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17灵山秀水隐奇人
也不知睡了多久,和衣而卧的唐生怀里的金花忽然跃动起来,就象一只小鸟般展翅欲飞,因被唐生外衣阻隔着,金花扑腾跃动数下,挣脱不出。唐生被怀里的异动惊醒,将金花取出,托在掌心里仔细端详。仿佛有什么力量吸引,手中的金花“飕”地一声,飞出窗外去了。唐生十分惊奇,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穿好靴子,打开门,走出屋外。
皓月当空,月光如洗,洒在山谷里,洒在树林间,洒在屋外的空地上,越增加了一丝静谧和神秘。如水的月光下,一个风姿卓绝,美妙动人的身影,俏立眼前,正是才入谷时所见的看花的白发丑婆婆。丑婆婆的影子拖在地上,呈现出优美的起伏曲线。唐生张口欲问,却发不出声音,丑婆婆诡秘地一笑,食指竖在嘴前作了“噤声”的手势。唐生会意,走到丑婆婆面前,施了一礼,等待丑婆婆下文。丑婆婆又打了个手势,转身往前面的桉树林走去。唐生虽知桉树林是闯不得的树阵,但是丑婆婆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一举一动如圣旨般使人甘心遵从。最奇怪的是,丑婆婆明明外貌丑陋,行动鬼祟,唐生心里偏偏对丑婆婆有着无限的信任和好感,似乎本能就能感觉到丑婆婆没有害他之心,自然就领悟出丑婆婆此举必有深意,默默地紧跟在丑婆婆后面。桉树林里没有人,没有啼鸟,没有鸣虫,很高,很密,很暗,也很静。走在林间,唐生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丑婆婆背影出奇的美,走路的姿势很优雅也很奇特,就象浮在地面上飘似的,既没有留下一个脚印,也听不到一点脚步声。丑婆婆带着唐生在桉树林里东绕西折,行进路线似乎隐含着某种奇特的规律,让唐生联想到了蓝衣女子恶斗魏虚竹时所走的奇妙的步法。
曲曲折折地在桉树林中走了一阵,来到了树林的正中心,却是一片空地。唐生眼前金光耀眼,如梦如幻,完全惊呆了:只见一座黄金造成的雄伟殿堂,显露出非凡的尊贵,傲然屹立在月光下,从殿顶屋瓦,到殿前台阶,再到殿内大柱,就连殿底的铺砖也全都是黄金做成,闪闪发光。
唐生忽然分不清是梦是真,疑惑地问道:“我是在做梦吗?”丑婆婆道:“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吗?醒来的你,认定睡着时的你是虚幻的,只是一个梦;梦中的你,也认定醒着时的你是虚幻的,只是另一个‘梦’。梦里梦外,都是一个世界,也都是有你的世界,不是吗?”唐生迷惑地点头又摇头,道:“婆婆说的道理太过玄奥,似是而非,我也只好不懂装懂了。只是婆婆如何可以识破桉树阵,带我走到这里来呢?”丑婆婆道:“桉树阵是按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布置,主要是为了掩藏黄金的光芒,以防世人暗生贪念,惹出祸灾。你我心无贪念,又有什么迷阵过不得呢?”唐生道:“婆婆怎知我没有贪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又怎能免俗?”丑婆婆道:“至少这一刻,我知道你心里只有‘迷’,没有‘贪’。”唐生道:“我的确很迷惑,这里怎么会隐藏着一座黄金造的殿堂呢?”丑婆婆道:“这座殿堂名叫‘黄金七神殿’,高老庄的所有秘密,也都在这里。”唐生疑惑地道:“高老庄不是高家老人养老的地方吗,会有什么秘密?”丑婆婆道:“随我进殿吧。”
上到黄金台阶,进到黄金殿内,灯火通明,大殿里立着七尊颜色各不相同、相貌栩栩如生的巨大玉石神像。正中供着两尊神像为一男一女,男神由整块紫玉雕刻而成,紫脸紫袍,容貌雄伟,器度豁如;女神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白脸白裙,容貌绝美,风姿如仙。左右两边分立着五尊神像,都是男神,形貌各异,威武雄壮,分别为黄脸黄袍的黄玉雕神像,青脸青袍的青玉雕神像,蓝脸蓝袍的蓝玉雕神像,红脸红袍的红玉雕神像,黑脸黑袍的黑玉雕神像。七座神像静静地耸立着,给黄金大殿增添了一种庄严、肃穆、尊贵、神秘的气氛。神像前摆设一张黄金供桌,上面放着六只黄金托盘盛放的供果,黄金香炉里熏着龙涎香,两边黄金烛台上燃着龙凤大烛。
唐生道:“黄金殿堂加上七尊玉雕,可说是价值连城。高老庄住着的都是普通老婆婆老爷爷,饭食也吃的是最简单的农家饭,如何会隐藏有这样巨大的财富?”丑婆婆道:“这正是高老庄的秘密,也是高老庄成为武林禁地的原因。”唐生道:“七个神像,并不象神话传说中常见的神仙,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呢?”丑婆婆道:“等你听我讲一个关于峨嵋派修道成仙的故事,你就明白了。”唐生越听越迷惑,道:“婆婆请讲。”丑婆婆道:“在白眉道长之前的上三代时,峨眉派出了一个奇特的女子,那女子姓高,名灵凤,人称‘峨嵋仙子’,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唐生道:“嗯,我也听说高老庄的老人之所以可在山谷里养老,正是依托‘峨嵋仙子’的福荫。”丑婆婆道:“那时候,皇帝崇信道教,钦命十八皇子赵玉到峨嵋山出家修道,以为皇室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十八皇子赵玉原有五个忠诚的贴身侍卫,也自愿跟随皇子来到峨嵋山出家,这五个侍卫分别为金卫、木卫、水卫、火卫、土卫,都是大内禁军中一等一的高手。在峨嵋山修道过程中,十八皇子赵玉与‘峨嵋仙子’高灵凤邂逅相识,彼此爱慕,结成了神仙一般的眷侣。”唐生叹道:“好一对珠连璧合的恋人,在灵山秀水中同修仙道,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着实让人称羡不已。那后来呢,他们修道成仙了吗?”丑婆婆道:“后来有一天,赵玉和高灵凤两人结伴在峨嵋山金顶峰闲游,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不知哪里飞来一只金凤凰,落在了金顶峰的一块大青石上,金凤凰仰天鸣叫了七声,声动九宵,然后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唐生道:“闻说凤凰为‘不死鸟’,可以烈火中涅磐重生,人间极为罕见,两人能遇见凤凰,真是奇缘。”丑婆婆点头,道:“传说中‘凤凰无宝不落’,赵玉两人深以为奇,围住金凤凰落过的大青石仔细琢磨,后来他们从大青石中取出一块长五寸,阔三寸,厚三寸,能发出七彩光芒的美玉。最离奇的是,在阳光照射下,美玉里面竟幻出类似道家打坐修炼的各种形象动作的图案,可映在石壁上观看。赵玉和高灵凤就试着以美玉中的形象动作修炼,果然练成了江湖上罕见的神妙武功。从此,那块美玉就被他们称做‘无字天书’,他们晓夜习读,因‘无字天书’显示的形象动作千奇百怪,混乱没有章法,赵玉和高灵凤领悟出的心得也各有境界。后来在一次偶然机会,高灵凤在‘无字天书’显示的动作中发现了一种奇怪的内力发声之法,高灵凤照那种方法发声,居然发出了凤鸣之音,竟引动来那只曾经停落在青石上的金凤凰。金凤凰也用凤鸣回应,竟和高灵凤成了亲密的伙伴。后来金凤凰又驮着高灵凤飞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高山,名为‘天公山’,据说是天上三十三重天的第一重天。以后金凤凰又分别驮着赵玉和他的五个侍卫到了‘天公山’,正应了凤鸣七声。从此七人就隐居在‘天公山’上修炼仙道,绝迹江湖。这个故事,就是峨嵋派白日飞升修道成仙的故事,这七个不同寻常的人,也被峨嵋派尊称为‘七神’。”
唐生道:“原来‘黄金七神殿’是为了纪念故事里七个修道奇人而修建的,但那么多黄金玉石又从哪里来的呢?”丑婆婆道:“因十八皇子赵玉自愿出家为皇帝寻求长生不老仙法,故获赠了一笔巨额皇家资产,赵玉和高灵凤均隐世修仙,钱多无用,故将巨额资产转化为黄金玉石,修建了这座‘黄金七神殿’,以为后人留作纪念。”唐生见正中那个白脸白裙的女神像与高老庄所见的画像中的女子极其相似,道:“殿中的白玉女神可是‘峨嵋仙子’?另外的六位峨嵋派祖师,又分别对应殿上的哪座神像呢?”丑婆婆道:“高灵凤正是中间白脸白裙的‘峨嵋仙子’,她旁边那个紫脸紫袍的玉神就是赵玉。左右两边立着的,就是赵玉的五个侍卫,黄脸黄袍的金神是金卫,青脸青袍的木神是木卫,水卫就是蓝脸蓝袍的水神,火卫就是红脸红袍的火神,土卫就是黑脸黑袍的土神。”唐生道:“原来七神的来历是这样的,不知守护高老庄的那几个女子又是何方神圣呢?”丑婆婆道:“那是‘峨嵋仙子’的传人弟子,一代接一代地守护着高老庄,因七个女弟子身穿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衣,故称为‘七仙女’。”唐生道:“虽然‘七仙女’保护高老庄里的老人们安度晚年是一桩美事善事,但是外人误闯高老庄就得死,未免残忍了些。”丑婆婆道:“外间充满了**和野心引发的仇杀和战争,人与人之间相互敌视和憎恨,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敌视外人呢?我们隐居在高老庄,就是为了避免卷入武林的纷争,江湖的恩怨,才可无忧无虑,心存善念,获得长寿。外人把武器和无知带到高老庄来,也把危险和伤害带来,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家园,只有把危险和伤害还给外人。流血,不过是前生罪恶的偿还;死,不也是对苦难人生的解脱吗?”
唐生道:“也许婆婆是对的,也许不对。乱世充满了混乱,对错很难分清。”丑婆婆道:“倘若我们用‘真’武装成有思想的头脑,就可以识破虚伪诡诈的欺骗;倘若我们用‘美’武装成心灵的盔甲,就可以抵御丑陋**的侵袭;倘若我们用‘善’武装成行为的武器,就可以制服凶险邪恶的敌人。那么,混乱的‘假丑恶’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呢?”唐生道:“世人争杀,皆以文治武功的强弱统御天下。光有‘真善美’的灵魂,又有什么用呢?”丑婆婆道:“你知道道家是如何追求长生不老的吗?”唐生道:“出家人的事情,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又如何知晓?”丑婆婆道:“道家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提坎填离,故修得真,增得寿。”唐生道:“我的确听得道家练气,可以修成极厉害的武功,比如龙虎山元真道人的‘掌心雷’就算一种。”丑婆婆道:“‘掌心雷’虽然厉害,却算不得道家最上乘武功,道家最厉害的武功,是‘神道武功’。”唐生道:“‘神道武功’是怎样的一种武功呢?”丑婆婆道:“道家的最上乘境界,是飞升成仙,而主要修炼的并不是肉体,而是‘元神’。而道家的‘元神’,正是我们俗称的‘灵魂’,也就是思想和心灵的结合体,当武功已超脱出凡俗,进到了‘灵魂’的境界,就称之为‘神道武功’,可以水火不惧,刀剑难伤。”唐生道:“原来武功的层次可以这样划分,我倒从来没有想过。但是灵魂有善恶之分,难道武功也有善恶之分?”丑婆婆道:“丑恶的灵魂溶入武功,就会造成破坏和毁灭;善美的灵魂溶入武功,就会产生修复和拯救。”唐生道:“那我应该怎么做呢?”丑婆婆道:“你只需将‘真善美’溶入灵魂之中,把自己修炼成一个‘纯粹的人’,则天地间自然就会多一分生气,少一分死气。至于世界是美好还是丑陋,是善良还是罪恶,是光明还是黑暗,是和平还是战争,则是由天地间所有人来决定的,非个人能力所能左右了。”唐生道:“婆婆为什么会认为武功可以由‘真善美’来修炼呢?”丑婆婆道:“真正高手的静止,运动,出手,退让,无不遵循着一种‘美’的韵律和轨迹。而常人认为最不可能最不应该发生的,在真正高手那里,往往就是最‘真’的发生。”唐生蓦然想起了慢慢从空中飘落的金花,心里透过一丝亮光,刺破了黑暗的迷雾。
唐生道:“婆婆为何要带我来此,又告诉我这许多秘密呢?”丑婆婆道:“因为你是个特别的人,和我们有着特别的关系。”唐生道:“这里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也不姓高,也不姓赵,如何会是特别的有关系的人呢?”丑婆婆道:“天机不可泄露,当你认了亲,自然知道。”唐生道:“我还有什么亲可认?难道婆婆还是我的亲戚不成?”丑婆婆道:“很难说哦。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唐生道:“婆婆要我回哪里去?”丑婆婆道:“人最终要回去的地方,当然只有自己的家了。”唐生道:“可我暂时还不想回家,我还要去峨嵋山呢!”丑婆婆道:“峨嵋山并不是你的家,你的家也不在成都。”唐生迷糊了,道:“那我的家在哪里?”丑婆婆道:“不要多问,该说的我也说了,我走了。”唐生一把扯住丑婆婆衣袖,道:“婆婆,我的家到底在哪里?”丑婆婆把衣袖一拂,怒道:“不要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唐生蓦然一惊,醒了过来,辛苦地睁开眼睛,唐糖正在**边扯着唐生手臂摇晃,道:“生哥,太阳晒屁股了,快起**。”唐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唐糖,道:“糖弟,你如何能进我房中来?”唐糖道:“想是生哥昨天累着了,房门也不关,外衣也不脱就**睡觉了。我进来时,房门还大开着呢。”唐生道:“有这回事吗?我记得睡前是关上门的啊!”唐糖道:“生哥真是睡糊涂了。今天早上我们看生哥睡得香,都不想叫醒你。现在早饭都吃过了,我特意给生哥端来一大碗黑米粥,放在柜子上。生哥快起来吃饭吧,我们还要去峨嵋山看佛道辩论大会呢。”唐生含糊答应,起了**,洗脸吃饭。忽想起怀中的金花,伸手一摸,哪里还有?唐生迷糊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一场虚幻的梦呢?倘若是真,如何会躺在**上被唐糖叫醒?倘若是梦,如何怀里的金花又莫名消失了呢?
风和日丽,唐生三人背上包袱,踏上了去峨嵋山的道路。告别高老庄时,庄里的老人们都有留恋不舍之意,依依惜别,高宝宝另写了一封家书,交给唐生托寄;过四关时,绿衣女子含笑送别了唐生三人,黄衣女子脸上现出少见的微笑,把佩剑、折扇等武器交还给唐生三人,橙衣、蓝衣女子冷冰冰的面色也温和了许多;唯一遗憾的是,丑婆婆再也没有出现过,唐生心中的疑团也就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唐生三人来到峨嵋山脚,抬头仰望,只见峨嵋山巍然耸立,周围山峦起伏,树木参天,山上云雾缭绕,越发衬托出人的卑微和渺小。山路上挤满了人,进山的香客、游客、江湖客十分之多,却又有不少背着包袱手拿香烛的香客一边摇头,一边回走下山,还有一些游客、江湖客,也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进山的和出山的,如两道交错洪流,把山道塞得十分拥挤。有下山的人嘴里骂道:“奶奶的,上峨嵋山求神拜佛都不准了。”又有下山的人大叫道:“你们这些凑热闹的,都回去吧,前面的路走不通了。”有上山的人问道:“大哥,往日里上峨嵋山都是通的,如何你会说走不通?”下山的人道:“兄弟,你还不知道呢,如今伏虎寺设下关卡,只有收到峨嵋派请帖的人才可上峨嵋山,其余人等一律不准放行。”有上山的人叫道:“如今峨嵋山英雄汇集,好汉众多,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设关卡拦路?”下山的人道:“兄弟有所不知,现今镇南侯派出二员大将刘怀、刘念并500官兵,把上峨嵋山的各条小路都用大木巨石塞断,只留得伏虎寺一条路可通。偏又在伏虎寺设下关卡,协助峨嵋派赵公明守关,你们没有峨嵋派请帖,休想过去。”上山的人道:“大哥,你说的可是镇南侯府‘八大将’里面的刘怀、刘念?”有下山的人道:“可不是,那两个正是助镇南侯剿灭‘黄巾贼军’的猛将呢。再加一个威震巴蜀的赵大侠守关,谁敢硬闯?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有上山的人道:“我不信,非上去看看不可。”下山的人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由你们去吧,反正去也是白去。”
唐生三人随着人流,也心里疑惑。唐糖道:“不是吧?怎么我们一来峨嵋山就设了关卡,上天专门跟我们过不去吗?”独孤傲雪道:“我们且上去看看虚实再说。”唐生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撞南墙不回头。”唐糖道:“好。”三人近到峨嵋山的伏虎寺前,果然前面的人都被堵住了。探头往里张望,只见伏虎寺已被充作临时军营,到处插放着军旗,军旗上绣着“镇南侯刘”的字样,迎风招展,寺门边立着一小队官兵站岗。伏虎寺前设下一个关卡,关前设着拒马,关卡边架着强弩,里面摆放着兵器架,道路两边并排站立着100个手持红樱枪的官兵,五步一兵,真往山道里延伸而去。又有10多个零散官兵,在关卡前验看进山客手中的请帖,没请帖的都被挡在外面,有碍事的更被吆喝驱赶。一个满腮浓须,脸黑如漆,身如铁塔的短袖长裤的大汉,坐在关卡里的竹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观看官兵验看请帖。
唐生三人被前面人群挤挡住,无法近前,只好静等前面人群散走再说。这时关卡前有人吵嚷闹动,一个站在队前手捧信香的香客被背后一个汉子猛推一把,脚步趔趄,身不由己地跌撞进了关卡里。那香客正在惊魂未定之间,关卡里的最前排左右两边各冲出一个守兵,大跨步奔过来,不由分说,手中两只长枪齐齐刺出。那个香客脸上变色,大声惊呼,转身欲逃,哪里来得及,被左枪穿腹右枪破胸,惊呼变成了惨呼,当即死在地上,信香落在血泊中,也被染红了。寺门前站岗的官兵喝令一声,伏虎寺里立即奔出四个手拿水桶、扫把的官兵,两个官兵将尸体拖走,另两个官兵冲水扫地,扫洗血迹。这一出惨剧的发生,可谓起到了“杀鸡骇猴”的效果,吵嚷声顿时平息下来,还幻想进山的香客心惊胆颤,都匆匆回转下山去了,人群少去一半,关卡前的熙攘也渐渐安静下来。
唐生三人趁机往前挤去。前面被阻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汉子,那汉子大步走向关前,验查请帖的10来个官兵一边大声喝斥,一边上前揪扯拦阻。那汉子用外省话大声喝道:“都给老子滚蛋。”手脚并用,近他身的官兵都被摔翻,痛得倒在地上哼哼,根本拦阻不住。那汉子杀气腾腾,大踏步直走进关卡里,先前刺杀香客的最前排两个官兵,一左一右,依葫芦画瓢,举起血迹未干的长枪,又从两边向那汉子刺来。那汉子左右手探出,恰抓住两根枪杆,双臂运劲交叉一拖,两个官兵惊叫声中,对撞到一起,“砰”地一声,鲜血迸溅,两个官兵的惊叫也变成惨叫,互撞作两滩肉泥,倒地死了。其余的官兵惊呆了,一时忘了守关职责,心里都对浑身杀气的汉子充满了恐惧。
坐在竹骑上的守关大汉站了起来,道:“敢在我赵某面前公然杀害朝廷官兵,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冲关汉子冷笑道:“杀个把朝廷走狗值得什么。阁下就是峨嵋派的赵公明吧?”守关大汉道:“在下赵大,是峨眉派赵大侠的大徒弟。你既不知死活,硬要闯关,先报个名来,也好通知你家里人收尸。”那人冷笑道:“还不知是谁收谁的尸呢,老子就是横行江浙人见人怕的‘五把刀’,想来你应该听过老子的名气吧?”围观人群立即有人惊叫起来,想来是知道闯关汉子的底细。
赵大是听过“五把刀”的江湖“光辉事迹”的,“五把刀”并不是刀,而是一个人,一个身上有五把刀的人,一个**之间杀光‘姑苏一剑’慕容平全家五十口的人,一个曾被官府三次捉进死牢又三次成功逃狱的悍匪。“五把刀”用身上的五把刀杀了慕容平一家五十口,一刀杀十口,刀到人死。“五把刀”被官府揖捕,他没有死,死的只是捉他的捕头;“五把刀”被慕容平的江湖朋友追杀,他没有死,死的都是追杀他的好汉。从此,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五把刀”命硬,比刀还硬。
赵大道:“把你身上的刀都亮出来吧。”“五把刀”道:“杀你用一把就够了。”飞身而进,手上多了一把柳叶刀,刀身薄而轻,利而快,杀人的刀果然不同,杀人的动作果然够狠够快。赵大飞身迎上,手上多了一根铁鞭,铁鞭呈竹节状,鞭身十三节,沉重坚实,名为“打神鞭”,专破内外家气功。如两道闪电划空而过,两道身影在空中交错,又各自前冲,“五把刀”一刀砍中赵大顶门,赵大也一鞭打中“五把刀”胸口。落地时,赵大的顶门被砍出一道血印,血印很浅,浅得还不够下面的鲜血流出来,对“铁甲功”已练到九成火候的赵大来说,寻常兵器已很难伤他。“五把刀”勉力站着,运功对抗胸口的强烈鞭劲,鞭劲九重,一重接一重,就象巨浪一般往“五把刀”胸口冲击而来,前四道鞭劲将“五把刀”的抵抗内力完全耗尽,第五道鞭劲破伤了他的皮肤,第六道鞭劲破伤了他的肌肉,第七道鞭劲破伤了他的骨头,第八道鞭劲破伤了他的内脏,第九道鞭劲破伤了他的尸体。“五把刀”倒下了,没有惊叫一声,甚至没有机会拔出其余四把刀,他死了,他的身体硬不过赵大,他的命也硬不过赵大。寺门前站岗的官兵喝令一声,伏虎寺里立即奔出十二个手拿水桶、扫把的官兵,六个官兵将三具尸体拖走,另六个官兵冲水扫地,洗净血迹。
“五把刀”的死,使妄想浑水摸鱼闯关的江湖好汉大多死了心,兔死狐悲,都垂头丧气地转身下山去了。关卡前拥挤的人群一下再少去大半,变得稀稀落落的。赵大正待回到竹椅上喝茶,独孤傲雪大步抢上,高声叫道:“那位会‘打神鞭法’的大哥,先别忙走。”赵大一愣,道:“这位姑娘好眼力,识得我的‘打神鞭法’。不知姑娘叫我有什么事吗?”独孤傲雪道:“我没有峨嵋派请帖,可以过关吗?”赵大摇头道:“当然不行。”独孤傲雪道:“想来赵大哥认不得我。好吧,赵大哥去请你师傅出来,就说独孤家的雪儿求见。”赵大恍然道:“原来姑娘就是独孤老先生的千金,难怪识得我的独门鞭法,我常听师傅说起你父亲。好,独孤姑娘在此稍等,我去请我师傅出来。”赵大迈步往伏虎寺里走去,唐生和唐糖也来到了独孤傲雪身边。
须臾,赵大引出一个人来,那人年约五十来岁,身穿布衣,脚踏草鞋,面色黑红,身材奇伟,二目如电,剃过不久的腮边新生起如钢针般的黑茬,寒渗渗的十分吓人。独孤傲雪低声对唐生二人说道:“他就是赵大侠。”望着渐行渐近的赵公明,独孤傲雪亲热地招呼道:“赵大叔。”赵公明笑道:“原来是独孤家的小雪儿,信送到了吗?”独孤傲雪笑道:“当然送到了,有赵大叔的亲笔签名怎会送不到?赵大叔,我们虽没有请帖,却想去峨嵋山上游玩,可否放我们上山呢?”赵公明望了一眼独孤傲雪身边的唐生二人,道:“小雪儿要上山,自然容易,赵大叔的话就是请帖。只是你身边的两位小朋友,没请帖却上不得山,这是官府定下的规矩。”独孤傲雪道:“规矩还不是人定的,赵大叔说啥就是啥了。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一起送过信的。赵大叔,我一个人上山也不好玩,你得放我两位好朋友上山作个伴。再说了,他们两个只是少年,难道还敢争什么峨嵋天书不成?”赵公明笑道:“小雪儿,你胆子真不小,天书也敢拿来开玩笑。我守伏虎寺,原本就是为了阻止那些听信天书传言的人,使他们上不得峨嵋山,打扰不了道佛的辩论交流。”独孤傲雪道:“难道赵大叔认为我们三个小子小女会打扰道佛的辩论吗?我的两位朋友虽然没有请帖,却和峨嵋派的雾道长、彩云女冠和清静大师,都是很有交情的哦。”赵公明沉吟道:“是吗?小雪儿不会为了过关故意骗我吧?”独孤傲雪正色道:“赵大叔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什么时候在赵大叔面前说过半句谎话?”赵公明点头道:“独孤家的‘一绝剑’心法就是刚正不阿,剑品如人品,练‘一绝剑’的人的确很难说谎。也罢,小雪儿就带你两个小朋友上山吧,切不可胡作妄为。”独孤傲雪谢道:“赵大叔就是通情达理,不枉我爹爹数十年相交一场。”赵公明笑道:“小雪儿休要给我戴高帽子,待我送你们过关。”独孤傲雪喜道:“好。”唐生、唐糖也连忙道谢。赵公明带独孤傲雪三人进关,官兵都不敢阻拦。直送过伏虎寺,赵公明告别,自回寺去了。
唐生三人沿伏虎寺右行入山,走上了登山的古道,但见山势险峻,林木清幽,鸟鸣啾啾,流泉淙淙,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舒畅感觉。往上行走数里,两道山峡相会,山势陡险,绿树翠草之中,偶有几点红艳、金黄的野花,点缀出秀丽的山景。下面溪水奔流,巨石错落,溅珠飞玉,响声震憾山谷。上面筑一小桥,名为“解脱桥”。唐生三人过了桥,抬头往前路望去,万株古木夹道,中间一条极陡的石梯,仿佛一直延伸于深林之中。石梯上,一个年轻和尚,手拿一支竹扫把,正埋头一级级地清扫石阶。又听得石梯边的一棵小树“哗啦啦”作响,唐生三人定睛一看,只见树上五六只灰色皮毛,长得十分健壮的“峨嵋山灵猴”,在小树上又叫又跳,一边猛摇树枝,声势煞是惊人。唐生三人越走近,几只灵猴越发把树枝摇晃得猛烈,同时口里“吱吱”大叫,似乎猴子们见着三人发怒,准备发动攻击似的。
唐生三人停步不前,唐糖奇道:“这几只猴子怕是疯的吧?摇那树枝做什么,难道还想收我们的买路钱不成?”唐生道:“可能想找我们要几个果子吃也说不定。”独孤傲雪笑道:“峨嵋山的猴子大都受了山上道家、佛家的熏陶,算是有灵性的猴子,可不是什么‘土匪猴子’。”唐糖道:“那这几只猴子搞这么多事,总不可能是欢迎我们吧?”唐生道:“我看这几只猴子象是要给我们下马威似的,先不忙走,待我问问那个扫地和尚再说。”
石梯上的年轻和尚从容地扫地,根本不当灵猴的胡闹算一回事。唐生高叫道:“师傅,有几只猴子拦路,我们可以过去吗?”扫地的和尚一边扫地,一边笑道:“它们只是见着生人,胡闹着好玩,并无伤人之意。”唐生三人听罢,放心走上前去。树上的猴子对着唐生三人龇牙裂嘴,大声吼叫,似乎又不象是玩闹的样子。唐生三人虽然不惧,却也不想伤生,再次停下脚步。唐糖道:“师傅,麻烦你下来一下,助我们过去。”扫地和尚笑道:“三位小施主还怕几只猴子吗?”走下石梯,当了掩护,树上灵猴果然戾气大减。唐生三人皆以为奇,道:“峨嵋山的猴子果然是灵猴,还信佛的。”扫地和尚笑道:“这些猴子与我们朝夕相处,早也混熟。三位小施主,我带你们上去吧。”唐糖道:“好。我们可不想跟猴子一般计较。”唐生道:“师傅,这里是什么去处?”扫地和尚道:“这个山坡叫做‘解脱坡’,是上峨嵋山的第一处山坡,有260余级石阶。”唐糖道:“怎么山坡会叫这个怪名字?”扫地和尚道:“解脱之意,据《峨眉山志》解释:“入此解脱尘凡,出此解脱险阻。”唐糖笑道:“那我们上了解脱坡,岂不是解脱尘凡,都做了神仙吗?”扫地和尚道:“阿弥陀佛。放下我执,究竟自在。”
扫地和尚将唐生三人送上五六十级石阶,道:“贫僧还要扫地,不能再陪送三位小施主了。”唐生三人谢过,继续上攀石梯。石梯很陡,沿阶而上,一步一点头,走起来十分艰难,饶是唐生三人自小练武,比常人体力胜过许多,却也行不惯山路,攀登得气喘吁吁。到了解脱坡顶,三人都感觉浑身发热,脸上渗出汗珠来。三人停在坡顶,任山风凉爽地吹拂在身上,遥望四周起伏的山峦。唐生道:“我们现在算‘解脱’了吗?”独孤傲雪道:“得失不置于心,不滞留于物,随处都可解脱。”唐糖道:“峨嵋山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就连独孤姐姐说话也沾了灵气。”独孤傲雪道:“说也奇怪,我一进峨嵋山,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仿佛爱上了这里的灵山秀水。倘若可以在峨嵋山毕生修炼剑道,人生又有什么遗憾呢?”唐生虽觉独孤傲雪话里隐有不妥,也只当是随意感慨,不以为意,道:“峨嵋山的确是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
唐生三人眺望了一会山景,继续前行。一路上满眼都是绿树绿草,植被十分丰富,只是路较窄,又有水气雾气,小路又都是土路,走起来有点湿滑难行。三人正走间,忽听得悠扬的笛声响起,从前方飘来,宛如鸟儿鸣唱,十分欢快动听。听着清扬的笛声,登山的疲劳也消去许多。唐糖道:“何人在山中鸣笛?吹得真好听。”唐生道:“我也从来没听过这么动听的笛声,尤其在这样清幽的山里,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独孤傲雪道:“我们找去看看就知道了。”三人循着笛声,往前走去。走不远,见山边一个樵夫,手抡斧头,正在那里砍树。唐生上前施礼,道:“这位大哥,辛苦了。”那樵夫见一个衣着华丽,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上前行礼,忙放下斧头,还了一礼,道:“这位小公子,叫我有什么事吗?”唐生道:“我看大哥象是峨嵋山人氏,所以特来打听打听是何人在山中吹笛。”樵夫笑道:“小公子是问对人了,峨嵋山住着一个白眉道长,最喜欢吹铁笛。我们听得道长笛声,也觉心情欢畅,干活也有力气了呢。”唐生道:“原来是峨嵋派的白眉道长吹笛,想来就在前面不远,我们正好近前聆听。”樵夫笑道:“小公子,你听到笛声近,其实白眉道长吹笛的地方远着呢。久住峨嵋山的人都知道,白眉道长道法精深,吹出的铁笛声可传十数里外呢。”唐糖道:“不愧是峨嵋派的高人,光吹笛就不同凡响。”独孤傲雪道:“吹笛全凭内气发声,能传声这么远,看来白眉道长的内功修为深不可测。”唐生道:“虽然远,我们慢慢找去总找得到。”唐生三人告别樵夫,三人继续前行。樵夫依旧山边砍树。
又走了很长一截山路,都是石板铺成,多是爬坡上坎,虽然疲累,好在山里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却也乐在其中。而笛声悠扬宛转,似乎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唐生三人顺声寻去。笛声渐近,忽听前面水声轰响,笛声悠扬,似乎能穿透水声,并不为其所扰。只见前方右侧,一道山涧奔流,水色如黛;前方左侧,又一道山涧冲激,水色泛白。一黑一白两道涧水汇合,冲击着碧潭中一块状如牛心的巨石。巨石仿佛一个坐关的老道,任黑、白二道涧水汹涌拍击,我自巍然不动。上面一个丹檐红栏的小亭,小亭两侧各有一石桥,分跨在黑、白两道涧水之上,形如双翼。小亭里,闭目端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道袍,相貌清奇,两颊红润,银发挽髻,银须飘拂的老道士,正在吹笛。那老道士长长的两道白眉几乎连成一线,覆盖着双眼,根根眉毛似乎都沾染着飘然出尘的仙气。老道士脚边倚着一根山藤制的手杖。
唐生三人走近,老道士不为所动,稳坐在亭子里端然吹笛。老道士眼睑低垂,似乎隔绝了世俗的风尘,白色道袍衬着青山绿水,透出一种曲高和寡的淡淡寂寞。老道士的手指莹白如玉,在黑色铁笛的音孔上翻飞,如受伤的鹤群一般,飞起又跌落,跌落又飞起。在手指起落之间,美妙的笛声从音孔里飞出,配合着涧水的响声,柔和而清雅,婉转而浑厚,抑扬顿挫,不仅悦耳,而且清心。唐生三人伫立近旁倾听良久,如痴如醉。
笛声忽停,老道士的一线白眉耸动,双眼乍睁,射出两道精光,唐生三人也仿佛从梦里醒来一般。老道士一双眼睛澄澈清明如水,又灼灼炯然如烛,仿佛可以浸润人的思想,又可以光透人的灵魂似的。唐生三人忙上前施礼,道:“久仰白眉道长盛名,今日亲睹道长神仙般的绝世风采,我等幸甚。”老道士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贫道的虚名,又何足道哉?”老道士如此说,无疑承认他就是峨嵋派的白眉道人。唐糖大着胆子道:“敢问道长,如何吹出的笛声可传十数里之外?”白眉道人道:“小哥儿,这有何难明?道家静坐运气时,真气要通过‘夹脊小路’,上自‘泥丸宫’,下达‘涌泉穴’的双关,回到丹田,使真气能经过全身,叫做一周天。以此法修炼,久而久之,自然内息充沛,将一腔内气注入铁笛中,也就传声悠远了。”唐糖道:“原来吹笛是用了道家练气之法,难怪可声传十里之外。”
白眉道人拿起脚边的藤杖,吟道:“独吹**笛,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身形如浮云一般,飘然出亭,顺着山道,飘然远去。
唐生三人望着白眉道人转眼消失的背影,蓦然发觉在峨嵋山的灵山秀水之间,处处隐藏着一种神秘灵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