘地落在了大堂的座位上,正是那个一脸冷峻的县令,身上紫色锦袍闪着光点,竟没沾一点灰尘。要知道县令刚才打出的三拳把握拳、扣腕、旋转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加上远距离飞身的冲势,爆发力极大,加上唐生三人对县令根本没有防备,故只三拳就打倒了唐生三人。
旁边的县吏适时地表现着他的狐假虎威,尖声叫道:“还等什么,还不快把三个凶犯锁起,拿回县衙受审。”
几个捕快抖动着哗哗作响的锁链,向无力反抗的唐生三人身上套去。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从窗外飞进,直奔县令咽喉。
县令从容一抬手,两根手指早夹着了那道银光,却是一把小小的飞刀。也不见动作,大堂上的座位已空,县令已迅如鬼魅地破窗而出。尖声说话的县吏身形晃动,也冲出门外追去。
众官差骂骂咧咧,锁拿了唐生三人,准备押走。
突然响起屋瓦破裂之声,大堂顶竟现出一个大洞,大洞里掉下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挥舞着十字刺,向众官差顶门刺去。蒙面人来得突然,动作又快,立即刺倒了两个。众官差醒过神来,大喊着舞棍围上。
忽然轰的一声,大堂地面竟裂开一个大洞,九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洞穴里鱼贯钻出,手中挥舞着十字镐,向众官差杀去。九个黑衣人步伐迅快,动作整齐,显然训练有素。众官差乱作一团,惨叫声此伏彼起。
战斗过程并不长,仅一柱香的功夫,众官差皆被杀倒,无一人走脱。
几个黑衣人从杀倒的捕快身上搜出钥匙,解开了唐生三人身上的锁链,另外的黑衣人则去检查杀倒的官差,没死的再补上几镐,端的不留一个活口。唐生和李薇灵也在乱尸堆中找回了佩刀佩剑,心里稍安。
使十字刺的黑衣人解开蒙面,对唐生道:“唐公子受惊了。”——竟是知心酒楼的二厨小坦。
唐生又惊又喜,道:“怎会是你?”
小坦道:“不必多说,跟我走。”首先跳下地洞,众人紧紧跟上,唐生和李薇灵也跟着跳了下去。在洞底的地道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一行人钻出地道,却是镇外的一片隐秘的树林。一行人在树林里穿行,七弯八转,偷偷从后门回到了知心酒楼。
众黑衣人散去,换好衣服,复作了酒楼伙计。
小坦将唐生三人引到厨房,厨房里贴墙筑着一排宽大的灶台,灶台上摆放着六口铁锅,二厨小方、小江、小平正守着三口铁锅炒菜。小方把炒好的菜盛入盘中,离开灶台,向厨房门走去,道:“我在门口把风,你们快进密道。”小坦答应一声,将灶台上空着的一口大铁锅揭开,又将灶台里的柴草全部扒出,伸手在灶壁上一拍。一声响,灶底竟开启出一个黑黑的洞穴来。小坦从洞穴里跳下,唐生三人也跟着跳下,洞穴底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连着十几级的台阶。走完台阶,又现出一段横走的一人多高的地道,地道壁上隔五步便挂着一盏灯笼照亮。走完地道,来到了一个灯火明亮的大厅。大厅里,一个美丽妩媚的女人正焦急地踱着步,正是知心酒楼女老板韩晶晶,厅角站着两个酒楼伙计,正垂手而立待命。
小坦先上去禀告,道:“晶晶姐,胖哥出马果然不辱使命,唐公子三人已顺利救出。”
韩晶晶闻言大喜,道:“快请唐公子三人进来相见。”
小坦道:“我已给唐公子三人服了胖哥配制的‘龙眼大补丸’,应该没事,只是小朱兄弟伤得不轻,恐怕得静养数日才可恢复。”
韩晶晶道:“那你赶紧带小朱兄弟房中歇息,再去镇上‘济远药铺’开方子取药,尽快把小朱兄弟的伤治好。”
小坦与唐生告别,把朱八带进地下一间暗室睡下,径自离去。
唐生和李薇灵走进厅来,给韩晶晶施礼,韩晶晶回了礼。三人坐下,酒楼伙计呈上三碗热茶。
唐生道:“多谢韩姐姐救命之恩。”
韩晶晶笑道:“奴家哪有本事救人,救你们的是胖哥,就是奴家当年,也多亏胖哥救命呢。”
李薇灵奇道:“胖哥不是韩姐姐手下的大厨么,如何救得韩姐姐?”
韩晶晶道:“说来话长,其实知心酒楼是胖哥一手创建的,奴家不过是个挂名老板。”
唐生奇道:“胖哥真不简单,老板不当甘心当厨子,那韩姐姐又怎会当上知心酒楼的女老板呢?”
韩晶晶道:“奴家知道你们对知心酒楼有很多疑问,事情既已发展至此,奴家也不再隐瞒,只是头绪太多,奴家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薇灵道:“韩姐姐,先说说胖哥怎么救你的?”
韩晶晶道:“说来话长,奴家出生在江油县城的大户之家,父母双亲自幼对奴家百般疼爱,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兄弟,也整日缠着奴家玩耍,算起来我那兄弟也和唐公子年纪一般大小。奴家本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也可一世快乐,谁知飞来横祸,在奴家十八岁那年,江油城忽被川北巨盗管废率数万贼军攻袭,只守了半月就被贼人攻破。可恨管废那恶贼,破城后不仅纵容贼兵烧杀掳掠,还下令屠城。奴家全家皆被贼兵杀尽,房屋也被贼兵烧毁,奴家和侍婢小美被贼兵俘虏,献给管废。管废见奴家和小婢姿色甚美,欲霸占为妾,当日大摆酒席,痛饮大醉,却把奴家和小美关在房内,说什么洞房时‘一箭双雕’。奴家和小婢不甘受辱,誓愿洞房时寻机杀死管废为父母兄弟报仇,如果报仇失败就咬舌自尽,也是奴家命不该绝,竟遇到了救星。当时胖哥在管废手下作‘摸金校尉’,手下有二百名‘掘子军’,专门干盗墓取财的勾当,以充实贼军粮饷,小坦、小利、小方、小平、小江都是‘掘子军’头目。小坦原是成都大户人家子女,被掳作贼,见奴家可怜遭遇,生起同病相怜之感,就力劝胖哥搭救奴家。胖哥虽陷身贼党,却有仗义之心,遂带领手下一帮兄弟杀了看守,救出奴家和小美。后管废知觉,派贼兵追杀,‘掘子军’伤亡惨重,仅得二三十人逃脱。胖哥等带着奴家和小美四处飘荡,后几经颠沛,辗转来到了潜龙镇,在镇外开起了“知心酒楼”,胖哥作了大厨,手下五个小头目小坦、小利、小方、小平、小江作了二厨,其余二三十个手下作了酒楼伙计,却叫奴家充作老板。因怕官军剿捕和管废报复,从此都不用真名,只用外号来互作称呼。”
李薇灵叹道:“难怪知心酒楼地下建有如此秘道,原来胖哥和酒楼兄弟竟是‘掘子军’出身。”
唐生也叹道:“想不到韩姐姐身世如此可怜,父母兄弟竟成天人永隔。”
韩晶晶道:“奴家第一眼看到唐公子,就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兄弟,所以才不揣冒昧,与唐公子饮酒叙谈。”
李薇灵道:“胖哥等既是‘掘子军’出身,怎会炒得一手好菜,开起酒楼来呢?”
韩晶晶道:“炒菜是小坦的拿手绝活,开酒楼也是小坦的建议和策划。”
唐生道:“小坦也是‘掘子军’的一名,他怎会精通这些?”
韩晶晶道:“小坦原是成都上官家的子弟,一次远出采办酒楼器物时被管废贼军所掳,被迫屈身作贼。上官家开的‘狮子楼’在成都酒楼中首屈一指,小坦菜炒得好倒也不足为奇。”
唐生道:“原来小坦竟是‘成都六雄’之一上官家的人,那他既已逃出贼巢,何不回成都的家呢?”
韩晶晶道:“小坦虽属上官家族,但是父母皆早死,又无兄弟姐妹,加上小坦为人忠厚重情,舍不得众兄弟,所以已把知心酒楼当成他的家了。”
唐生叹道:“原来如此,小坦倒是个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
李薇灵道:“就算胖哥的‘掘子军’厉害,也不至于立刻就能在公堂地底挖出地道,救出我们来啊。”
韩晶晶笑道:“那里哪是公堂,那是王家祠堂。”
唐生有些糊涂了,道:“怎得公堂变成祠堂?”
韩晶晶道:“镇上本住着十几户王姓人家,内里有一王姓富户,曾做过小吏,就出钱修建了王家祠堂,有光耀门庭之意。后王姓富户被镇上恶霸屠虎夺田霸产饮恨而终,十几户王姓人家也被赶出小镇,屠虎反用夺得的王家钱财在卧虎山开起了赌场。后来小镇就被屠熊接管,屠熊更狠,竟在小镇两端入口设下关卡,强抢过往客商钱财。胖哥见王家祠堂已废,就在镇外隐蔽处掘出地道,直通到王家祠堂地底,以便我们从地道潜进镇里打探消息,防备管废贼党和官军剿捕。谁想今天王家祠堂竟被县里充作临时公堂,反救了你们。”
李薇灵道:“韩姐姐的救命之恩,本小姐一定要用管废那厮的血来清偿。”
韩晶晶道:“管废那恶贼心狠手辣,手下贼军又人多势多,李小姐切不可冒险。”
李薇灵“哼”了一声,道:“韩姐姐无须担心,本小姐自有主意。”
三人又聊了一会,韩晶晶忽从座上站起,自语道:“怎么这许久了胖哥还不见回,莫非出了什么事?”对边上站着的伙计吩咐道:“快去把小坦叫来。”
不一会,小坦进屋,韩晶晶急问道:“小坦,胖哥和你们一起救人,如今唐公子三人也已救回,怎这半天还不见胖哥回转酒楼?”
小坦道:“屠龙那厮十分厉害,故胖哥只得现身引开屠龙,我们方救得唐公子三人。”
听罢小坦言语,唐生、李薇灵面上变色,霍地立起,哪还坐得住。
李薇灵惊道:“你说什么,谁是屠龙?”
小坦道:“怎么你们还不知吗,坐在大堂上的人就是屠龙啊。”
唐生一跺脚,道:“好奸诈的屠龙,骗得我们好苦。”
韩晶晶一把抓住小坦手臂,急道:“后来呢,胖哥又去了哪里?”
小坦道:“晶晶姐不必担心,有小利他们接应,胖哥应该没事。”
“哦”,韩晶晶突然看到站在一旁一脸焦急之色的唐生和李葳灵,忙用手理了理额前发丝,道:“刚才奴家一时情急,多多失礼,唐公子李小姐请坐。小坦,你去看看小朱兄弟的伤势如何。”
小坦走了,三人重新坐下,却象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焦急万分。
不一会,一个酒楼伙计进来报告:“小利回来了。”
韩晶晶马上站了起来,道:“快叫小利进来。”
小利进来了,这是一个看上去有三分英俊的年青人,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血污,小利道:“晶晶姐。”
韩晶晶一脸焦急,道:“胖哥怎样?”
小利道:“胖哥先遭黑鼠暗算,后被屠龙打成重伤,已被捉进了龙王山庄。”
韩晶晶脸上变色,惊呼道:“什么?你们怎么不救胖哥?”
小利脸上现出羞愧之色,道:“对不起。”一双眼睛却痴痴地看着韩晶晶那风情万种的脸,看得出来,小利对韩晶晶有一种深深的迷恋。
韩晶晶焦急地直跺脚,芳心大乱,道:“不行,胖哥太危险了。”
李薇灵道:“韩姐姐不必担心,本小姐立即就去龙王山庄要人。”
唐生道:“屠龙那厮武功高强,我们不可自乱阵脚。小利,暗算胖哥的黑鼠是谁?”
小利道:“黑鼠是屠龙手下的智囊,此人阴险狡诈,手段狠毒。屠龙冒充县令,黑鼠假作县吏,龙王山庄庄丁扮成衙役,再加屠龙手下的几个心腹捕快,上演公堂审案的假戏,这一切布置,都是黑鼠策划的奸谋。”
唐生道:“你怎会知得如何详细?”
小利道:“我们在接应胖哥时,抓到了一个在远处望风的捕快,那捕快受不了我们的逼问,只好把诡计全盘说出。”
唐生道:“你对龙王山庄地形是否熟悉?”
小利道:“胖哥曾带着我们酒楼兄弟暗中查探过多次,那里地形可说是了如指掌。”
唐生道:“既是如此,就请你带路,我和李小姐现在就去走一遭。”
韩晶晶阻拦道:“那可不成,唐公子和李小姐均已受伤,如何再去冒险?胖哥是酒楼的支柱,一众酒楼兄弟自会救他。”
李薇灵道:“可是酒楼众兄弟好不容易隐姓埋名有了安生日子,现在去救胖哥不是会暴露身份吗?我和唐公子本就是为胖哥所救,现在报答他正所应当。”
小利道:“酒楼众兄弟的安生日子也是胖哥给的,现在胖哥生死未卜,我们怎能坐视,至于暴露身份,那也顾不得许多了。”
唐生道:“既然如此,还请韩姐姐拿主意吧。”
韩晶晶道:“小利,你去把小坦、小平、小方、小江全叫来,大家商议一个妥善的救人之策。”
很快,小坦等几个酒楼骨干均已到齐,经过一番讨论,龙王山庄营救胖哥行动大致的部署是:
布署一,引蛇出洞。以小平、小江二人为首的两组酒楼伙计共10人,作正面佯攻,主要任务是引开山庄护卫的注意,并设法拖延时间。
布署二,浑水摸鱼。以小利为首的一组酒楼伙计共5人,带着唐生、李薇灵潜进山庄,分头搜寻胖哥的下落,设法具体营救。
布署三,过河拆桥。以小方为首的一组酒楼伙计共5人,隐伏暗处,当营救出胖哥后作好殿后的阻敌任务。
布署四,固本培元。小坦和剩下的酒楼伙计留守酒楼,负责保护韩晶晶和小美,并作好伤员的救护。
计划是严密而审慎的,实施效果如何呢?一场生死营救悄悄地展开。
龙王山庄,在潜龙镇西二十里,坐落在群山之中,是一个由数十间房屋组成的建筑群。山庄被密密的树林隐裹着,一条清清的小溪从山庄门前流过,潺潺的流水声反而更添了山庄的几分清幽。山庄周围山峦起伏,群山上杜鹃红艳,绿树青秀,处处都透露出一种远避红尘的味道。
当黄昏将逝,第一缕黑暗出现在山林里的时候,小平、小江带领的两组共十人的酒楼前哨小分队已经在龙王山庄门前的小溪边叫阵了。酒楼伙计们竭力叫喊,高声怒骂,果然引出了山庄里的一群护院庄丁。
为头的是龙王山庄管家龙飞,龙飞原是屠龙重金聘来的护院教头,后屠龙见龙飞胆色过人,遂与龙飞结拜兄弟,山庄大小事物皆交龙飞打理。龙飞约三十岁,个头不高,但过于横阔的肩膀显示出他异于常人的力量。龙飞名头虽不大响,来头却极大,他的师傅就是峨眉俗家领袖赵公明。——赵公明有“巴蜀大侠”之称,一身“降龙伏虎神功”尤其惊人,只是“降龙伏虎神功”原是峨眉派绝学,极其难练,赵公明虽然收了五个嫡传弟子,却没有一个有练此神功的资质,赵公明只得把神功简化粗略,另创出一套“铁甲功”传给弟子,龙飞作为第五弟子,所练的“铁甲功”已有五成火候。
龙飞身后紧跟着四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这四个黑大汉是龙王山庄的护院,叫做黑龙、黑虎、黑豹、黑彪。龙王山庄的护院本是五兄弟,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叫黑鼠,虽是一母所生,独黑鼠长得十分瘦小,那黑鼠人小鬼大,以智代力,反独得屠龙重用,成为心腹。
最后是一群拿着刀枪棍棒的护院庄丁,一个个横眉怒目,气焰嚣张,约有五六十人。
虽然双方的实力悬殊巨大,但是引蛇出洞的计划却相当成功。
小利五人与唐生、李薇灵,借着夜色和附近大树的遮掩,悄悄地潜进了防备薄弱的龙王山庄。七人动作迅速,已展开了分头搜索。
唐生、李薇灵心里尤其着急,只有越快救出胖哥,越快撤退,小平、小江等人的危险才会越小。可是,山庄数十间房屋,胖哥会被关在哪里呢?
山庄里,一个小丫环端着汤,向一间上房走去。小丫环还没有惊叫出声,就被暗处突然闪出的李薇灵制住,经简单审问,弄清了龙王山庄里竟设有专门关人的牢房。李薇灵暗里吃惊,这屠龙真不简单,在镇上私设公堂,在山庄里也私设牢房。李薇灵用点穴手法点晕了丫环,汇合唐生,悄悄潜近了山庄里一座孤立的房屋,那就是屠龙的私设牢房。牢房门口站着两个庄丁,正手持红樱枪守卫。
这时山庄外喊杀声大起,两个庄丁有些不安,侧耳倾听动静。李薇灵趁机掷出两颗飞石,两个庄丁被打中穴道,双双晕倒。
唐生和李薇灵不敢怠慢,悄悄潜进了黑暗的牢房,借着窗外的一丝光亮,唐生和李薇灵终于在一间黑暗的牢房里看到一团胖胖的微微蠕动的物体,隐约可以听到那胖物体发出的微弱的呻吟声。
唐生几可肯定躺倒地上呻吟的就是重伤的胖哥,因为其余几间牢房都是空的,就这一间关着人,而那体形也是胖哥无疑,唐生低声呼唤道:“是胖哥吗?”
那胖物体又发出了低低的呻吟,果然是胖哥的声音,只是声音太小,无法听清说的是什么。
李薇灵一把推开唐生,道:“胖哥被屠龙打成重伤,必定倍受折辱,现在半死不活,哪能答应,我们赶紧救人吧。”李薇灵拔出弯刀,动作利落地砍开了牢房的铁锁,两步抢到胖哥身前,俯身探视,同时轻声呼唤道:“胖哥,我们来救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迅快而冰冷的刀光,突然从胖哥身后的阴影里闪出,阴险地划向李薇灵粉嫩的脖颈。——原来在胖哥肥胖躯体的遮蔽下,背后还隐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刀光正是那小小的身影发出。
“啊”一丝惊呼,李薇灵急退,一道刀光带着残酷的弧线在李薇灵美丽的脸庞划过。李薇灵只觉左脸传来一阵剧痛,鲜血立即从肉都翻出的伤口涌了出来。
“哈哈哈……”牢房外一阵狂笑,是屠龙的声音。
数十火把包围了牢房,火光亮眼,如同白昼。
突然的惊变,把李薇灵和唐生震恐得一时无措。
借着牢房外透进的火把光亮,唐生终于看清了牢房里那个有着瘦小身材,小眼睛却精光闪亮的暗算者,正是曾经在私设公堂上审问过唐生三人的县吏黑鼠。黑鼠拿着一把鼠齿状的滴血短刀,架在了胖哥的脖颈上,狡笑道:“和我黑鼠斗智,你两个还嫩了点,识相的赶紧滚出去,否则老子一刀宰了胖哥。”
肉在砧板上,还能怎样?唐生和李薇灵无奈地从黑暗的牢房退了出来。现在,唐生二人已经处在一片火把照耀着的光明之中,只是这光明并不让人期待,反而让人想躲开,因为这光明是火把照出的,充满了危险,危险的不是火把,而是拿火把的人。
火光中,为首两人,一个面容刚正冷峻,身型长大笔直,举止从容大度,正是在私设公堂上冒充县令审案的屠龙;另一个虎形大汉,面貌凶恶,神情萎顿,臂上身上都包裹着白布,白布下渗出血来,正是唐生二人没见过面的屠虎。
屠龙道:“黑鼠,干得不错。”
黑鼠尖声说道:“小人不过略施小计,这些蠢贼就自动送上门来,龙爷的龙须也敢来撩拨,这些蠢贼真是不知死活。”
这时龙王山庄四大护院之一的黑彪带着一身血污前来禀告:“报告龙爷,前门十个敌人,为首的两个,被龙管家杀死,其余八个被小人们杀死,偷进龙王山庄的七个敌人,已杀死五个。”
屠龙淡淡地问道:“山庄弟兄可有死伤?”
黑彪道:“山庄兄弟们死了十三个,伤了二十三个,龙管家正率人在庄外清理现场,查杀余党。”
听到如此惨烈的结果,唐生和李薇灵的心,阵阵疚痛:混水摸鱼没摸成,酒楼兄弟们竟全被打在网中,龙王山庄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估计。
屠龙冷冷地看着眼前两个少年男女,道:“两位有什么临终遗言要交待吗?”其实屠龙心里多少有点惋惜,少年风度翩翩,年纪轻轻就要死在这种荒山野地,少女本是美貌过人,脸上却被破相,生命也快走到尽头,而这对少年男女,也许本可为己所用,助己完成心中的霸业,就象当初收罗龙飞一样。
李薇灵木然地站在唐生身旁,一向坚强的她第一次感到脆弱、伤心和无助,脸上的创口很深,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可是那远远不及心里的疼痛。其实当她看到黑鼠那锯齿状的短刀时,心里突然就涌起强烈的悲哀和无奈的绝望,她知道今生将因为那道不可复合的伤口,情窦初开的少女之心将永远关闭,坠入无尽的黑暗。她的曾经的美丽,反会成为将来她永远背负的枷锁,从此变得丑陋的她,又有多少勇气回忆已经失去的东西。然而想那么远又有什么用呢,死亡已近在眼前,这是她即将面对的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死亡。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身边还陪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个生死相随的人,她愿意微笑着死在他的怀里。
唐生没有沉默,也许他只是想通过说话,让李薇灵忘记脸上流着血的恐怖刀伤,也许他只想通过说话,克服自己内心对死亡的恐惧,说道:“你真的很想听我的临终遗言吗?”说罢,他伸出手,握紧了李薇灵的手,李薇灵的小手冰凉而颤抖,他的手温暖而稳定。
屠龙冷冷地看着唐生,道:“你有什么遗愿,只要我可以做到,一定满足。”他心里突然有点可怜这对还没有体会过生命色彩,就要沉沦进无底黑暗的同命鸳鸯。
屠虎低声对屠龙道:“大哥何必跟他废话,一刀宰了多痛快。”
屠龙淡淡地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死法。眼前两个少年男女都非常人,难道不应该听完他们想说的话吗?”
屠虎见屠龙如此执着,不再言语。
唐生道:“我只想把对潜龙池凶杀案的猜疑,讲给你听,讲完了我也做个明白鬼。”
屠龙冷冷地道:“临死前还关心跟你无关的死人,是你的胸怀宽广还是你的头脑白痴呢?”
唐生继续说道:“潜龙池边的猎户和渔户,是被你杀死的,他们的房子也是被你烧毁的。”
屠龙道:“为什么是我?我也可以说是你。”
唐生道:“可是我没有什么捕头腰牌,你却有。”
屠龙道:“我的确有。”
唐生道:“你杀光了那几户人家,划船将尸体运到湖心,绑上大石沉底,再将船划回烧掉,却不小心把腰牌失落在湖中。”
屠龙道:“你想象力不错,有这种可能性。”
唐生道:“我只是不明,潜龙池就象世外桃源,那几户人家在那里自给自足,又怎会惹到屠大捕头?”
屠龙冷哼道:“潜龙池是天上神仙赐予大地的礼物,那几个凡夫俗子想占为已有,他们还不配。”
唐生道:“我还有一点不明,五个捕快怎也会失踪?”
屠龙道:“这有何不明,也许那五个捕快也想霸占潜龙池,结果狗咬狗,被猎户渔户杀死。”
唐生叹道:“一个美丽的湖引发的血案,现在再也没人和你争了。”
屠龙冷笑道:“你的遗愿我帮你完成了,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唐生叹了口气,道:“我应该去死了。”
一直冷峻的屠龙突然笑了,由微笑变成大笑,由大笑变成狂笑,残酷的笑声在群山间回荡,山风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