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城
当夜幕降临,城里的景色可谓是热闹非凡。
整座城池宛如被点亮的星河,这座雄伟的城池之中,街道呈祥一片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
街市繁华,张灯结彩,亮如白昼。火龙飞舞,鞭炮齐鸣,人声鼎沸。
随着人流攒动,天空中时不时绽放着一簇簇绚烂的烟火,裹着人们一声声赞叹,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在高空中中猛烈盛开,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雷动般的锣鼓声在长街上回荡,那有节奏的鼓点仿佛是大地的心跳,激荡着每个人的心弦。烟火的光芒与烟雾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如梦如幻的景象,让人仿佛置身仙境之中。
着这烟火弥漫的氛围里,酒肆与茶肆更是人影绰绰。酒肆内,酒香四溢,宾客们围坐在桌旁,杯酒相碰,发出让人愉快的清脆声。他们有的开怀畅饮,谈笑风生;有的轻声细语,调侃着谁家的琐事。茶肆内,茶香袅袅,人们静静地坐着,细品香茗,听着琵琶声动。琵琶女怀抱琵琶,轻拢慢捻,那悠扬流转在指尖的旋律宛若潺潺流水,从她指尖流淌而出,萦绕在茶肆的每个角落。
今夜杯酒相碰,琵琶声动,烟火绚烂,人人皆衣着光鲜,原来是皇帝为了给宠妃庆生而举国同庆。
桥下的乌篷船一艘接一艘,如灵动的鱼儿穿梭于波光粼粼的水面。每艘船上都装饰着精致的灯笼,暖黄的灯光在微凉的夜风中微微摇曳,似命运般随风飘扬。歌姬们身着华服,轻启朱唇,婉转动听的歌声幽幽传来。眉目间满是风情,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引得船上岸边的宾客纷纷沉醉其中,不时举杯赞叹。
乌篷船缓缓前行,带起层层涟漪,那涟漪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船夫熟练的划着桨,载着歌姬和贵客驶过,他们或低吟浅唱,或谈笑风生,留下一串串欢声笑语。
河岸边,垂柳依依,枝条随风轻舞。
那孩子临河而坐,一言不发,周遭热闹的街景与他格格不入,似是这热闹的景象与他无关,但他心里却产生了别样的温暖。
终于不用再奔波了!
可是......
要是阿婆也能看到这场景就好了,我们再也不用挨饿了!
他光着脚丫,晃荡着的那只小脚上满是水泡,显然已经走了很长的路,然而他在不在乎这些。怀里还抱着另一条腿,将头抵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天空绽放的烟花,眼中映出斑斓的色彩,世界仿佛在这一刻为他静止。半响,他歪了歪头,侧过脸,不知道是不是灯火晃了眼,还是香火熏了眼,眯着眼睛享受的沐浴在这许久不见的欢乐氛围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时间,在仿佛在这一刻消逝,无视周遭的喧嚣嘈杂,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与这片刻的静谧。
半响,他回过神,那稚嫩的脸上感受着摇曳不定的灯火,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火苗跳跃着,好似如梦泡影般,恍若一触即散。
在他心底,那一遍遍不知疲倦的呼唤,却再听不见了。是的,他弄丢了,他弄丢了阿婆,就丢在那个他第一次吃上热乎乎的窝头的晚上。
那馒头热腾腾的香气似乎还萦绕鼻尖,他还记得他接到窝窝头时,想起阿婆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总爱绽放的慈爱笑容,还有梦中那句“阿奴”。在那人不如狗的日子里,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他那孩童的稚嫩的心。
他进城也已经有数日了,可脑海中却总记不起关于进城那日的模糊记忆,是什么时日进来的呢?什么时日也记不起来了,究竟什么时日踏入了这繁华却又陌生的城池?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日的月是那样的亮堂,银白的月光洒在蜿蜒的道路上,那路仿佛没有尽头,路似怎么也走不完的样子,长长的好似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奈何桥。
他满心懊悔,不该与阿婆赌气的。他怎么也不会忘记,清晰的记得,那时的他明明已经追上了阿婆,可倔强的他却偷偷的躲进了路旁的老树洞里。透过老树洞的缝隙,看着颤颤巍巍的阿婆慌慌张张的四处找寻他的身影。她的嗓子不好,连日喝不上水吃只吃那东西,此时本就破锣般的嗓子更是因为声嘶力竭的一遍遍的喊着“阿奴”而变得更加沙哑难听。
此刻,回想起那一声声“阿奴”,宛若一把把重锤,随着一声声唤着“阿奴”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可年幼执拗让他始终没有勇气再一次从那可以看见“群魔乱舞”的树洞中走出来。
阿婆不在了
小小年纪的他,像是个孤独的影子,一步一拐的背着木剑,拄着棍子踩着他人的影子一点点前行,他再一次被人抛下了。
当天空慢慢泛起鱼肚白,城门终于大开的时候,混乱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来。
在那混乱不堪,拥挤的人潮中,他看见了,看见了被挤到了角落里苦苦哀号着“阿奴”的瘦弱身影,那破锣般沙哑的声音以及瘦弱的身躯都在随着人潮拥挤中,被无情淹没一点点消逝在了城墙脚下。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城门大开,拥挤的人群为了求生的渴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一切希望。当他终于能在人群的缝隙中看见她时,一切早已经太晚了。她就终于静静的靠着墙根斜倚在地上,一动不动,怀里紧紧捂着那个破布包。
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他才清醒了一点,但仍是呆呆的站着不敢上前。眼神空洞而迷茫,周遭的嘈杂、人们的呐喊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四周好像突然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也看不见了,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了一层,鼻子酸酸的。
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周遭的拥挤的人们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在这逃荒的路上,最不罕见的就是死亡了,谁家不死人的。有的啐了一口嫌晦气,有的恶毒的咒骂着不断挤上来的人群,还有人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推出老远,随着人潮拥挤上来的人们也照做将他推出了人群外,他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看着这一副宛如地狱般的场景。
小小的他再没有依靠了。
阿爹阿娘不在身边,一路上托付阿婆的照顾,他们不是祖孙胜似祖孙。
但在那一刻,所有的依靠全都消失殆尽了,阿婆是他在这苦难的世界上最后的依靠,最后的温暖。
如今,阿婆走了,他就像失了舵的船,在这冷漠的人间茫然无措的无助漂荡着。
那明明已经开始大亮的天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灰色帷幕笼罩,乌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乌云密布,层层叠叠,犹如巨兽在空中盘旋。阳光一点点被吞没,遮掩得结结实实,让人透不过气来,四周一下陷入一片昏暗。
那一刻,仿佛天地也为之悲伤。
那时烈日如暴虐的君王,无情的炙烤着大地。龟裂的土地张着无数干涸的大口,似是在无声的咒骂着苍天,又似是在向苍天发出绝望的呐喊。逃荒的队伍如一条疲惫而杂乱的小蛇,在这荒芜的大地上艰难的蠕动。他和阿婆两人,就是在这队伍中渺小而又脆弱不堪的存在,彼此依靠,在绝境中谋求一丝生机。
连年来瞎眼的老天爷也会吝啬地洒下几滴雨,像是对这片苦难大地的短暂怜悯。可偶有两滴能解决什么呢,庄稼依旧在烈日暴晒下枯萎,后来数月滴雨未下,村民们在饥饿与疲惫中苦苦挣扎。实在是没有一点办法了,官府赋税催得紧,不得不逃。人人拖着破旧的行囊,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一路上,饿殍遍野陈尸路边,那曾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骂着的面孔,早已剩下皮包骨头的躯壳还留在与地狱无异议的人间,控诉着这残酷不仁的世道。每每阿婆总是拉着他的手,往身边拽了拽,仿佛这样就能挡掉所有的危险。
他们时常找不着水喝,干涸的喉咙像一团火在烧,每每吞咽总像是在吞刀子,阿婆一路上总会教他不少知识,哪怕是挖到了仅有一点点的浑浊泥坑,他们也如获至宝。想也不想的小心翼翼的喝上几口带着泥土腥味的水,那水此刻也成了珍贵的琼浆。
夜里赶路累了,他们就蜷缩在牲畜住过的破旧简陋的棚屋里,这时阿婆往往会把仅有的一点食物拿出来给他。
微弱的月光映照着阿婆那满是沧桑的脸,透过她看他的眼神总能看到一个那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男孩。
“吃吧,吃饱了才能继续往前走,再走走咱们就到了,江都也有吃不完的粮!”
她的声音苍老而又让人心安,仿若黑暗里的一束光。
想着不觉又呜咽起来。