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天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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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22峨嵋奇观在金顶

唐生三人在仙云观里取了包袱,继续上山。又是一段难行的山坡,坡长数里,有32折,1500石级,坡陡直上,石磴嶙峋,如登天梯,名为“钻天坡”。山高路陡,对体力消耗极大,唐生和唐糖毕竟在九老洞里困顿许久,短时间难以恢复,故攀登十分辛苦。好不容易行了一半,山势稍为平缓了些,前面望见一个小亭,亭名“错欢喜”。三人进得小亭,略坐休整。远望大小尖峰,形状各异,翠绿铺盖,淡云清雾,绕岭弥峡,千山成岛,浮现云中。

唐生三人眼中饱览山景秀色,精神也觉好了很多,继续上山。此后的路更为陡峭,山路像钻到天上去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方明白“错欢喜”之意。山路实在陡峭,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面人的脚后跟,三人低着头,一步一点头,往山上攀登。走了一阵,落在最后的唐糖毕竟受伤较重,体力不支,恍惚了一下,忽觉头晕眼花,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落下山。唐糖惊得魂飞魄散,立即清醒过来,为自己幸免于难感到庆幸。忽听背后有人叫道:“小公子,走路小心,这钻天坡陡得很,摔倒了可不是玩的。”唐生三人回头一望,只见坡下二三十个山民,用挑担、背篓挑背着大米、蔬菜、油盐、砖瓦、鹅卵石等物,顺着石阶往山上走来。唐糖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不知大哥们背这么多东西上山,是要往哪里去?”山民们道:“我们是给山上的白云寺送饮食、修庙等应用之物。”唐糖道:“你们背这么多东西,不累吗?”山民们道:“我们都是做惯农活,走惯山路的人,不累。”唐糖道:“难道山上需要的物品都是你们这样背上去的吗?”山民们道:“是啊,我们也没有其它办法可想,只有用这个笨办法了。”唐生听了感慨万千,心道:峨嵋山上的庙宇,原来完全是凭肩挑背扛来完成,个人的力量看似渺小,汇聚起来却又是多么强大啊!

山民们虽然背挑着沉重物品,行走山路却极为矫健,大步上行,轻易就越过了唐生三人。唐生三人虽然颇觉疲乏,有了前面的标杆,自然也不示弱,竭力攀登。山路弯弯曲曲,极为难走,有的陡坡几近垂直,迈步十分费力。三人中唯独孤傲雪体力稍好,遇到险难之处总会帮扶着唐生、唐糖攀爬。三人终于登上山坡,来到了洗象池。相传普贤菩萨曾经在这里的水池中汲水洗浴所乘的坐骑宝象,故得名。洗象池地势独特,一面依山,三面下临深谷,云雾浓重,群山都在其下,有种“一览众山小”之感。

接着又是爬坡上坎,首先要经过坡长三四里,约有21折,1300余石级的罗汉坡。传说曾有一群罗汉在此显灵,给洗象池带来兴旺香火,故名。其次还要经过坡长约四五里,约有13折,1100余石级的连望坡,俗呼“阎王坡”,坡上有险道名胡僧梯,传昔有胡僧缚木架石,以引行者,故名。范成大有《胡孙梯》诗:“木磴鳞鳞滑带泥,微生欹侧寄枯藜。胡孙愁处我犹过,崮里如今幸有梯。”路途虽艰,一路上风景却美。云雾越来越浓,几步外只能见到影子浮动,给人云里雾里的缥缈感觉,有的山路就在悬崖边,十分惊险。雾气中带着一丝清凉,既不湿衣,也能给疲乏的身体一丝慰藉。

唐生三人奋力爬完两段陡坡,到了雷洞坪。坡度减小,山路渐平,山道两边生长着许多杜鹃树,枝头上缀着白色、红色和粉色的杜鹃花,含苞待放,也有早开的花朵,受了山雨的冲洗,花瓣零落在泥土中。沿着山道又走了一阵,眼前一座大寺,寺名“白云寺”。一群山民恰巧从白云寺里出来,却正是唐生三人先前在钻天坡遇到的运货山民。唐糖打个招呼,道:“你们好啊,又见面了。”山民们笑道:“你们才上山,我们却要下山了。”唐糖道:“你们不在寺里歇会吗?”山民们道:“寺里的高僧们有事,我们怎敢打扰?”唐生问道:“寺里有什么事吗?”山民们道:“白云禅师正在大殿里给和尚们讲经呢。”唐糖道:“你们不听听吗?”山民们道:“我们都是粗人,如何听得懂大师们讲佛?”说罢,众山民都下山去了。

唐糖道:“不如我们进去听听白云禅师讲些什么。”独孤傲雪道:“和尚讲经有什么听的,不去了吧。”唐生道:“我们就去寺里看看,回头就走。”三人蹑着脚步,进到寺里,院子里空无一人,不知道和尚们哪里去了。忽听得人声,三人顺声找去,却见一座大殿,里面坐满了僧人,大殿正中坐着一个慈眉善目、面色红润的老和尚,正在宣讲佛经。只听老和尚讲道:“想我出家人,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却也固寿。如今世人,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讲了一阵,独孤傲雪听得不耐烦,转身就走,唐生、唐糖也觉听经无聊,跟着悄悄出寺。最后听到老和尚讲道:“空空空,中中中,练到空时方始中,劝君莫学有中有,瞎子点蜡白费灯。尔来习武,遁入空门,不有中有,不空中空;习到空时,始达妙音,须知禅机,亦是拳文。。。。。。”

唐生三人出了白云寺门,继续爬坡上山。唐糖道:“那个讲经的老和尚是白云禅师吗?”唐生道:“应该是吧。我听得白云禅师最后讲的一句佛经,听起来怎么象拳经呢?”唐糖道:“我也费解。难道佛道辩论,会由文斗变成武斗不成?”独孤傲雪道:“你两个不必瞎猜,白云禅师也是峨嵋派的高人,也许他只是教些峨嵋派的拳经,跟辩论武斗又有什么关系。”唐糖笑道:“我也只是瞎说,我们上山去。”独孤傲雪道:“看你们两个疲乏的状态,还有力气登山不?我听彩云女冠说,白云寺后面还有最后一个险坡,叫七里坡。过了七里坡,就是伏龙观,再上面就是金顶峰了。”唐生道:“独孤小姐怎么小瞧我们?你能上去,我们当然也能上去。”唐糖道:“都要到顶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就是用手爬,我们也要爬上去。”独孤傲雪笑道:“好,那我们慢慢上山吧。你们如果觉得困难,我再帮你们好了。”

七里坡果然又长又陡,约有31折,2300余石级。因为是高山区了,空气相对要稀薄很多,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嘘嘘,浑身大汗淋漓。唐生、唐糖先前口出大言,自然不甘落后,顽强攀登。三人终于走完七里坡,前面现出一座道观,名为“伏龙观”。道观门前两个小道士,正挥舞着竹扫把,在那里扫地。唐生三人上前施礼,问道:“请问小道兄,雾道长和彩云女冠可在伏龙观内?”其中一个小道士停了扫把,答道:“不知三位居士找我两位师叔,有何贵干?”唐生三人道明来意。小道士道:“原来三位居士与我两位师叔都有交情,请三位居士稍等,我这就去禀告两位师叔。”又对另一个小道士道:“师弟,你先在这里扫地,我进观里请两位师叔去了。”另一个小道士埋头扫地,道:“师兄自去。”小道士丢下扫把,飞跑进观。

唐生三人等了片刻,观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道士,正是雾道人和彩云女冠。双方见面,都十分高兴,彩云女冠见唐生二人无恙,也觉欣慰。唐生又问起伏龙观里可有宿歇房间时,雾道人面有难色,道:“我与两位小哥儿一见如故,此事本是易办。无奈两位小哥儿来得太晚,我峨嵋派请来的各山道兄们已将伏龙观客房住满,堆柴的柴房也住了人。就连伏龙观里一间还待装修的旧殿,也被清扫整理出来,地上打通铺安置满上山的道友。如今还有一些道友居士客们无法安置,哪还有多余的住歇房间?”唐生道:“雾道长不必发愁,我们去白云寺里找房暂住,也是一样。”雾道人摇了摇头,道:“白云寺里三山五岳,四面八方来的僧人更多,早将所有空房占满。我听清静师兄说,白云寺里也正为安排住宿问题焦头烂额呢。你们要去白云寺,那还不是白走一趟?”唐糖道:“那只得请雾道长借三张竹席,我们找个地方睡下罢了,反正山洞里也睡过,倒也无所谓。”唐生道:“那成什么话?我两个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独孤小姐怎么能行呢?”独孤傲雪皱着眉,本想提议重回山下的仙云观暂住,又一想唐生、唐糖的体力实在经不起上山下山的折腾,也就打消了念头。

五人闷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彩云女冠忽道:“我想出了一个临时办法,也可将就安置得了三位远客。”雾道人道:“彩云师妹有何良法?说来听听。”彩云女冠道:“只好将我和雾师兄的卧室里再各安一张床,独孤姑娘睡我房里,两位唐道兄睡雾师兄房里,也还将就安置得过。”独孤傲雪道:“此法虽好,岂不是打扰了彩云姐姐的清修?”彩云女冠道:“独孤姑娘不必多礼,也只是暂时权住,有什么打扰的?雾师兄,你意下如何?”雾道人道:“那只好委屈两位小哥儿睡一张床了,不知两位小哥儿介意不?”唐生、唐糖大喜道:“多谢雾道长,就算睡地上,我们一样可以的。”问题得到圆满解决,五人都觉得欣慰。

已到未时,唐生三人各将行李放置房中,顺带向厨房讨了三碗素面解饥。因雾道人和彩云女冠各有接待事务,相继告辞。唐生三人欲一睹金顶峰盛景,自出观游玩。继续向山上行去,山路并不陡,相对平缓了许多。走了不久,来到了金顶锋,金顶锋上是一大片空旷开阔之地,就象一个小小的平原。唐生三人登上金顶,顿觉万象排空,气势磅礴,惊叹天地之奇妙。极目四望,平原山脉,高低起伏,千山万岭,云雾缭绕,其间又有江流纵横,如玉带缠绕,蛛网密布,更显得群山星罗棋布,气象万千。峰上有一座铜殿,在太阳的照射下,铜殿光彩夺目,眩人眼目,金顶的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唐生三人进到铜殿里,案前香烟袅绕,正中供着一尊骑白象的普贤菩萨镏金铜像。一个小和尚,抱着油桶,正在给殿里灯盏添加灯油。看着庄严的普贤菩萨像,唐生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直没见到的舍身崖,一是因为年纪青曾在那里被老白猴救过,二是因为峨嵋四秀之一的董一霸曾在那里被赵公明打落山崖。唐生给小和尚打个招呼,问道:“小师傅,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小和尚倒也随和,道:“施主有话尽管问好了。”唐生道:“闻说峨嵋山上有个舍身崖,我们一路上到金顶,却怎么不曾见到呢?”小和尚道:“施主只管从这里往东走,看到一处悬空数百丈的断崖,即是摄身崖。”唐生道:“小师傅听错了,我要找的是舍身崖,不是摄身崖。”小和尚道:“我们说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只是名字不同罢了。摄身崖有一个传说,相传普贤菩萨会在那处山崖向世人显露真容,大放佛光,随缘应化,以“光相”觉悟世人。普贤菩萨显露的佛光名叫“摄身光”,所以那道崖就被称做摄身崖了。”唐生道:“那怎么又会被人叫成舍身崖呢?”小和尚道:“因为一些善信看到佛光显圣,就纵下山崖舍身寻佛,所以摄身崖也被俗称作舍身崖。”唐糖道:“跳崖那不是自杀吗?怎寻得了佛?”小和尚道:“阿弥陀佛。佛祖自在心中,又何须去求?只是世人迷途罢了。”唐糖道:“我们也去舍身崖看看佛光好了。”小和尚道:“佛光难见,除非有缘。”

唐生三人出了铜殿,往东而走,行出不远,果然见到一处横断的山崖,崖高数百丈,十分险峻。崖下散布着白蒙蒙的云雾,如同棉絮一般,慢慢悠悠地飘移,游走,令人产生一种欲踏足云雾里象神仙一样神游五湖四海的幻想。而幻想很容易发展成为**,**人放弃一切,甚至舍弃依托的肉身,投入云雾的怀抱里,而云雾下,却是让人粉身碎骨的深渊。唐生三人向四周望了一阵,除了云雾,并没有什么特别。唐糖道:“小和尚说的什么摄身光,这里根本没有啊。”唐生道:“佛光闪圣之说,多半只是传说,糖弟何必信他?”独孤傲雪道:“我是不信佛的,没有佛缘。不必看了,我们走吧。”转身就走,唐糖道:“独孤姐姐何必急着走嘛,等等我。”也跟着走了。

唐生摇了摇头,正待离开,忽见山崖下风起云涌,云雾堆集,云层突然变得厚重起来。唐生正觉怪异,忽见云层中骤然幻化出彩色光环,环上竟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光晕,七色光环大小近丈,中央虚明如镜,里面现出一道身影,竟和唐生的身量相似。唐生大奇,试着对着光环里的身影举手摇了摇,光环里的身影也举起手摇了摇,唐生把手放下,光环里的身影也把手放下。唐生又惊又喜,高声喊道:“糖弟、独孤小姐快来看,这里真的有佛光啊!”唐糖和独孤傲雪回过头来,蓦然惊见云层幻化出七色光环,光环里现出一道身影,隐约与自己身形相似。唐糖惊奇地走了回来,发现光环里的人影也跟着走路,步态完全一样。独孤傲雪看见七色光环里象自己的影子,深以为奇,不由拔出了腰间的剑,光环里的人影也拔出一个剑的虚影。最奇妙的是,唐生三人看到的光环里都只有自己的身影,却没有旁人。三人看得目炫神迷,喃喃自语道:“峨嵋佛光,传说竟是真的。”

唐生三人如醉如痴地看着佛光奇象,浑忘了时间的流逝。七色光环忽消,云雾里走出一个目如朗星,皓齿丹唇,清秀潇洒,身穿纯白色僧衣少年和尚来。那少年和尚足踏云雾,如梦如幻,就象腾云驾雾的神仙一般,从云雾里现身,如一道白色的烟气,从唐生三人身旁迅速地飘过,飘远,飘散,在山道上消失。独孤傲雪满脸惊疑,道:“我不是在做梦吧?难道普贤菩萨真的化身少年和尚,下凡来显化我们?”唐生笑道:“独孤小姐怎会信菩萨显灵之说?那不过传说而已。”唐糖也笑道:“那个少年和尚是峨嵋派白云禅师的小徒弟释贤,我和生哥在成都青羊宫看过他和青城派青羊子道长比试医道,决不是什么普贤菩萨。”独孤傲雪道:“你们不会看错吧?但是少年和尚真的是从云雾里走出来的啊,除了神佛,谁还能做到?”唐生道:“我决不会看错的,绝对是释贤。只是我不明白,释贤的轻功怎会高明到可以脚踏云雾,御空飞行,其中必有蹊跷。”唐糖道:“我也可肯定是释贤无疑,而且我还发现一个可疑之处,释贤刚从云雾中出现时走得很慢,后来看到我们就突然如飞走了,此中必有缘故。”独孤傲雪侧头想了想,道:“既然你们肯定是释贤,那他在云雾里行走就必定是借助了什么道路,难道云雾里还掩藏着一条山路不成?”唐生道:“不如我们去释贤刚才出来的那处山崖边看看。”唐糖道:“好。”

唐生三人寻到那处山崖,上面并没有山路,下面云雾浓重,无法看清。唐糖道:“难道释贤的轻功真的高明到可以腾云驾雾吗?”唐生道:“我也费解,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释贤怎么可能做到?”独孤傲雪道:“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唐生道:“独孤小姐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独孤傲雪道:“释贤从云雾里行走时,只露出上半身,下半身却隐在云雾里。”唐糖道:“那又有什么特别的吗?”独孤傲雪道:“也就是说,假如释贤依托的是桥的话,那桥就隐藏在云雾里,而且高度刚好距离山顶只有下半身长短。”唐生道:“独孤小姐分析得很有道理,假如桥就隐藏在云雾之下,我们完全可以用根竹杆之类的东西伸下去试探下就知道了。”独孤傲雪道:“也不用竹杆,就用我的佩剑找找看。小糖,你拉住我的手。”说罢,将左手伸出拉住唐糖,右手解下佩剑,伸长手臂,将佩剑探出山崖边往下摸索,忽佩剑碰到一样东西,发出“叮”地一声铁器碰撞声。独孤傲雪又将剑左右来回试探了几下,“叮叮”连响,道:“下面不是桥,好象是一条粗铁索,被人嵌在下面的崖壁上。”唐糖道:“原来释贤是踩铁索过来的,好大的胆子,好高明的轻功。”唐生纳闷道:“那铁索另一头又会连接到哪里呢?释贤怎么会从那边过来呢?”唐糖道:“铁索必然是连接两座山峰用的,另一头的山峰低矮,隐在云雾中,而且距离较远,故我们无法看到。”独孤傲雪道:“伏龙观离金顶最近,想来彩云女冠和雾道长必知铁索的来由,不如我们回去问问吧。”唐生道:“这条铁索很可能是峨嵋派的秘密,我们最好不要莽撞。依我看,雾道长为人亲切,最好说话,我们晚上可约雾道人出来散步,顺便悄悄问他,较为适宜。”唐糖道:“还是生哥考虑周全,那释贤从铁索上过来,我们要报告给雾道长吗?”唐生道:“释贤也是峨嵋派的弟子,而且正当佛道两派辩论争胜,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唐糖道:“那我们就晚点来,免得金顶上有其它道佛人物打扰,我们不方便问。”唐生道:“此事牵涉特殊,我们只能在没人时才可试探详情。”独孤傲雪道:“反正到时叫上我就是。”唐生三人回到伏龙观,已近黄昏,正赶上道观里大排斋席,请一众邀请来的道友们吃饭,三人也顺便吃了一回道家饭。

吃饭喝足,唐生、唐糖见天色渐黑,就以雾道人接待太忙累为由,邀雾道人上金顶闲步散心。雾道人为人随和,且与唐生、唐糖投缘,欣然答应。唐糖又跑去找到独孤傲雪,四人同行,重新登上金顶峰。此时天已昏黑,唐糖打个灯笼,自告奋勇引路,却故意慢慢往舍身崖方向走去。四人来到舍身崖,唐糖更故意把雾道人往铁索处引。四人正走,雾道人忽停了下来,道:“且住,你们看崖下是什么?”说罢,将手往崖下一指。唐生三人望下远眺,夜色沉沉,舍身崖下一片漆黑,黑暗里忽见一光如萤,继而数点,次后数十,渐分为数百,以至无数,在黑暗的山谷里飘忽不定,如星星飘飞在岩壑之间,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唐生三人大奇,道:“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是什么东西?”雾道人道:“那是鬼灯,据说是跳下舍身崖的游魂,被困在九幽之地,一点真灵不灭,晚上化作鬼灯出来闲游。”唐生道:“世上真有鬼吗?那雾道长到舍身崖下去看过吗?”雾道人道:“这样的悬崖,不是凡人可以下去得的,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贫道虽然练过峨嵋派轻功,自问能力,实无法做到顺崖而下。”

唐糖将灯笼照到崖边,此时云雾已经散去大半,果然清晰地照见山壁里横出一道粗大铁索,远远地延伸进黑暗里。唐糖故意大惊小怪地叫道:“咦,你们快来看,这里居然有一道铁索。”雾道人走了过来,道:“那道铁索是我峨嵋派的前辈们修的,早废弃不用了。亏小哥儿还能发现,眼力当真不错。”唐糖难堪地圆谎道:“我想看下面鬼灯,结果倒发现了铁索。”唐生追问道:“不知铁索的另一端通到哪里?”雾道人道:“另一端也是一座山峰,叫‘外金顶’。”唐糖道:“外金顶是什么样的地方呢?”雾道人道:“外金顶曾经是我峨嵋派前辈们修道练功的地方。”唐生道:“那雾道长也去外金顶练功吗?”雾道人道:“贫道从来没去过外金顶。”唐糖道:“怎么可能?我们在成都见过的,雾道长的轻功很高明啊!”雾道人道:“铁索近百丈长,加上有云雾笼罩,索上湿滑,若没有绝高的轻功,如何在铁索上走得?说来惭愧,贫道并无把握过去,所以不敢轻试。”唐生道:“既然无法行走,修这样长一段铁索又有何用?”雾道人道:“这条铁索是我峨嵋上三代先师所筑,那位先师曾是皇帝的第十八个儿子,名叫赵玉,在我峨嵋山出家修道,称为玉道人,随玉道人出家的还有五个朝廷侍卫。后来玉道人巧遇金凤凰落过的大青石,又从石中取出‘无字天书’,玉道人带着他的妻子‘峨嵋仙子’按金凤凰指引,到了外金顶闭关修炼道术。玉道人借朝廷之力,征用民夫,修了这条铁索作为与五个侍卫的联络工具。后来五个侍卫也修成了高明轻功,从铁索上去了外金顶,并将那块大青石也带了过去。再以后七个人都修成仙道飞升,被称为‘峨嵋七神’。这条铁索就废弃不用,再无人走过了。”独孤傲雪道:“雾道长讲的故事好象神话一般,世上真有神仙吗?”雾道人道:“这是我峨嵋派里的一个传说,记载在本派前人所著的典籍里。”唐糖道:“闻说白眉道长武功超群,也没过去吗?”雾道人道:“我师傅曾经去铁索那头看过,那里只剩下一块被挖空的大青石,并无其它物品留下。我师傅从外金顶回来后,劝我们也不用再冒险去外金顶了,那里并没有什么秘密。”独孤傲雪道:“就算神仙之说有些虚妄,铁索却实实在在是真的啊!难道七位峨嵋派前辈,真的修道成仙不成?”唐生却陷入了沉思中,他又一次想到了梦中见过的黄金七神殿,雾道长讲的故事跟他梦中所见的丑婆婆说的大同小异,难道梦里发生过的事竟是真的?

雾道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明早还有佛道辩论会呢。”唐糖道:“不是三月三吗?还差一天啊。”唐生道:“雾道人明天要参加辩论吗?”雾道人道:“明日是道佛两派请来的外围代表自发主持的先行小辩论。后日才是我峨嵋派白眉道长和白云禅师共同主持的道佛大辩论,且更有双方请来的八大佛道代表人物参加辩论。”唐糖道:“不知代表佛道的是哪八家呢?”雾道人道:“我道家请的四大代表是四川青城山掌门太上天师,江西龙虎山掌门元真道人,安徽齐云山掌门妙玄道人,湖北武当山掌门太乙道人,佛家请的四大代表是山西五台山住持悟真禅师,浙江普陀山住持忆苦师太,安徽九华山住持观信禅师,河南嵩山少林寺住持智摩禅师。”唐生道:“加上峨嵋山,那不是十大道佛高人辩论对决?真是精英聚会,盛况空前啊!”唐糖道:“不仅是道佛十大高人,还是武林十大高手呢,假如再来个比武大对决,那就不仅饱耳福,更可一饱眼福呢!”雾道人笑道:“出家人淡泊名利,辩论会只是口舌之争。如果动手动脚,岂不是大煞风景?”唐生道:“明日既不是正式辩论,我们也没有必要去看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后日再细细观摩不迟。”雾道人道:“两位小哥儿明日还是早起为好,免得错过峨嵋山的两大奇观。”唐生道:“不知雾道长所说的奇观是什么?”雾道人道:“就是在峨嵋山金顶上看日出和云海,需要早起才看得到,而且还得有机缘才看得到。”唐糖道:“我怕睡过头,麻烦雾道长明日早起时顺便叫醒我们吧。”雾道人道:“近几日贫道都得早起,顺道叫醒两位小哥儿倒也容易。”独孤傲雪道:“那明日一早我也请彩云女冠叫醒我,我们一起去看峨嵋山奇观。”四人打着灯笼,摸黑回到伏龙观,洗漱完毕,各自歇下。

次日一早,唐生、唐糖还在睡梦之中,被雾道人叫醒。待两少年起得床来,雾道人早出门忙事去了。唐生、唐糖匆忙洗漱了,出得门来,听得观里的客房里传出纷乱声响,早起的住客实在不少,又见不少道士在观里挑水劈柴,搬运东西,十分忙碌。独孤傲雪穿戴整齐,早在观门前等候。天色昏黑,还没有亮开,唐生三人借着微光,结伴而行,直上金顶。路上行人渐多,金顶峰的铜殿前跪了许多僧人和善信,口里念念有词,虔诚祈祷,又有一些道士,在空地里吐纳呼吸,舒展道家拳养身。

唐生三人来到行人渐稀的舍身崖前,向东方远眺。黎明前的天空还沉睡未醒,在高山上远望,满眼昏暗,根本分辨不出天与地的区别。渐渐的,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天光,越来越亮,现出丝丝缕缕的朝霞,托着红金色染就的彩云。在黑夜隐去的那一刻,空旷壮阔的天幕拉开了,一点紫红从晨光里走了出来,缓缓爬升,逐渐变成半圆形的桔红,红晕漫空,终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瑰丽的金色阳光映照着唐生三人灿烂的面庞,也映照着如披上一件金色大氅的峨嵋山。朝阳,就象黑夜孕育出的孩子,带着生命的律动,光芒四射,给人一种温暖、祥和、宁静、神圣、庄严的奇特感觉。唐生三人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呼吸着清凉的空气,眼界变得高远,心似乎也飘远了。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白云也从千山万壑冉冉升起,顷刻,茫茫苍苍的云海,就象一片丰收的棉花田,缀满一朵朵洁白的棉絮,象绒毯一般铺开,无垠地延展,直延展到远方的地平线。天上有云,山下有云,人站在两层云之间的山峰上,人有一种云里雾里,飘飘欲仙的感觉。山峰之间奔流的山风,将涌动的云海吹散,显露出群山的峰顶,就如一座座悬浮云海的小岛。山风飘游远去之时,云海又重新汇聚,将千山万壑掩藏得无影无踪。山风忽起忽散,云海也时开时合,波开浪涌,气象雄伟。山风忽松忽紧,云海也随风而动,忽而疾驰、翻滚,忽而飘逸、舒展,似天马行空,似蛟龙翻波,演绎着万千变化。更有数股盘旋山峰间的小旋风自下冲上,激起无数蘑菇状的云柱,从云海中腾空而起,又徐徐散落下来,瞬息化做淡淡的游云,汇入茫茫的云海之中。

唐生三人望了许久,云雾渐渐消散,金顶锋上的道士、和尚们、香客样也纷纷行下山去。唐生三人也觉腹中饥饿,也跟着下峰,回伏龙观里用饭。

吃罢早饭,休息一阵,雾道人和彩云女冠均去观里主殿开会,商议明日辩论事宜。唐生三人闲得无聊,重上金顶锋,却见金顶锋上坐了数百人,道士一边,和尚一边,正坐在竹席上争论佛道的优劣。双方都据理力争,僧人们主要讲的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顿悟成佛”等观点,道人们主要讲的是“无状之状,无物之像”、“内外丹兼修”等观点,双方争得面红耳赤,眼现怒色,更有冲动者口争不过,欲用拳脚比高低,竟也有人上场用拳脚互斗。佛道双方各不相让,都欲压倒对方而后快,虽没有闹出大乱子,却也是火药味十足。

独孤傲雪不耐烦,在金顶上四处闲逛,唐生、唐糖对这场没有十大佛道代表人物参加的小辩论会兴趣也不大,也跟着独孤傲雪闲走。唐生三人在金顶四方远望,远眺东方,峨眉江、青衣江、大渡河、岷江曲折环流,纵横成江河的网络;远望北方,丘陵蜿蜒,高低起伏,直毗成都平原;南顾之处,大小凉山层峦迭嶂,错落有致;西盼之所,青藏高原群峰披雪,如穿洁白圣衣。江山如画,大地似锦。**,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忽金顶锋的铜殿里传出钟响磬鸣,一阵祥和的禅唱随之而起,压制了争辩的声音,如天籁一般飘进唐生三人的耳朵。唐生三人心底蓦然腾升起一种奇怪的印象,明天金顶峰的佛道大辩论,有强大组织力的佛家代表,似乎更有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