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五月里，棉花破土而出，露出稚嫩的花苗。棉花是最累人的庄稼，也是关中庄稼人除了粮食最主要种植的庄稼。过日子穿衣吃饭，靠的就是这两样。棉花同时也是家庭主要收入项目。香草当然也种了棉花。

为了使棉花能结出繁密的花苞，棉花的务养过程相对比较烦琐。最主要有三道工续。拨花苗，使棉花苗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利于棉花的生长和保证棉花的最佳结苞效果。掐花尖，为了控制棉花秆的疯长确保花杆粗壮及控制花秆高度，要在棉花长到适当高度打掉花尖，阻碍其高度使其横向生长发大枝叶长出更多的花苞。扳花芽，这是最麻烦的一道工序，棉花在其生长过程中不断的生出多余的芽子，这些芽子如不及时扳除，就会不断的吸取花秆的养分，影响棉花的生长以及结苞浓密。这些过程做完，棉花也就养成了，接下来就是等着开花摘棉了，棉花开一层摘一层，直至花期开完。

要务养好棉花，必须认真做好这几道工序，香草当然是务养棉花的老手。经验归经验，过程还得自己一步一步来完成。棉花从花苗到长成棉花并结出花苞，是需要付出辛苦劳作的。香草也不例外。为了养植好棉花，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这段时间以来，香草辛勤劳作把精力全部投在棉花的务养上，香草还指望收成棉花多卖些钱呢。香草比以前更加忙碌了。

由于田里活计增多，香草几天已经疏于搬动林枚锻炼了。香草黎明而出，日落而归，一心扑在棉花的务养上。她香草也是人，而且是个女人，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有累的时候。林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觉得自己的活动锻炼已经是毫无功效，只是消磨时间罢了。对于锻炼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慢慢地，林枚对锻炼也不热心了，当然也无法热心了，他得有人扶他能站在架子上，凭他的能力，是无法自力的。

田绒花看着媳妇一天到晚为了田里的活计辛苦操劳，老人除了管孩子，做饭，侍候林枚，偶尔也帮忙洗洗衣服，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劳累一天回到家里的香草能吃上热乎的饭已经觉得相当的幸福了。香草每日辛苦劳作，疲惫不堪，婆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善良的婆婆想尽量多帮忙媳妇。

终于扳完最后一行棉花的芽子，香草长长的松了口气。香草一眼望去，自己亲手务养的棉花长势凶猛，深绿色的叶片在香草的巧手务养下婀娜多姿，簇拥在香草的周围。从棉花地穿过，棉花秆缠绕着香草的双腿，像是恭送它们亲爱的妈妈。叶片争先恐后握着香草变得有些粗糙的巧手，像亲吻自己的主人一样怀着无比的热情。

这是香草一天里最心情愉悦的时候，她抚mo着自己亲手一点一滴养植的棉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香草分明看到了琳琅满目的花苞，分明看到了盛开灿烂的棉花，香草依稀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看到这些，这些天来香草的疲劳辛苦顿时消除了许多，疲惫的身躯刹那间轻松起来，香草的心化作希望，随着那希望她的心飞翔了起来。香草觉得无比的轻松愉快。这些天来，女人第一次由衷的笑了，笑的是那么的灿烂。

太阳要落山了。香草扳完最后几个棉花的芽子，准备今天早早回家，看到长势良好的棉花，这些天来的劳累顿时烟消云散，香草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辛苦已经拙见成效，香草的心情格外晴朗。

她想起来，林枚已经好几天没有锻炼了，今天早早收工，得让丈夫活动活动。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太辛苦了，她已经无暇能顾及很多，林枚不会怪她的。尽管她知道林枚的锻炼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可她宁愿林枚不要失去希望。张医生的话她还清楚记着，坚持运动，对林枚来说非常重要。床上躺久了，体质会越来越差，长时间不锻炼会导致肌肉萎缩。香草近来实在是太忙了，她也不想耽误丈夫锻炼。想到这些，香草甚至有些内疚，加快脚步急匆匆的往回家赶去。

走进家门，香草一下惊呆了，刚才所有的想法猛然间积聚在心窝，无法消除也无法排遣，顿在那里使香草窒息。林枚坐在地上，婆婆在一边斜躺着，两个人满身是土。婆婆挣扎着起来，小莉在旁边想扶起奶奶。毕竟孩子尚小，胳膊无力，婆婆的努力也是白费。此情此景，香草的心碎了，一下子凉到了底。她急忙放下手中的筐子，一个箭步窜到跟前，用尽全力搀扶起婆婆坐到床上，又去搀扶林枚也坐在床上。

香草吓坏了，一瞬间差点晕过去。婆婆脸色苍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香草可真的是雪上加霜，无法生活了。她再也无法有能力支撑起这个家了。香草担心眼前的事情，刚才在田里，在路上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望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不过是香草的白日梦而已。

检查完林枚无什么大碍。香草给婆婆端来热水，几口水下去，老太太平静多了。香草嘱咐小莉叫来了医生。医生仔细的替老人做了检查，嘱咐香草扶着老人试着站立，好在没什么大碍，香草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六十多岁的老人，那里经得起这样一摔，老人脸色苍白。医生嘱咐好好休养几天，抓几付药，不要紧的。香草拿了处方，取了药，帐当然等以后再结了，乡里乡亲的，救人要紧。香草急忙替婆婆把药煎上。一家人这才又松了口气。

刚刚有些心情的香草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一下子又打入了新的苦闷里。

香草真想暂时离开这个家，远离这些事情，哪怕就一天。她需要休息，就一会也行，她太累了，家庭的重担压的她香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无法摆脱。可她还得坚持，这就是她香草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里，婆婆当然不能替香草做饭，香草又增加了新的劳累。除了务养棉花外，还得赶回家做饭和侍侯病中的婆婆。好在她务养的棉花已经基本完工。

林枚仍旧躺在床上，心里不是滋味。他又开始在心里埋怨自己，都是因为他的拖累，母亲才搞成这样。要不是因为他，要是没有他，林枚第一次脑子里有了死的念头。要知这样，真不如当初从电杆上摔下死了干净，他活着只能是一种拖累。他甚至想到用什么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不是他，如果他已经死了，香草再嫁了人，孩子和母亲也有人照顾，林枚甚至想着自己马上死去，家里的日子才能彻底得以拯救。林枚躺在床上，眼睛直盯盯的望着屋顶。他想象自己一夜间睡去彻底解脱。林枚的想入非非香草并不知晓，林枚也不会告诉香草。他只无奈的躺在床上，一个无法帮忙老婆的男人。一个瘫痪了的残疾了的废人。

好在婆婆没大问题，经过几天的调养，又慢慢地好起来，又可以慢慢地帮香草做饭了。尽管香草一再叮咛婆婆没有完全好：“妈，等完全好了，先不着急。”

“我已经好了，地里活那么多，我不要紧的，就是做做饭。”婆婆那里能坐得住。

“你就做做饭，看看孩子，以后不要再干力气活了，摔个什么的，可咋办呢？”香草叮嘱婆婆。

“我知道了，我就看看孩子，做做饭。”可怜的老太太她能闲得住吗？

婆婆好了之后，香草就又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务养棉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