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略阵会诸侯2
三月廿二,成都王于邺城南郊誓师,号称二十万大军,兵锋直指洛阳。几乎在同时,许昌的齐王也汇合了豫州刺史何勖、新野公司马歆、龙骧将军董艾等各路诸侯,也号称二十万大军,自东南方向洛阳进发,由此形成两路大军南北并进之势。
洛阳朝廷迅速反应,新帝任命东平王司马楙为大都督,总领军务,出兵两路,分别迎击邺城与许昌的讨伐军。其中南路以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率一万兵出延寿关;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率两万兵出堮坂关;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率一万兵出成皋关,三路分兵前往颍川郡对抗齐王军。北路以射声校尉孙会任督护,率右军将军士猗、游击将军伏胤、偏将军令狐霸等三万兵马从富平津北渡黄河,向东北的邺城方向进军。除了这几路兵马,朝廷尚有五万中军守备京城,以备机动增援。
地方各镇中,并州的东嬴公司马腾和关中的河间王司马颙都响应了赵王司马伦的征召,但兵马尚未出本境,短时间内不能赶到战场。另有宛城的安南将军孟观、襄阳的平南将军孙旗等倾向于赵王一边,准备出兵“勤王”。
至于帝国边陲之地,如幽平江广交益梁凉等州等都没有动静——反正他们离得太远,多半赶不上参加这场大战,不如坐观成败,待形势明朗之后再选择支持哪边也为时不晚。
当此干戈四起之时,赵士晟也无法独善其身,正如孙秀所安排的那般,他接到了中书省发出的任命状,受命出任督护孙会麾下的参军,即日随军东征。
接到命令时,讨逆大军已经出发两日,赵士晟只好硬着头皮,带着赵安吉与龙安世父子,乘一辆马车匆匆追赶大军。至于手下的一百多名并州军士卒,对于这等规模的大战,反正也排不上用场,干脆留在藩客馆待命。
东行两日,赵士晟一行在河内郡温县境内追上了大军。进到军营,理应先拜见主帅,赵士晟随引路军士一路来到中军帐中。只见一名长相清奇的将领安坐上位,看到赵士晟来了,以戏谑口气道:“呵,好伙计,赵季昀!好久不见!”
赵士晟看了一眼对方,确认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孙会,低头恭谨道:“参军赵士晟见过孙督护!”
孙会哈哈大笑,喜道:“季昀见外了,两年前,你我同在西市贩马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看着孙会得意忘形的神情,赵士晟只好违心恭维道:“短短两年之间,孙督护平步青云,直上云霄,这孰能料到?在下惟有佩服,佩服!”
“哈哈哈,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来,快坐!”孙会乐呵呵地笑道,“莫说你想不到,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呢!”
“是啊,可喜可贺!”赵士晟一边称贺,却不禁在心中暗骂道:“沐猴而冠,不伦不类!”
“客气个甚!你我本来就是朋友嘛!”孙会说罢便端起酒樽,“来,干一杯!”
孙会过去便是个酒鬼,至今依然未改本色,赵士晟只好举樽与他对饮闲话。两人叙谈了一番当年往事,然后才说到眼前相关的战况。赵士晟恳切道:“战阵之事,在下一窍不通,承蒙孙相公厚爱,才得以到督护麾下效力。如果有何办事不妥之处,还请督护指教。”他这话倒也不是谦虚,莫名其妙地卷入这场战争,他只能将生还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无赖子弟身上了。
孙会不屑道:“嗐,指教个甚!不怕告诉你,我也不懂什么兵法!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和一身武艺,才当上这三万大军的主帅!”
赵士晟不免觉得好笑,接着话茬问道:“话说,将军当年离开西市,戎马生涯是如何精彩,可与我这孤陋之人说说?”
孙会一听这就来劲了,眉飞色舞道:“这要说到两年前了。那年不是齐万年在关中闹得厉害吗?父亲命我拜时任积弩将军孟叔时为师,随其出征讨伐齐万年,好混点战功。孟将军真用兵如神之名将也!步步紧逼,最终在始平国一个叫中亭的地方与贼军展开决战。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泣鬼神!孟将军本来不让我上阵杀敌,可我想不能给老父丢脸啊,就豁出性命去杀了一场!不怕你笑话,一开始还有点畏畏缩缩,不敢下死手,毕竟头一次杀人嘛。后面见大伙都在拼命冲杀,尤其是旁边一兄弟一刀砍了一个氐贼脑袋,那红彤彤的血啊,溅了老子一脸!我肏!混着沙尘沾在脸上,擦都擦不掉!满鼻子都是血腥味,老子一狠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刀策马就朝那些氐贼头上猛砍!噼里啪啦一场打下来,也不晓得到底杀了几个,反正也是混到了功勋,当上了武官。从那以后,不知怎的,倒喜好上了沙场这档子事。没仗打,我就指挥手下的那些兵卒演练阵法,拿着木矛戳来戳去,天天练!谁不给老子卖力,老子就砍谁的头!另外我也不是瞎弄,孟叔时可教了我许多兵法,虽然半懂不懂,也算是通晓一二。所以今日讨贼,才轮到我这后生挂帅。不过即便我经验少,但有士右军、伏游击这般宿将在帐下候命,小事何须我操心?季昀你也一样,就帮我处理一些粮饷计量分拨的杂务即可,这正是你的长处,不是吗?你也跟着我混混军功,将来得胜凯旋,说不定能封侯呢!”
听孙会如此豪言吹嘘一番,赵士晟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末了点头道:“只恨不能亲眼目睹孙将军之风采,如今在下承蒙将军厚爱,一切安排悉听尊便,定尽心尽力。”
“好!从即日起,仓曹之事,就全委托于季昀你了!”孙会作为曾经的马侩,从赵士晟那里赚了不少钱,自然也知道他的精明之处。
“诺。”这一安排,赵士晟也早有预料。
“对了,有一个人我们得提防着点。”
“令狐霸?”赵士晟立刻想到是谁。
“对,这厮是太子的党羽,专门来监视我的,季昀且小心,切勿被他抓住把柄。”
“一定,一定。”赵士晟心知令狐霸对自己不善,当然要小心谨慎,免遭其陷害。
次日继续行军,赵士晟骑在马上,目睹委蛇绵长的大军,心生感慨:“曾几何时,哪里想过会有朝一日奔赴沙场?军旅艰苦,幸好我修习御气道卓有成效,体力日益增强,眼下竟丝毫也未感疲惫。”他在京城逗留的这一个月里,大半时间在藩客馆内潜心修行御气道,功力日见增长,是故能有此感受。
当天孙会与河内太守许超所领的一万郡兵会师,合计达到四万五千兵马。之后又向东行军两天,进至武德县境内的黄桥乡,到了沁水南岸。此时,根据前方探报,东军前锋已进至沁水北岸五里处。若渡河继续前进,势必立刻交锋,并陷入背水而战的险境。
诸将商议之后,决定暂不渡河,与东军隔河对峙。先趁东军主力尚未抵达,将此地得名的那座黄桥拆除,在南岸驻营。全军分为三营,孙会、许超、士猗三名大将各统一营,以孙会居中,许超在西,士猗在东,三座大营呈倒品字型排列。
扎营之后,赵士晟便开始总管钱粮事务。甫一上任,他寻思不过是仓廪之事,量入为出,不过如此而已。于是训令下属的文书佐吏按既定的账簿式样填写,每日清点库存,时刻垂询,凡有谬误,必指出纠正。两日下来,一众佐吏都心服口服,莫敢犯错违令。
对于令狐霸,赵士晟也嘱咐龙安世等暗中窥探,知道此人最近忙于建筑营垒、挖掘沟壕,无暇做什么勾当。
不过令狐霸亲自找过赵士晟一次,是为了给自己本部士兵领取粮饷。赵士晟借机揶揄道:“校尉建得好营垒,令我等十分安心,愿倍加努力!”
“哪里!不及参军仓库管得好,使我将士衣食足。”令狐霸也带着一些不恭的语气回应,“粮饷,军心之所系,参军可不要疏忽大意呀!”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劳令狐校尉提醒。”赵士晟傲然抬首,只用余光看令狐霸,“校尉亲自带人来领粮,在下岂能有失?”
令狐霸一听,脸上顿时黑云密布,却终究敢怒不敢言,只命部下载了粮草上车,悻悻地走了。
赵士晟心中不免得意,他知道令狐霸亲自来这里领粮,就是害怕自己在粮饷支出上刁难,口气即使不逊,姿态上已是一种妥协。
“虽然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厮,不过我也不是公报私仇的小人。”赵士晟自认素来最识大体,“这厮倒也是个干将,短短几日间,就将营垒建成这般严整模样,看来倒不是无能之辈。”他回头望望案几上厚厚的簿册,不住地摇头,“我只能管这些纸张,战阵之事,还要靠你们这些将种呐!”
虽然不能左右胜负之事,但消息灵通点肯定也有益于自保。闲暇之时,赵士晟就去找孙会和许超聊天饮酒,抑或是陪他们到处巡视,还不时地提出几个治军建议,拉近与这些将领的关系。
三月的最后一天,赵士晟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又修炼了一会御气道。忽然觉得无聊,便又想到孙会那里坐坐,探听一下最近的风闻。不料到了中军帐,卫兵却告知他孙督护带着随从到营外打猎去了。
在两军对垒的时候,统帅竟然还有心思去打猎,恐怕也只有孙会这样的家伙才干得出来。赵士晟见孙会不在,在军营中又甚是枯燥,便想带着龙家父子出大营散心。结果守营门的士兵却拦阻道:“令狐校尉有令,需报口令,方可出营!”
赵士晟并不知道什么口令,也懒得找人问,只得佯装大怒道:“我乃钦命参军,有要事去禀告孙督护,如果再敢拦阻,我必奏报督护杀你!”
守营士兵一听这话,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放行。赵士晟和龙家父子三骑人马飞快地驰出了军营。
赵士晟自然不是要去找孙会,只想出来看看风景,顺便观察一下这附近的地貌,以及对岸敌军的动静。三人登上河边的一处山丘眺望,只见沁水滔滔,川流不息,对岸连营无数,帐篷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出头。正观望时,赵士晟忽然听见身后的树林里有异样的动静。
“该死的令狐霸,还敢派人来跟踪我!”赵士晟火气骤起,随即指示龙元炳道:“阿炳,去看看那边有没有‘野猪’!”
“好的,少主!”龙元炳顿时瞪大了眼睛,提起手中的大锤转身过去。
他很快就看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