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蛭噬骨，蒲团遁龙宫
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钢针，穿透破旧的衣袍，狠狠扎进毓秀的骨髓。身后火雀儿本源火羽所化的华丽补丁，顽强地散发着温润的暖流，勉强护住心脉与后腰，却无法驱散这地下寒潭密道中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冷。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碎冰，冲击着他的小腿，每一次挪动都像在刀尖上跋涉。
“咳……”张浩躺在简易拖板上，身体随着水流微微晃动，胸口那点凤凰补丁的余温，如同风中残烛，维持着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跳。他灰败的脸色在补丁微弱的光晕下，显出一种不祥的蜡黄。
阿箩走在最前，指尖缠绕着几缕极细的金丝，如同探路的灵蛇，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地探查着前方湿滑的岩壁和深不可测的水域。她的步伐依旧稳定，但星辰般的眸子里，那份目睹惊鸿瞬移后的忌惮与贪婪，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不息。她偶尔回头瞥一眼拖板上的张浩和状态极差的毓秀，眼神冷漠如霜。
火雀儿紧跟在拖板旁，小脸苍白，气息萎靡。拔除本命火羽带来的本源创伤，在这极寒的环境中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她强撑着精神，火焰般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黑沉的水面，那水面下，似乎有无数长条形的、缓慢蠕动的阴影在岩壁上吸附、游移。
“小心……水里有东西……”火雀儿的声音带着虚弱和紧绷。
话音未落！
哗啦——！
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前方及侧方的水域猛地炸开！无数条长逾尺许、通体暗红近黑、形如水蛭却生着狰狞口器的怪物，如同离弦的箭矢，破开冰冷的水流，朝着血腥味与生机最浓郁的方向——拖板上的张浩和气息虚弱的火雀儿——电射而来！它们细长的身躯绷得笔直，前端那菊花瓣般裂开、布满细密倒钩利齿的口器，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吸血寒蛭！而且数量多如红潮！
“哼！”阿箩冷哼一声，反应快如鬼魅。她指尖金丝瞬间暴涨，化作一片密集的金色光网，迎头罩向最先扑来的数十条寒蛭！
嗤嗤嗤——！
金丝锋利无匹，瞬间将冲在最前的寒蛭切割成数段，墨绿色的粘稠体液爆开，腥臭扑鼻。然而，这些寒蛭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断裂的躯体在污水中扭动，甚至断口处迅速再生出新的口器！更可怕的是，后方无穷无尽的寒蛭前仆后继，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瞬间冲破了金丝网的拦截！一部分悍不畏死地撞向阿箩的金丝护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更多的则绕过她，目标明确地扑向张浩和火雀儿！
“啊！”火雀儿惊叫一声，仓促间喷出一小股真火。火焰在寒潭水汽中威力大减，只燎焦了几条寒蛭的表皮，根本无法阻挡这汹涌的蛭潮！数条手臂粗细的巨蛭，如同吸血的水蛇，瞬间吸附在张浩冻伤未愈、又被冰水泡得发白的小腿上！
噗嗤！
尖锐的口器轻易刺穿了皮肉！张浩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几处被吸附的皮肤，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灰败下去！
“浩子！”毓秀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想冲过去，但腰间饮血锈剑受到浓烈血腥和杀意的刺激，凶煞之气轰然爆发！冰冷的杀戮意志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脑海，让他眼前一片血红，身体僵直，几乎无法动弹！【凶煞侵蚀】、【精神透支】、【冰火余毒】在这一刻同时发作，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又被寒冰冻裂！
“没救了！”阿箩的声音在混乱中冰冷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一边挥舞金丝斩落不断袭来的寒蛭，一边厉声道，“立刻把他丢下！这些鬼东西只认活物精血！用他做饵，我们还有机会冲出去！否则，所有人都要被他拖死在这里，变成干尸！”她的金丝护罩在密集的撞击下已然摇摇欲坠。
“不！绝不！”火雀儿看着张浩腿上迅速蔓延的灰败，火焰眸子里爆发出绝望的愤怒，她不顾一切地想扑上去用手撕扯那些恶心的巨蛭，却被几条扑向她的寒蛭逼得手忙脚乱。
丢下浩子？
父母无奈的目光……张浩拖着瘸腿铁傀儡挡在身前的背影……“我家少爷崩人是雅事！”的憨笑……
废物？贱民？累赘？
不！绝不！！！
“啊——！！！”极致的愤怒、护短的执念，以及对自身无能的狂怒，如同火山在毓秀体内爆发！竟暂时压过了凶煞的侵蚀和身体的剧痛！他猛地挣脱锈剑的束缚，无视【冰火余毒】在经脉中疯狂对冲带来的撕裂感，双手死死按在身后绑着的冻臀蒲团之上！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与不甘，都化作一声源自灵魂的嘶吼，伴随着蒲团内蕴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诗韵，咆哮而出：
“瀚海——阑干——百丈冰——！！！”
嗡——！！！！
冻臀蒲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冰蓝色光华！一股沛然莫御的、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极致寒意，以毓秀为中心，轰然向正前方汹涌的蛭潮和湍急的水道席卷而去！
咔嚓！咔嚓！咔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汹涌扑来的吸血寒蛭群，瞬间被染上一层死寂的冰蓝，保持着扑击撕咬的狰狞姿态，凝固在半空中！湍急的地下暗流，在众人前方数十丈的范围内，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按停！水面连同水下的一切，在万分之一秒内，冻结成一片光滑如镜、坚硬逾铁的幽蓝冰原！冰层厚达数丈，将后续无穷无尽的蛭潮死死挡在冰墙之后！连空气中弥漫的水汽，都凝成了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冰封绝域！诗韵显化！
“呃……”毓秀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冰渣与火毒的黑血，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强行催动远超自身境界的极寒法则，引动【冰火余毒】彻底反噬，瞬间将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然而，就在他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瞬，那被他强行引动、尚未平息的惊鸿境空间法则，因宿主失去控制而彻底紊乱！
冻臀蒲团上的蓝白光芒疯狂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嗖——！！！
失控的惊鸿掠影再次发动！这一次不再是短距离瞬移，而是一道完全失去方向的、狂暴的空间乱流！冰蓝色的光芒裹挟着倒下的毓秀、拖板上的张浩、惊愕的火雀儿，以及离得最近的阿箩，化作一道扭曲的光束，狠狠地、毫无征兆地撞向水道侧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湿滑岩壁！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刺耳噪音！
想象中的坚硬碰撞并未发生。那岩壁在接触到失控惊鸿光芒的瞬间，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后面一个巨大无比、幽暗深邃的洞口！
光芒裹挟着四人，如同被巨兽吞噬，瞬间没入洞口，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被冰封的恐怖蛭潮、幽蓝的冰原，以及崩落一地的碎石。
……
天旋地转！
失重感与空间扭曲的撕扯感让仅存的意识都濒临破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砰！噗通！
重物落地的闷响和溅起水花的声音接连响起。
刺骨的寒意骤然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旷、古老、带着淡淡腥咸和尘封气息的阴冷。
毓秀重重摔在一片坚硬冰凉的地面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一片模糊晃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比高大的穹顶。无数断裂的巨大肋骨般的惨白骨骼，如同擎天之柱，支撑着这片幽暗的空间。骨骼上覆盖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大片剥落的暗沉鳞片。穹顶极高处，镶嵌着几颗硕大无朋却蒙尘黯淡的明珠，如同垂死的星辰，散发出微弱惨白的光，勉强照亮下方。
地面并非岩石，而是一种布满细密纹路的黑色玉石，冰冷坚硬。目光所及，尽是倒塌的巨大石柱、断裂的玉阶、残破的珊瑚礁般的装饰……还有散落在各处，闪烁着幽冷光泽的、大小不一的鳞片和更为巨大、令人心悸的惨白骸骨——那是蜿蜒如山脉的龙骨！一颗小山般巨大、眼眶空洞的龙首骸骨，正对着他们摔落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这里……像是一座沉埋地底、早已废弃了千万年的宏伟宫殿！一股源自上古的苍凉、死寂与淡淡的龙威，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龙……龙宫？”火雀儿虚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从一片碎玉中撑起身，火焰般的眸子被这恢弘又死寂的景象彻底震撼。
阿箩站在不远处，金丝收回体内，星辰般的眸子扫过这巨大的龙骸宫殿，冰冷的面容上也难掩一丝动容。她目光落在不远处昏迷的毓秀和拖板上气息依旧微弱、但腿上吸附的寒蛭已被冻结脱落的张浩身上，眼神复杂难明。方才那冰封水道的恐怖一幕，再次冲击着她的认知。
“咳……咳咳……”毓秀又咳出一口血沫，挣扎着想坐起，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惊鸿境的力量彻底耗尽，冰火余毒在经脉中肆虐，凶煞之气在虚弱中蛰伏却蠢蠢欲动，精神更是如同碎裂的琉璃。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张浩，看到他腿上那几处触目惊心的干瘪伤口，心沉到了谷底。凤凰补丁的光芒似乎也因他的虚弱而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
咕噜噜……咔嚓！
他们摔落时溅起的水花（似乎是宫殿边缘一处未干涸的小水潭）中，一个干瘪、布满裂纹、桶壁几根骨刺软塌的木桶，缓缓漂浮了起来。桶壁上，那道被凤凰真火灼出的模糊飞鸟纹路，在接触到这龙宫空间中弥漫的、极其稀薄却纯正的阴寒龙气与古老水元之息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桶壁内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痛苦与新生渴望的……“咔”的脆响。一道新的、更深的、蜿蜒如龙蛇的冰裂纹，悄然浮现在那模糊的凤凰纹路旁边。沉寂的煤球，在这上古龙族行宫的滋养下，似乎开始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