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思的人生,坚定的小强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章 崩溃

我的分神越来越严重了。我有时想着想着,就会忽略眼前的任何事,直到最后我回过神来,也记不起刚刚是在想的什么。

我在这人间,好似飘着走的,我没有能力决定我的去向,也忘了自己是否有着自己的脚。

我反复的琢磨着,想知道问题的出处,直到最后我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题目。

我以前在考场上做过很多道题,都能知道他们正确的答案,即使是作文里那样要求我描绘自己的人生,我也能提笔构出梦想的蓝图。

那现在,我怎么连自己是谁,都需要思考了?

天,还是在下着雨,一滴一滴宣泄般的打在玻璃窗上,我抬眸看了看雨水在玻璃上留下的路径,争先恐后的往下掉,我不由得心想:雨被地心引力拉着往下坠,到底是自由的?还是被牵引着的?

垂眸,把眼底的复杂情绪压下,摸索着起床,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甩甩头,似乎清醒了些。

将衣服麻溜的披上,拿上公文包,被斥呵着吃了饭,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由得担忧裤腿是否又会被淋湿,那种馊臭和黏糊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这一次,我没有坐地铁上班,而是打了车,没给雨水淋湿自己的机会,一身清爽来到了工位前,办公室里的馊臭味却依旧。

粘贴,拷贝,机械式的行为,窗外的雨啪嗒啪嗒打着,我的心也如同雨水般焦躁不安。一会该怎么修改呢?一会该怎么把文件递交呢?上次的事理事应该不会计较吧?

终于,我再一次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理事刚好路过,冷声警告:“再有一次,你就别来了。”

我惊恐的抬头看了看理事,低声下气的承诺着,手指又继续敲击起来,厚重的眼镜片,潮湿的空气,一切一切显得那么麻木和不真实。

还有一会就下班了,还有一会。我这样鼓励着自己,期盼着下班之后就能有所改变,这样想着,我心里也就通畅了许多。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我勾起了胜利者般的笑容,当我准备将文件保存,结束这一天的劳累时,又是一沓文件砸在我的电脑桌上。

“天天走神,还好意思走?”同事们异样的眼光投来,我只能把头垂得很低,原来,剥削老实人的方式,是当众批评。

理事喋喋不休对我责备着“我的恶行”,不,不是对我,而是对我的道德和自尊心,让同事以我为警戒线,让我处于一种只能低头承受的状态。

许久,同事陆续走完了,理事才满意今日的垃圾式倾倒,带着她美好的心情离开了。

又是一片黑暗,只有我的电脑桌是亮着的,眼睛好痛,伸手一摸脸颊,哪里来的水?

我起身去了厕所,在洗手池前,取下了眼镜,凑近镜面,才发现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

我急忙用手背擦了擦,随后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直到鼻头越来越酸,深呼吸的节奏变得急促,渐渐演变成抽泣。

鼻腔一抽一抽的,抑制不住的耸动,我发现根本控制不下来,上次这般,还是在单车被锁了的时候。

我心底了然,这个时间段没人,所以我这次没有用手使劲捂住口鼻,“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呜呜”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来,直到变成一个泪人。

我还在忘情的哭着,试图把情绪发泄完,然后继续去干那份不属于我的工作,一阵脚步声响起,我慌乱用领带擦了擦鼻子,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那人站在我的旁边,洗了洗手,没有多说什么。

泪水模糊我的视线,鼻涕肆意流淌着,我用冷水捧着洗脸,想着:我现在一定很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情绪才逐渐冷静下来,当我睁开眼望向镜子时,却发现那人却依旧站在我的旁边,没有挪动脚步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小伙子,累了吧?”那人粗狂的本地口音给我吓了一跳,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门口的保安大爷。

我垂着头,刘海挡着我的视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个大男子家家的,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好像我本就不该哭泣,或者不能哭泣。

保安大爷可能觉着我半天不开口,叹了口气,然后递给我纸巾,往外走着,边走边说:“小伙子,一会我请你喝饮料。”

看着人终于走了出去,我胡乱用纸巾擦着眼泪和鼻涕,焦虑再一次爆发,想着:我刚刚好丢脸,要是保安大爷跟同事摆龙门阵,我又会被鄙视看待了吧。

想到这里,我终于停止了抽泣,冷静了下来,用还没湿透的纸巾再次擦了擦,让脸上不是那么狼狈。

脸上的红潮消得差不多了以后,我才走了出去,却意外看着保安大爷在我的工位旁边盯着我。

“过来撒,矗起搞啥子?”保安大哥朝我招了招手,脸上的表情在电脑屏幕的光照下,显得并不慈悲。

我局促的走了过去,脑子里蹦出无数个可能,干裂的嘴皮被我咬出了血丝,血腥味并不好,像是单车铁链生锈的难闻气味。

我刚刚走到那保安大爷身边,他的手却抚上我的头发,他以仰视的角度抚摸我的头,我俯视着他,眼里却是抹不开的忧郁和诧异。

“辛苦咯,小崽”大爷慈悲的笑了笑,递给我一袋蛋白质饮料,往我手里塞。

“我家娃娃以前也老喜欢喝这个了,但自从去了大城市,也不爱喝这个了,说什么不健康,咋个会不健康呢,以前可是稀罕货,我要拿条腊肉才能换一箱...”

看着大爷喋喋不休的说着,我迟疑的看着他硬塞在我手心的袋装,我有一刻分辨不出他的目的和意义,他说的话,不像是向我倾述或泄愤。

“大爷,夜深了,你还不走...”话还没说完,他摇摇头,笑着。

“哎呦,本来准备锁门的,我一看监控,哎呦,咋会有奇怪的声音,我就过来了。”他随口说着,仿佛这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小事。

我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对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到时候还可以成为同事饭后的消食的乐趣,想到这,我握着袋装的手不由得用了劲。

大爷急忙拍我的手背,像是喊着的开口:“哎呦!都要被你捏爆了,不喝别浪费啊!”他边拿过来边拍了拍袋装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疑惑的俯视着他,我猜不透他到底想干嘛,或者他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奇怪一人。”我这样想着。

大爷又从怀里摸出一根吸管,插上,递给我,随即又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开口:“快尝一口,这玩意老好喝了!”

我半信半疑的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好难喝。但味道却跟我小时候,存下五角钱买的一小袋豆奶的味道非常像。

那时候,我好像无论怎样,都是笑着的。被打的时候,被骂的时候,被人嘲笑的时候,这些时刻,并不能泯灭我的童心,我总是乐呵呵的。

我这样想着,又出了神,直到大爷将他的手放在我眼前晃了晃,担忧的望向我,我看向他,他皱起的的眉心,在电脑屏光下是显得那么牵人心弦。

“小伙子,我听说你容易分神,没想到这么严重啊。”我又抿了一口饮料,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调兑的添加剂充斥我的口腔,像是晚来的味觉。

大爷摇摇头,叹气般在旁边坐下。“小伙子,你快些把工作做完吧,这大晚上,也没个人,真是瘆人得紧,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安排的工作...”他这般说着,扭头看向了窗外。

我再次坐下,手放上那冰冷的键盘上,将文件夹拿起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内容仿佛要将我吸进去,突然,白光一闪,我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原来是大爷将灯光打开了,嘴上还不忘关心的唠叨:“黑暗里看屏幕不好,电脑也一样,你看你戴的那个眼镜,估计重的得把鼻梁压塌嗦。”

那些字迹终于算是明亮了起来,白纸黑字显得那么分明。

我的指尖摩挲着纸张的一角,卷起又用指甲压下,直到他也变得焉了吧唧的。

大爷皮鞋“塔搭”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像是某种时间的倒计时,直到我数到第二十五声时,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我的桌上。

“咋个了?大爷在这里影响你发挥了不撒?”

我抬头,终于在白炽灯的照应下,看清他与生俱来的慈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却带给人安心的幻觉。

我摇摇头,开始我习以为常的“工作”。将这些文件的内容弄得跟我提前做完那份大致相同,再在某些节骨眼上修改一下,又是一份新的方案了。

键盘的敲击声在屋子里回响,掩盖了人沉重的呼吸声,白炽灯让屏幕时不时有我的影子,好像在让我认清自己的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站起身才发现屁股有些发麻,手撑在桌上晃了晃脑袋,让他短暂的“关机重启一下”,才逐渐清醒起来,继续应付这个世界。

扭头看向大爷,他的脑袋却是一点一点的,鼾声微弱的传来。

可能是我移开椅子的声音大了些,他醒来时腿抽了一下,像是癞疙宝被人吓到时的跳开,我这样想着。

大爷张大嘴打了个并不雅观的哈欠,还带着困意的对着我喊:“你搞完没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巴都还没有闭上,像是在乱喊一通,让我觉得有些滑稽。

“好了,弄完了。”我收拾整理好桌上的文件,然后纷发到别的工位上。

大爷看着情形,忍不住的开口问:“诶,我手机上刷过,这个通常被喊做什么?职场霸凌?”他的眉头皱得像二维码。

我的嘴角忍不住勾起,随后又摇摇头,声音落寞:“是我总爱出神...”

大爷突然严厉的打断我:“这算个什么事?难不成你刚刚加班,干的都是他们的事?”

大爷说这句话时,捻成拳头猛的打向桌子,声音大得让人心颤,将我吓得个激灵。

我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好像在训斥我的无能和懦弱。

我看着那穿着滑稽运动鞋的脚,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任由雨水淋着上班的自己。

准备像往常一样,等这波暴风骤雨过去的时候,突然声音戛然而止了。

大爷却是无奈的往外走,背影被门外的月光拉得很长,边走边扭头喊着:“喂,小崽,你不会等我训你吧?”

他的皮鞋在陶瓷板砖上发出轻重不同的声音,跟那理事故意踮起脚尖,趾高气昂猫着走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像是一下又一下踩在人的心尖

我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我急忙起身,拿上外套,向着大爷的位置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我心里默默的数着,希望这个有停止倒计时的步数。

大爷慢吞吞的去关上了灯,屋里再次一片黑暗,窗外的霓虹照耀着,试图将这里也照得跟外面的月光洒下那般明亮。

大爷推抵着门,领着我走出去,我局促的扣着手指甲,不知道一会该开哪个话题,或者该怎么谢谢大爷的好意。

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走着,大爷只是轻轻的叹气,却勾起了我全部的神经。

一会他问我怎么哭了该怎么办,一会他又训斥我要反抗怎么办。我的焦虑再次爆发,手指甲旁边的老茧也被我扣得支离破碎。

到了保安亭,他只是递给我一个小型的手电筒,随即撇了撇头,下巴指向远离公司的路。

月光照在着小小的保安亭里,显得一切都那么真实和美好,看着前方银白色铺垫的道路,我也暂时让大脑放空,静静感知着一切。

我踏上了那条路,身后却传来大爷的声音:“喂,小伙子,下次还想喝,记得来这找我撒!”

我心里却是充斥着诡异的。我并没有说过喜欢,或者肯定的字眼,我连喝的那一口都是大爷硬塞过来的。

大爷做着像是挽留的举措,我背对他招了招手,随即继续踏上了这条道路,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不安袭击着我。

我认为,人的好意总是凌驾于代价之上的,当我取得一份安心与舒坦时,必定会失去自己另外一份珍贵的东西,但我现在却不知道是什么。

今晚的月亮很圆,像平摊着的水滴,我静静在她隐约照亮的道路上,慢吞吞的前行,活脱脱像一只蜗牛。

今晚回去得又很晚,对于这份寂静,我是习惯了的。

我有的时候还会踢路边的石子,妄想将他踢到终点,可每次都不尽人意,不是用力太大飞的不知所踪,就是踢得太轻,将石子滞留在了我走过的路上,可我已经走远了,不想再回头,所以也只能往前走,将石子留在那里。

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耗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才略显轻松的到了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